第十五章 坏人与朋友
五人所在的教室，顿时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黄临风一开始看到崎元的身影，内心是愤怒的，但当他看见崎元那支绑着绷带吊在胸前的左手时，眼中闪过一丝短促的惊异。旋即，他的嘴角渐渐泛起一抹阴沉的冷笑。
至于崎元一见四人，从始至终都保持着冷漠的表情，配上那副平光眼镜真的是恰到好处，那股漠然的气质被体现得淋漓尽致，以至于从四人身边擦肩而过的时候，四人都深深有种被冷落的感觉。
“哟，路人，一天不见别来无恙啊！”
刚刚坐在座位上，临风轻浮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
崎元没有一点搭理的意思，默默一只手放下书包，取出桌子底下的游戏机，开机。
“哎，我们的崎路人别这么冷淡嘛，胆子这么大，一整天的课说翘就翘连声招呼都不打，可让我们这些同班同学想念得紧啊！”
崎元没有搭话，临风却没有放过他，阴阳怪气的声音将“同班同学”四个字咬得很重。
“······”
崎元的动作微微一顿，依然没有反应。
“哎哟，崎同学，你这左手是怎么回事？”
临风装作一副现在才发现崎元伤口的模样，故作惊叫的声音中并没有多少惊讶，更多的是浓浓幸灾乐祸和大快人心的意味，令人感到作呕。
“崎同学莫不是走路被车撞了？这也太不小心了吧？你看这只手，啧啧太惨了，差不多废了吧？活该啊，要我说崎同学就你这存在感，干脆还是别上路了？要不某天英年早逝就真的可惜呐！”
眼见崎元紧紧盯着游戏机画面不言不语的模样，临风更是变本加厉地挖苦道，周围其他三人更是附和地发出尖酸刻薄的讽刺笑声，一副盛气凌人的做派显得分外嚣张。
“······”
崎元强忍着心中泛起一股股的恶心感，头也不抬默默点开一个音乐游戏。
“不过崎同学现在一只手，一人还怎么正常生活？这样不就是标准的残疾人了吗？啊······我知道了，一个重伤的路人，哎呦那可就不是普通的路人咯！那可是废物，不，那从此就是废物路人了哈哈哈！”
临风靠在崎元的桌旁一脸轻蔑的冷笑，语末已经毫不掩饰对崎元尖锐的讥讽。
“不过就算你重伤了，恐怕也不会有人太过在意吧？真有够可怜呐！我们的‘路人’同学！”
“!！”
任凭前面临风如何讥讽于他，他都强忍了下来，唯独最后那句话，令他的心中突然一阵刺痛！
路人就算是重伤，也不会有人在意！
（冷静！崎元！冷静！）
想象得到临风此时那副得意蔑笑的模样，考虑到自己现在这副重伤应有的姿态，崎元暗暗咬了一下舌尖，疼痛令其强忍着没有当场爆发，颤抖的右手在游戏机上不停跃动，四根手指有些大力地敲着屏幕，藉此掩盖与释放心中的激荡。
好不容易，那眼中的怒火才一点点消退，借着音乐游戏里一首歌的空当，他长长吐了一口气，再度全神贯注平复心境。
忍！
临风显然也没有想到崎元依然能如此无动于衷，虚伪的笑容缓缓褪去，俊逸脸庞也沉了下来。
突然另外三人中的一人附在临风头侧悄悄耳语了几句，临风眼珠一转，顿时赞许地点点头。
然后，他直接伸出手将崎元桌上的游戏机蛮横地夺了起来！
“哼，整天就知道玩这破烂疙瘩！哦？还是最近挺火的游戏呐，也借我们玩几把啊？同学一场，可就别介意这些了吧？是不？路人？”
明明是征询的话语，在临风口中却是满满的嘲讽与嗤笑，他右手两根手指甚至就那么夹着游戏机边缘一侧，那有些失稳的游戏机顿时如一片迎风树叶般在空中晃荡，一副摇摇欲坠的危险感，仿佛在肆意撩拨崎元的底线！
“还给我。”
崎元第一次抬起头看向临风那一脸寻衅滋事的冷笑，强行压抑着眼中欲再度喷发的怒火，声音平静，声线平稳，眼神淡漠。
“还你？好啊！你把手伸过来·····”
崎元把右手伸向被临风两指夹在上方的游戏机，却没想临风手一松，游戏机由于重力骤然掉落。
“啪！”
一声与地面撞击的脆响在空旷的教室内响起，仿佛同时拨动过崎元的怒弦，似是砸在崎元心头。
特有的声音回响，他瞬间就判定出屏幕裂了。
被绷带包裹的左手瞬间攥紧起来，指甲扎得皮肉疼痛不已！
“哎呦，手没拿稳，那可就不好意思了。”
看着掉在地板上的游戏机，临风顿时收回那刚刚悬着的右手挠着头，一脸“歉意”地对崎元说道，然而那有些狭长眼神中的挑衅意味没有半分收敛的意思，潜台词是如此明显。
“我就是故意的，你这残疾的路人现在又能怎样？”
另外三名学生更是在一旁一言不发双手抱胸，眼神不善，对崎元虎视眈眈！
（欺人太甚！）
崎元两排牙齿已经紧紧咬合在一块，看着临风那虚伪的脸庞，他恨不得干脆一拳狠狠抡过去。
凭他现在的身体素质与技能，四个人用一只右手足矣！
但是·······不行！
今天既然以残疾的姿态出现，就注定他不能这么做！
如果要看清身边的人，今天他必须忍！
“没关系。”
强行压下颤抖的声线，崎元连忙低头往游戏机的方向弯下身子，伸出右手缓缓抓去，只不过由于左手被固定的姿势，令得动作有些僵硬迟钝。
他不敢再去看临风那张脸，他怕再多一秒自己就会失控。
（最后一次！）
他在心底发誓，如果临风敢在有一次挑衅的行为，他会直接出手！
他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临风当然不知道崎元心中所想，居高临下看着崎元低头的姿态，他的心中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痛快感。
正当他要进行下一步动作时，走廊却开始传来陆陆续续的脚步声。
（切！晦气！算这混蛋走运！)
临风对三人使了个眼色，四人方才心有不甘地离开。
（算他们走运！）
紧握的左手缓缓松开，崎元默默将游戏机轻轻放在课桌上，还在播放着图像的屏幕上，出现一条极其明显的裂缝。
显然，想要修复又是一笔支出。
（妈蛋，又得花钱了。）
也多亏肇事车主帮他承担了医疗费用，否则接下来的生活就真得过得捉襟见肘。
······
伴随下课铃的敲响，归来的学员顿时如水流般涌进原本空荡荡的教室内，周围一下子变得喧闹起来。
“咦，那个已经路人回来了呢？那只手是怎么回事？”
“八成是存在感太低，半路被车撞了吧？这种人·····真倒霉呐！”
“话说回来，前天市内不是由于地下煤气泄漏导致有段路被爆炸大型破坏吗？不少行人，甚至车辆都受到波及，这家伙该不会也·····”
“八成是，昨天要不是玉宁提到咱都没留意，啧，其实还真挺可怜的。”
“不过你看那家伙，表情根本就没有变化，一只手还在打游戏，到底是有多孤僻？”
“应该有些自闭症，没救了，哎·····”
“·····”
作为为数不多呆在教室内的学生之一，崎元就算再怎么路人，也没有逃脱众人的眼光，何况那只被绷带包裹的左臂实在太过显眼，有关的议论当即在四处响起。
当然，那不会是关心，只不过是作为普通人纯粹的好奇心罢了。
诚如临风所说，崎元的冷淡给人的印象实在太深，就算如今他已经残疾了一只手臂，那兀自用另一只手仔细擦拭游戏机的淡然模样依然令人不敢上前搭话。
靠窗斜下的阳光，在崎元的镜片上反射出两道刺眼的白芒，他渐渐抬起头，漠然眼光开始在众人身上来回扫视。
绝大多数同学一见崎元的目光投来，都有些不自在地自动避开了去，这倒是令他有些细秀的眉毛不着痕迹一皱。
以前还没有自知，他的冷漠气场已经强到这种程度了吗？
这种固有的强烈印象，倒是会对改变如今的人际关系形成一种无法忽视的阻碍。
此时此刻，伴随门口突然的一阵骚动，被几名女生簇拥着的箫沐雪迈着优美的步姿走了进来。
一身运动装扮的沐雪，短裤下两根雪白的长腿分外惹眼，扎作马尾的秀丽头发有些散乱地飘荡，却比往常多了一丝活力，干净校服由于香汗打湿的关系紧贴在身上，将胸前的不俗饱满与纤细腰肢包裹衬托出的完美曲线，令班里不少男生眼睛有些发直，不少女生不禁心生艳羡。
“冰雪”箫沐雪不只舞蹈天赋极高，运动神经同样发达。在与周围的女同学交流时，那冷冰冰的脸颊也展现出一丝动人的笑意。
然而，当她与崎元四目相对时，他显眼的伤势令那漂亮脸蛋也不禁浮现一丝愕然之色，只不过眨眼间又恢复了那寒若冰霜的模样。
然后，她发现崎元平静的眼光开始下移，停留在自己身体某一处鼓起时，俏脸不由再度浮现愠怒的神色，接着在一众学生不解的目光中，特意绕了个大弯才回到座位之上，全程都再没将娇躯正面对准崎元的方向过······
“······有必要吗？”
崎元当然知道沐雪这番动作是针对于他，但真正令他纳闷的是，当初区区一张照片，她有必要因为此事记挂三年至今么？
“再高冷的女孩子，对自己的形象也不是一般的在意，路人君，下次可长点心吧！”
熟悉的慷懒声音从课桌前方传来。
“子南？”
崎元倒是没想到，这个平时交情一般的前桌会在此时与自己搭话。
“那个·····左手，没事吧？”
“没事。”
“那就好，最近看你不过眼的几个家伙总在四处乱嚼舌根，你可多留意些！”
子南转过身趴在崎元的课桌上，嘴巴朝某个方向努了努，细瘦的脸庞带着些许不悦，想来也对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传谣行为反感不已。
崎元余光一扫，果然临风几人也正对两人这边指指点点讨论着些什么，隔得老远都能感受到淡淡的不详之气。
“他们，算坏人吧？”
刚刚几人自以为是仗势欺人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对好坏最基本的认知还是有的。
“至少对你和天浩算，对他看不惯的人也算。我的情报里，临风不仅有钱有势，背地耍的手段也挺多挺狠！”
子南左右望了望，突然凑到崎元耳边压低了声音，一副忌讳若深的样子。
“曾经的初二七班有个男生，据说因为和临风明面争夺十大校花之一的叶梦河，被人在校外打了个半身不遂，到最后连书也读不了只能乖乖呆在家里养病。也没有证据指明和临风有关，不过这背地猜测也八九不离十。前些天你和允浩和他们还有些冲突，看你现在这样，他们应该会什么时候来找麻烦，自己多担待点。”
（不，他们已经找了，就在刚才······）
崎元突然有些理解，为什么天浩一直对黄临风一副不待见的样子，的确如他所说，要看清周围的人，才能交配交的朋友。
黄临风这种人，至少对他们来说，不配！
“嗯，我会注意的。”
崎元对子南点点头，无论脸色和语气都没有太大的波动，那种镇定倒令子南一时间高看了他一眼。
“想不到你但还挺大，不，应该说一直以来都这样吧。总之忠告带到，怎么做看你和天浩的了。”
子南也不多话，转过头去摆了摆手，表明一副明哲保身不愿插手其中的态度。
“······”
（果然世界上纯粹的烂好人不会太多，不过这才正常。）
“崎·····崎元同学？”
“嗯？”
侧头，却见洛玉宁不知何时已坐落在他身旁。
标志性的柔弱娇躯，由于剧烈运动而红扑扑的小脸更显得娇俏动人，浅浅樱色小嘴轻吐气息，清纯明亮的眼眸含着一点羞涩，细长睫毛带着香汗闪闪发亮，可爱的模样令得崎元都不禁感到眼前一亮。
“崎元同学，又让小雪生气了呢？”
“呃？这怪我嘛？”
“崎元同学还不承认！”
眼见崎元一副毫不买账的模样，玉宁顿时小手叉腰，鼓起粉嫩的脸蛋做出一个依然可爱无比的生气表情。
“都怪崎元同学！一直盯着小雪的身体看，小雪才会那么生气！”
“又不只有我一人看，看一眼也不会少块肉，有什么关系？”
声音并不响亮，却令得一端敏感的沐雪娇躯一颤，刚刚平复的俏脸又是一僵，美眸中仿佛冒着森然寒气的目光恨不得化为实质将崎元千刀万剐！
（直男癌······）
崎元听到前面的子南悄悄如是说。
“这······这·····这不一样！”
玉宁张着小嘴支吾了半天，却也没解释出所以然来，眼看崎元又要将目光转过去，她顿时急得站起来，伸出柔软小手牢牢捂在崎元眼睛位置处。
“呐呐！总之崎元同学不准继续看！”
“呜哇！”
视野一黑，崎元顿时下意识的扭头，却没想牵动到左臂的伤口，突兀的疼痛顿时令他身体一弯，右手也扶了上去。
“哇！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崎元同学，疼吗？”
“嗯，有点·····”
那种如同什么被扯裂般的痛苦感觉，他甚至在视野中看到一个“-40”的字眼，说话时嘴角都有些抽抽······
“对不起对不起哦，崎元同学，我太激动了。”
玉宁顿时如做了错事的孩子，俏丽的小脸满是歉意，有些心虚地低着脑袋，两只小手紧张地放在身前点啊点，委屈的模样看得不少人心生不忍。
于是身为被害人的崎元再一次感受到如刀芒般锋利的视线在周身游弋······
（话说回来，除了天浩，班里最为亲近自己的，就只有她了吧？）
（朋友······吗？）
“玉宁·····”
“嗯？怎么了崎元同学？”
“我决定了，不想再当一个路人。”
“呐？”
“天浩告诉我，要想不再孤独，先要学会交朋友。”
“那个，你愿意·····做我的朋友吗？”
“崎元同学······”
玉宁有些惊讶地抬起头，却见崎元正摊在座位上，眼神漫无焦距盯向天花板，全然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嘴里的话语平静得毫无波澜，漠然双眼充斥的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色彩，从中读出的，是浓浓的孤独与空虚
那种眼神，如同无形的钢针，一瞬间刺疼了玉宁的内心！
令她的胸口隐隐作痛！
一个人，究竟是要有怎样的经历，才能有这样令人心痛的眼神？
一个人，究竟是要有多坚强，才能独自承受这样深沉的孤独？
神秘的空之灾变，究竟带给了他多少不为人知的创伤与痛苦？
“说出来了吗？呵呵，请求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啊······”
这可能是玉宁第一次看见崎元的微笑，干净而爽朗，比她见过任何一个普通学生都要好看。
（明明笑起来也不赖，为什么会习惯冷漠呢？）
（所有人都以为他什么都不在乎，而他其实想要的，仅仅只是朋友而已·····）
（明明是，那么温柔的人······）
······
在一阵沉默中，两只柔若无骨的小手，轻轻搭在他有些冰冷的右手掌上，一股温暖传递而来，令其精神为之一振。
再次侧过头的崎元，看到的是玉宁灿烂无比的可爱笑容。
“请多指教，崎元同学。”
（！！）
“可以······叫我的名字吗？玉宁？”
心底仿佛打破了某道枷锁，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激动样的颤抖。
（我也可以·····有属于自己的朋友吗？）
闻言，玉宁微微一怔，俏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更加甜美······
“嗯！请多指教，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