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下船
狂风不止,暴雨不休。
磅礴的雨势直到后半夜方才有所收敛,
酒壮人胆,再加上船老大不着痕迹的宽慰,原本聚集在大堂里的船客纷纷回到了各自的房间,安心入睡。
船体在江面微晃,怀安临窗而立,窗外夜色如墨。
凛冽的狂风在耳畔呼啸而过,裹挟着冰凉的雨水打湿了怀安的手心。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将他拦在了江上,同时也逼落了无定仙宗的三位剑修。
没有人敢在这种天气御剑飞行,积压到极致的云层就像是一桶炸药,只需要一丝灵气的紊乱,就会产生漫天的雷电。
怀安心头的沉闷仿佛是天地的预警,预警淮水下游将会发生的灾难。
也许会是水患,也许会是天灾
第二日,雨势渐小,肆虐的狂风也已经平息。
久违的好梦让怀安到中午的时候才幽幽转醒,懒懒的打了个哈气,怀安注意到窗外急速飞逝的风景,这才反应过来,商船已经重新出发了。
楼下的大堂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外面大雨依旧,众人脸上却没有了昨日的惶恐。
也许是习惯了风浪,几个作死的年轻人甚至撑着雨伞在船头吟诗作赋,全然不顾船体的颠簸。
就在众人以为商船会这样一路乘风破浪直到苏杭的时候,远处淮水和汉江的合流处突然出现了拦江的绳索,以及大量的劳工。
船老大暗道不妙,早早的通知船员减速,靠在汉口县的官渡停下。
经过打探得知,连日的大雨至使汉江水位迅速抬高,为防止江水漫堤,汉口县令张闻已动用了全县的劳力,在全力防汛。
郡县有令,禁止商船通行。
船老大将湿透的公告摊在桌上,满脸愁苦的朝各位船客一一道歉,最终退还了银子,黯然返航。
毫不理会众人的争执吵闹,怀安从后仓牵出自家毛驴,冒着大雨下了商船。
一些还在为赔偿问题争执不休的年轻人看到怀安的举动,不禁面色微红,拿起桌上的银钱成群的离开了船舱。
汉口这边的大雨已经接连下了七天,官道的夯土也被雨水浸泡变得泥泞湿滑,怀安牵着毛驴朝县城走去,看似缓慢却没有深一步浅一步的狼狈,反倒是闲庭信步,不沾半点泥水。
‘好再来’是县城里最好的酒楼,虽然名字很粗俗,却也是城里最热闹的地方了。
毕竟,世间皆俗人,真正的文青又有几个?
然而当怀安来到‘好再来’的时候,只见大堂清冷,只有一个上了岁数的掌柜在柜台翻账,见到怀安进门,连个招呼客人的小二儿都没有。
“呦,客官,您来了。”掌柜眉心愁意未解,脸上却堆起了笑容,“您是要打尖还是住店?”
掌柜快步走近,说话的同时扫了眼怀安的全身。
只见怀安衣衫洁净,短靴和裤腿也没有泥点,心中不免产生了几分惊异。
“安排一间上房,再切点熟食。”怀安注意到掌柜的视线,不禁笑道:“店中可有马厩和草料?我毛驴还在门外。”
掌柜连忙笑道:“马厩自然是有的。”说着转头看向后厨,高声道:“张厨子!张厨子!”
门帘后传来一阵哗啦啦的响声,一个体态圆润,油光满面的厨子小跑出来,赔笑道:“二叔,叫俺有啥事?”
掌柜吩咐道:“把门外的毛驴牵到后院”
“现杀吗?”张厨子眼前一亮,连忙插嘴道。
说着就要撸起袖子出门,却被掌柜一脚踹到屁股。
“你这憨货,毛驴是这位公子的坐骑,你特么敢宰,我把你塞河堤里。”
张厨子唯唯诺诺的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挠头道,“不好意思啊,公子,我还以为你是送驴的。”
怀安满头黑线,顿时就有种想要离开冲动。
抛给张厨子几枚铜板,怀安皱眉道:“我家毛驴淋了一天的雨,如果店里后黄精或是山药,就塞进草料里一起喂驴。”
张厨子看到铜板的第一反应就是私吞,然而在接到铜板的瞬间,只觉心神一颤,好像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紧盯他的内心,灵魂深处的恐惧告诉他,一旦他动了邪念,就会有极其恐怖的事情发生。
时间只过一瞬,在旁掌柜全然没有注意到张厨子的异样,只有在他出门牵驴的时候,掌柜才发觉张厨子身上的‘痞’气好像没有了。
这是怀安第一次动用《梵阿无色无我本渡心经》,张厨子本就是个爱贪小便宜的普通人,怀安无意伤人性命,也没有随意惩戒他人的习惯,这一次种下幻术只是为了保证毛驴的安全。
这头‘猴子’虽然好逸恶劳,却也和怀安随行了八个多月,自然是有几分感情的。
随着张厨子走开,整个酒楼只剩下了怀安和掌柜两人,看着冷冷清清的酒楼,怀安好奇道:“掌柜的,这么大的酒楼为什么不招几个小二儿啊?”
掌柜苦笑一声,回答道:“怎么没有,平日里我们这儿有九个跑堂的,这些天暴雨肆虐,汉水水位猛涨,我店里的跑堂都被县令征去修堤去了。”
看着门外的瓢泼大雨,掌柜忍不住骂了句,“天杀的老天爷,这雨再不停,就真把汉口百姓逼到绝路了。”
怀安沿着掌柜的视线看去,街道对面的店铺房门紧闭,整条街上除了这家店以外,只有寥寥的数家小店还在营业。
不大会儿,张厨子端了几盘熟食出来,小心翼翼的放在怀安桌上,不敢抬头看向怀安。
这时掌柜也从柜台给怀安拿来了一壶黄酒,扫过碟子上堆满的肉片,不禁诧异的瞥向了张厨子。
这憨货今天怎么这么‘憨’,往常一盘熟肉只盖盘底,没想到这次堆成了山?
不行,这样还不得亏死。
得想个办法把那几个铜板讨过来,不能让他拿银子,酒楼亏损。
酒足饭饱,怀安便让掌柜领他去了楼上的客房。
就在他打算憩息的时候,楼下的一阵喧闹声从窗外传来,怀安心念一动,便察觉到是酒楼新来了客人,而这些客人他也刚好见过。
正是之前商船上的那群年轻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