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夜话
月明星稀,蝉鸣渐息。
聒噪了一整天的夏蝉终于在朦胧的月色中停下了求偶,一个个成双成对的趴在树叶背后,不知道在些什么事情。
昏迷的姜五和崔英也在日落之前就恢复了意识,在众人的照顾下,回到了官道的车队之中。
此地临近溪水,又无丛林密树,正好可以当做休憩整顿的地方。
向护守此地的镖师刀手介绍完怀安后,郑镖头便让瘦竹竿带人生火扎营。
趁着皎洁月色,众人围坐在篝火旁,说起了白天的事情。
姜五终究是年老体衰,只能躺在木箱上听崔英有气无力的讲述,不时插上一句补充细节。
一向好动的瘦竹竿此刻也非常的安静,脑海中浮现的都是那一朵无比巨大的花蕾,以及烟尘彷如神明的背影。
“怀安先生,不知到这柳树林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随着瘦竹竿的问题一出口,周边的镖师以及不远处戒备的刀客纷纷竖起耳朵,想要知道答案。
树林距离官道不足五里,白天在此地驻守的刀客即便没在现场,也能从溢散来的气浪和冲天的火光中看出战斗的惨烈。
尤其是适才从郑镖头口中得知了怀安凭借一己之力就解决了妖物,这让他们对怀安,对柳树林产生了极大的好奇。
怀安面色不变,然心中苦笑,我也只不过是个半路修行的小萌新,哪里见过这种东西?余光扫过跃跃欲试的老鸡。
怀安淡然一笑,侧头道:“在下初入江湖,怎及老鸡见多识广,适才在树林外,若非老鸡指点,便是我找到晚上也不一定能找到姜镖师和崔镖师。”
“这个问题还是由老鸡给大家说道说道吧。”
有了表现的机会,老鸡显得格外兴奋,丢下手中的烤饼,老鸡刷的一下站起身,扫视一圈,踱步道:“根据我多年经验,这个柳树林可不简单。”
老鸡双手背后,月光如水,在地上拖起一道长长的影子,老鸡踩着影子道,“世有传闻,飞禽走兽为妖,花草木石为灵。”
“其实,并非如此。”老鸡幽幽的说道,“我随师父闯荡多年,发现妖有好坏,而精灵亦有善恶。”
“所以,区分妖、灵的并不是它的出身,而是它的修炼途径。”老鸡道,“若草木吸收日精月华,水到渠成,开启灵智,便是真正的精灵。”
“若它们在吸收日精月华的时候有意无意被怨灵所染,那它的本质也将变得阴戾凶狠,贪食血肉。”老鸡看着若有所思的众人道,“死人埋树树阴森,就是这个道理。”
“这片树林实际是一棵柳树所化。据我推断,这棵本已达到快要启灵的境界,然而不知为何有人惨死在树下,肉身腐烂,白骨犹存。”
“怨气不散,冤魂本应化成怨灵的时候,却被柳树吸取了阴气,结果柳树被怨气污染,变成了这一片吃人的柳树林。”
回想到白天挖出来的那堆白骨、枯根,老鸡心下恨然,“这妖物以本能吞食人命,酿下无边业果,到头来灵智已被怨念控制,成为了一个非妖非灵的老怪物。”
怪物郑镖头瘦竹竿和同行的几个刀客认同的点了点头。
见众人神色肃然,郑镖头不禁啪的一声拍开泥封,端起手中的小酒坛朗声道:“管他怪不怪物,到头来还不是被咱们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除去一个祸害乃是天大的功德,此番回府,我会亲自向总镖头汇报,此番行镖赏金提高三成!”
“郑镖头万岁!”一听到赏金提高,瘦竹竿只觉拨云见月,神清气爽。“就是,就是。明明干了件大好事,怎么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多出来的赏金不想要?”
瘦竹竿用着及其欠扁的语气嬉笑道:“赏金不想要的话,老子可以帮你们花啊。”
驻守的王镖师虎背熊腰,闻言冷笑一声,从郑镖头手里接过酒坛,将自己脚边的酒坛用巧劲踢向瘦竹竿,“老子的银钱是给娃子买糖吃的。怎么?你也想吃糖了?”
众人哈哈大笑,瘦竹竿也不生气,嬉笑着掀开泥封,咽了口唾沫,道:“老子不吃糖,老子喝酒。嘿嘿,喝酒。”满满的饮上一大口,洒出的酒水浸湿前衣,微风吹过带来痛快的凉意。
行镖期间不能饮酒。
郑镖头深知堵不如疏的道理,所以便把这条规矩改为了不能醉酒。
每人只有一小坛,严禁多饮。
姜五崔英的情况已然不能饮酒,他们两人的酒自然分给了恩人怀安。
怀安却之不恭,靠着马车坐下,伸手拦住了起身行礼的崔英。
精气神已然掏空,崔英干瘪枯瘦的脸颊凹陷出一道道令人心惊的褶皱,强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崔英轻声道:“承蒙先生搭救,此番凶险郭前辈已经和我说过了,大恩无以为报,待我养好身体,自当追随先生左右,以效犬马之劳。”
此刻的崔英双目黯淡,唯有天间月色映照在他瞳孔时,才能透露出一丝丝若不可见的精光。
怀安神识敏锐,自然也能感觉到对方此言发自内府,不禁笑道:“我的小毛驴可驼不动两个人,若你有心,便在镖局静养三年,三年后,再往沧北周家寻我。”
怀安想了想,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的令牌,递给崔英道;“此为信物,将它交给门房,他们自会知晓。”
崔英压制住手臂的颤抖,从怀安手中接过令牌。
入手后的冰凉犹如金属,但很轻的重量又像是轻木。
趁着月光,崔英观察令牌。
只见令牌大小不到三寸,放在掌心就像是一块普通的圆盘,唯有透过特殊角度才能从圆盘上看到一个篆体‘周’字。
崔英翻动手掌,突然发现上面的周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镇北沧州’的四个正体隶书。
见崔英发现了令牌上的小玄机,怀安笑道:“虽然此物不是很珍贵,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保存,若不慎遗失,还是会有一些麻烦的。”
崔英点了点头,将令牌收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