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出城
“哈哈，这位兄台说笑了，就算我与张兄想来浮云楼端碗送碟，大老板也未必看得上我们。”马彦面容清矍，看起来温文尔雅，只是眉宇间的阴郁暴露出他内心的不安。
张崇身材高瘦甚至和虎威镖局的瘦竹竿有得一拼，只是他家境不凡所以一身服饰合身定制，不管纹路颜色还是饰品装扮，既能撑起他消瘦的骨架，也能给人一种厚实稳重的感观。
张崇瞥了眼不知所措的陈二，陈二如释重负的逃出雅间，轻声把房门关上。
感觉气氛突然安静，莲华不禁偏过头看了众人一眼，毫无兴趣的回过头继续生闷气。
怀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双箸平稳和缓的夹起饭菜，细嚼慢咽，显得从容淡定。
不时倒杯清茶小抿一口，全然无视马张二人的存在。
无事献殷勤，必有所求。
他们不开口，怀安也能猜到是和马彦眉宇间的阴郁有关。
见怀安久久不搭话，马彦再也忍不住，自嘲道：“是在下卖弄了，公子既然在此吃饭，想必也已经听说过浮云楼的大老板。”
怀安停下筷箸，抿了口茶水，摇头道：“我初来安庆，也是第一次来浮云楼。”
初次见面最怕一方不搭话，用大老板的话题引得怀安开口，那就说明他还有机会。
马彦自来熟的坐怀安对面，为怀安和张崇斟满茶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佯作神秘道：“这浮云楼不简单，浮云楼的老板更不简单。”
“此楼占用的是官家的地，当初建楼之时，本地知府毫不知情，直到酒楼开张营业，邱知府才知道自家的官府用地居然被人私建酒楼，就连地契和州府志都消失不见了。”
“这座浮云楼已经有二十年了吧，这些年安庆知府一直不管不问？”怀安这才产生了一丝好奇，新朝成立以来席卷八荒澄清玉宇，这些年来仙道威慑在国势之下，鲜有挑衅朝廷的行为。
马彦也一脸纳闷道：“令人疑惑的正是朝廷的反应，不仅邱知府不管不问，就连下属官员上报京师的邸文也都石沉大海，再无回应。”
“所以你怀疑我是和浮云楼老板同样身份的人？”怀安似笑非笑的看着两人，眼眸中尽是戏谑。
“嗯？”马彦的表情瞬间僵住，就连张崇也有些神色怪异。
马彦压下心中的慌乱强自镇定，奈何怀安传来的平淡目光仿佛带着沉重的压力，令他有些喘不上气来。
“恐怕你要失望了。”怀安轻叹一声，马彦只觉周遭压力瞬间散去，瘫坐在桌前不住喘气。
张崇惊疑不定的扶起马彦，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怀安叹息道：“我帮不了你，也无意帮你。”
马彦在张崇的搀扶下直起身来，强撑着桌子向前探身道，“我什么都还没说，先生为何就知道帮不了我？”
“世家与官家的争端无异于权势利益，丰和钱庄掌控五州财贸，能让你心神不安的除了朝廷官家，还会有谁？”
怀安直言道，“我不愿参与权势之争，你还是回去吧。”
说罢一挥衣袖，便有一道柔和的清风托起两人，将他们推出了门外。
“这种杂事我不愿参与，我相信门外那人很感兴趣。马公子，你寻错人了。”
待马彦和张崇晃过神的时候，两人已经来到了走廊上，两人左右而立，正好挡在了浮云楼铁掌柜的身前。
“知府打算收拢钱庄经营和漕运生意的事情小老儿已经禀告给了老爷，待老爷给出安排，小老儿自会拜访两家家主。”
铁掌柜听到怀安的声音，不露任何的意外，反倒是和颜悦色向两人劝说道，“二位先请回吧。”
说罢便从两人中间径直穿过，两步间就已经跨过数十米到达了怀安的房前。
马彦和张崇对视一眼，马彦无奈的长叹一声，苦笑道：“劳烦张兄陪我白跑了一趟。”
“你我两家世代交好，这种小事不必言谢。”张崇摆手道，“再说，这次也不是完全的无功而返，铁掌柜的言外之意好像是说大老板会为你我两家出头，正巧我们可以借着机会攀上浮云楼这条线，也好摆脱邱知府的掣肘。”
马彦这才露出一丝笑容，点头道：“正当如此。”
另一边，铁掌柜已然盘着手中的文核来到了怀安的跟前。
刚赶走两个怎么又来一个？
莲华疑惑的转过身子，一眼看去，她登时发现了对方的异样。
只见这铁掌柜须发灰白，身材消瘦，脸上皱纹如刀刻斧凿，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森严。尤其是手中盘转的两枚文核，油光发亮、色泽乌黑，显然已经盘玩了数十年之久。
既是玩物，也是武器。
铁掌柜的目光扫过怀安，虽感觉到对方气机的缥缈，却也未露半分惊异。
莲华抬起头来，恰巧与铁掌柜对视，那双森然的眼眸寒光乍现，莲华只觉无形的气浪如排山倒海般涌来，不禁暗道，武道先天！
武道先天境界堪比仙道炼气期，能将一个先天高手安排在酒楼做掌柜，并且一做就是二十年。
这座浮云楼的主人越发有趣了。
威压越来越强，眼看莲华就要御使神魂之力的时候，一道透明的薄膜突然升起，挡在了她的身前。
怀安笑道：“这就是浮云楼的待客之道吗？”
怀安的声音不大，但在铁掌柜的耳畔声如洪钟！
声音的回荡引发气血与真气的共振，铁掌柜不禁面色一白，鲜血由心脏逆流而上，从口中喷出一道血雾。
只见血雾还未喷到怀安面前，就已经被薄膜挡下，淅淅沥沥的从半空滑落。
桌案以中为限，一边满是血污，一边丝毫不染。
“唔！”声音骤停，激跳的心脏也随之猛然停滞，这一次的冲击让铁掌柜的血气再次逆流，忍不住又呕出一口鲜血。
“用餐的时候在旁呕血，真是坏人兴致。”
怀安轻轻的抚摸下跃回肩头的莲华，笑道：“铁掌柜，带路吧。”
接连两次受创，即便铁掌柜再桀骜也不禁产生了心理阴影，每当怀安开口，他都心中一紧，生怕再被暗算。
这就是仙道和武道的差距吗？
铁掌柜心中万分苦涩。
在怀安未出手的时候，他只道是一个寻常的炼气期修士，对方气息虽然缥缈，肉身血气却也不过是化气与练气之间。
这种境界的修士在他铁雄面前不过是纸老虎。
仙道艰难难在化神、还虚。
武道修至先天，便已经到达了终点。
练气才是仙道的起步，此后化神与练气乃是天壤之别，还虚与化神则是仙凡之别。
然而铁掌柜没想到的是，怀安的精神修为早已经达到了化神境，如果不是佛道双修所需的法力太过庞大，他早就能修为圆满，成就真正化神了。
坐在铁掌柜准备好的马车上，怀安和莲华离开了浮云楼朝城外的玉清山走去。
既是大老板派来的马车，又岂会普通？
还没到车前的时候，怀安就注意到了负辕的是两匹雪白俊骢。
皮毛柔顺，无一丝杂色，马头高仰，神采飞扬。
车厢檀木缀有云纹，镶金边，珠帘晶莹剔透，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堪比宫廷御用。
怀安靠坐在西疆的毛毯上，随手从壁柜中取出美酒，毫不见外的自斟自饮，不时撩开帘幕欣赏城外风格。
白水绕东城，青山横北郭。
江南遍地是水，到处是山。
每处的水皆有特色，每处的山各不相同。
沿着平坦的小径，不知觉已经远远的离开了安庆。
直到马车在山下的一处庄园停下，身后的安庆城早已消失在了视线中。
“我家主人喜静，所以就把庄园修在了玉清山下，山上尚有一处别院，需从庄园穿行。”铁掌柜的内伤在路上已经调息的差不多了，虽然面色仍有几分黄蜡，说起话来确实中气十足。
“怀安公子，请。”
铁掌柜在前引路，将令牌亮给门房后，方才带怀安从正门走入。
一入庄园，扑面而来的灵气让莲华眼前一亮，这种灵气并不精纯，但充满了生命的气息，有花草树木，有鸟兽鱼虫。
就像是一个生态完整的自然链，却给人一种刻意为之的虚假感。
怀安环视四周，最后把目光落在了山林背后的别院上面。
“素闻大老板喜欢豢养宠物，这里的庄园就是他豢养的地方吧？”
铁掌柜道，“不错，空合庄共有两千八百多种植物，五百三十多种动物，便是白狐就有二十只。”
莲华闻言看向铁掌柜，她并没有从灵气的波动中感觉到同类的气息。
见到怀安看向山林，铁掌柜笑道：“还有一些珍奇的物种，主人就把它们安置在了别院当中。”
庄园极大，两人走了许久方才来到了山间的别院。
一棵巨大的古松耸立在台阶前，将台阶从中挡住，只留左右通行。
古松高达数十丈，三四人方可环抱，笔直的树干像是一个天然的屏风，刚到与别院大门比宽。
“好一棵古松。”怀安在松前止步，干枯的树皮上沟壑纵横，挺拔的树干全然不像别处的古松左右歪扭。
莲华抬头看去，只看到碧翠修长的松针，以及充沛饱满的生命。
并没有感觉到树上有虫鸟滞留的气息。
拍了一下莲华的脑壳，怀安笑道：“这是你家主人种下的吧。”
铁掌柜怀念道：“这棵松树乃是别院动土时主人亲手所栽，没想到短短二十年就已经长成这般宏伟，与百年古树不堪上下。”
怀安淡然一笑，进门前突然止步，回头再看时。
台阶上的这棵参天古松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柄埋在土中的长剑。
古剑埋在这里二十年，因剑气藏而不露，所以早已经青苔满布，锈迹斑斑。
唯有那道如苍松古韵的剑意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凝练，看似朴实无华实则剑意冲霄！
“好一棵古松！”
怀安转身迈过门槛，山林清风依旧，古松绿意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