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剑气
“你是为了《梵阿无色无我本渡心经》？”怀安这才露出惊讶的神色。
他本以为习剑之人都会诚于心诚于剑，哪怕心机再复杂性情再多变，对于剑道的追求都如同赤子，童心不伪。
昔日所见的囚龙就是如此。
无定仙宗内有功法无数，他只修剑道，乃是真正的剑修。
而面前的这位辛十三，剑意之纯远超囚龙。
在这般人眼中，应当睥睨万法，独以剑道为尊才对。
没想到对方追根究底是为了达桑手中的《梵阿无色无我本渡心经》。
“区区毒药当然伤不到化神期修士，但道友的根基薄弱，虽有神识傍体却不过练气修为，没有《梵阿无色无我本渡心经》的精神幻术，又怎能瞒过老夫，不饮毒茶呢？”
辛十三不置可否，这句既是反问也是回答。
回答怀安两个疑问的同时也确认了《梵阿无色无我本渡心经》的存在。
怀安的目光从赤练身上扫过，清冷的目光中带着些许探究的意味，直到赤练畏惧的避开视线，方才笑道：“见微知著，道兄果然不凡。”
辛十三的视线也投在蹲缩在亭苑角落的赤练身上，轻叹一声，摇头道：“不过是巧合罢了。”
“时逢雨季，江南暴雨连绵本是常事，然而月前在雨季将终的时候，老夫预感到灵气紊乱，似有要有大事发生，所以就打算逆流而上寻找灵气紊乱的根源，正巧在汉江遇到了伤势初愈的赤练。”
辛十三的目光让赤练心神一颤，果露在外的雪肤上蒙起一层鸡皮疙瘩，就连心跳也都停滞了半拍。
“恰巧老夫腿脚不便，就将她收到身旁为奴为婢，到达汉口后，才知道坠龙之事的前因后果。”
“达桑天资愚钝，心性不纯，修成练气境界已是耗尽了所有底蕴，再无精进可能。”辛十三神色淡然道，“所以在虬龙面前以一敌三，用幻术坑杀林锐的年轻人绝不是达桑。”
怀安点头道，“不错，那人是我。”
听到怀安承认，赤练猛然抬头，莹莹的双眸中惧意更胜。
她第一眼见到怀安的时候就发现怀安和当时遇到的年轻‘僧人’一模一样，能生肌活发的‘僧人’大多是佛门的隐世高僧。
这些人最重‘利’也最重‘缘’。
赤练本想借助上次的一面之缘，向怀安求助。
却不想此时此刻听到了这般隐秘，这让她的心不由凉了半截。
山间清风徐徐，吹动竹林哗哗作响。
辛十三随手拨开一片飞来的竹叶，笑道：“所以老夫才说是巧合。”
“碰巧老夫抓到了赤练，碰巧在安庆等到了道友。”
怀安也学着辛十三，轻挥衣袖，两指轻点，拈起一片竹叶，随手丢下。
“更加的‘碰巧’的是，道兄发现了我在城门的举动？”怀安正颜道，“所有的偶然拼凑到一起，就是一种刻意谋划的必然。”
“老夫也是迫于无奈。”辛十三长叹一声，“不想方设法把道友引来，老夫又如何留得下你？”
他是个残废，是个只能靠轮椅行动的人。
即便辛十三天资卓越，当年受创以后，还能把修为维系在化神境，肉身和血气却也因身体的残缺而逐渐衰减。
苦修二十年，仅能维系真气不退不散。
但，即便如此。
怀安也不敢对辛十三有半分轻视，剑修的恐怖就在于他的坚韧。
只要剑还在，他的剑意就永远处于巅峰。
怀安背手而立，一阵狂风卷起他的衣袂，吹来大量竹叶。
翩飞如雨，绿叶如剑。
辛十三在玉清山住了二十年，小筑外的溪水、竹林都是由他亲自开凿、布置。
这里的一草一木他都很熟悉，包括这一片片看似轻柔实则锋锐的苦竹叶。
怀安没动，漫天的飞叶都是由他神识控制，每一片都寄托了一份纯阳剑气，浩然正大，至刚至强。
辛十三也没有动，在轮椅上待了二十年，就算是行动再不方便，他也已经习惯了这份不便。
只见他露肃然，一道道无形剑气从周边溢散而出，这些剑气乃是他数十年剑意所凝，在虚空中劈，斩，撩，挑，钩，刺，穿，抹，扫，点，崩，挂。
如同无数个剑道高手在轻描淡写中挡下漫天的剑雨。
剑气无形，击碎了竹叶的剑意并未消失，而是毫无停顿的朝怀安尽数扑来。
在过程生成万千变化，几乎令人无法防备。
辛十三因身残体缺，所以勉强维系化神境界，故而看似强过怀安，实则神识受肉身拖累，及其萎靡。
而怀安神识浩大，经过数月修行，精神修为已经进入化神中期，但本体真气不足，堪堪进入练气期。
剑气近在咫尺，怀安不为所动，一道道气浪从识海翻腾而出，海潮般一浪堆着一浪，层层叠叠，转眼化作冲天的巨浪，以无人能挡之势垂直拍下。
瞬时间，气浪滚滚，凉亭轰然粉碎。
怀安缓步一退，身影骤然消失。
一直关注着两人动作的赤练也赶忙从凉亭跃出，颇为狼狈的跌落在不远处的溪水中。
薄如蝉翼的红纱此刻已经变成了透明状，紧贴着赤练的肌肤，倒是浸湿的长发披散在身前，挡下快要违禁的某处。
就在她以为逃过一劫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一阵寒意从身后传来。
青芒乍现，穿云破空。
神识的威压经过层层叠叠的堆加，已然无人能挡。
奈何辛十三根本就没打算抵挡。
剑有双刃，只能杀人！
修为浅薄的赤练只能看到一道光痕从虚空划过，而怀安却能清楚的从别院门口飞来的寒光剑，以及辛十三抚剑轻挥的轻松写意。
此剑被弃于门前二十年，青苔尘土，锈迹斑斑。
怀安的神识涌来之时，辛十三并未急于出手，而是平静的伸手抹去剑身污垢。
直到大势在前，方才挥剑平斩。
他出剑的动作，流畅无比，明明快如闪电，却能让人感觉看清了他每一个动作。
倾泻而下的巨浪瞬间停滞。
一道衰弱到快要退化的神识竟直接将怀安化神境中期的大势直接斩断。
怀安探出手指，拈住消失殆尽的寒光剑意，叹息道：“这就是剑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