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糊里糊涂
酒楼的确是不差的酒楼,但要说风景如何,无非就是西南两个方向的民宅街市。看江景是决计看不到的,楼下吵闹了一番,着实让人烦躁。
张德本来是想寻个地方说事,汉阴到底不算沔州,要给李嘉欣一份功劳。不在地方剿匪军力如何,此刻的唐军,哪怕是火头军,都装备了弓箭。伍长以上都有一柄横刀,只是有质地好坏之分。
像关内道河南道河北道的地方军,已经能保证战兵人人配一柄新制横刀。至于京畿驻军,更是双手斩马剑、超长矛、长柄狼牙棒都有装备,且能保证京畿驻军人人披甲,当然这个甲的定义,就跟军中地位或者家族实力有关。
和沔州一样,云梦泽附近的地方军披甲很一般,一般伍长才能配披甲,动手能力强的则是套一身扎甲。这些扎甲很有可能是用猪油熬过的竹子做的,对付弓弩是没辙,可对付民间菜刀,还是没有太大问题。
毕竟,楚地和中央不一样,贞观九年的楚地,除了豪强世家,民间依然相对穷困。水盗的势力又相较于隋末大幅下滑,不用说披甲率了,能保证人手一根尖头棍子就算不错了。
如果说剿匪是一款rpg游戏,李嘉欣虽然是个新手村还没怎么出的菜鸟,这些云梦泽一带的水盗,却也不是什么精英怪,更别说是boss,他们也只是新手村那只杀了就涨经验值的鸡。
可不管怎么说,杀鸡不是张德的事情,他不玩rpg。但是,杀鸡却又很重要,首先保证了当地的社会治安可以得到改善,使得民众可以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社会生产中;其次杀鸡产生的经验值,可以让李嘉欣顺利离开新手村,跟着西征大军去刷吐谷浑这只精英怪;然后李嘉欣离开汉阴,再调来的兵哥哥,必然是左骁卫的人,别问为什么,老张就是知道。
那么问题来了,在张德准备杀鸡的时候,有人来捣乱,这会不会让人觉得……等于说,来的人也有责任呢?
“郎君。”
张松白微微欠身,等着张德的吩咐。
“去看看。”
“是,郎君。”
张松白下去了,二楼上的人都是有些尴尬,毕竟,他们本来是过来做事的,却遇上这种糟心的事情。
楼下门口,店家点头哈腰,带着伙计在门口道:“几位太尉有所不知,若是要看景色,不若去三楼,二楼只能看到城墙。再者,二楼已经被人定下,老朽诚信为本,不能失信于人啊。”
“你待怎地?!瞎了你的狗眼,我家小主人素来喜欢清静,便是刺史当面,亦要寻个僻静之所!啐!”
啪!
“啊……你……你们怎么打人?!”
“滚!你既做不得主,我自去寻人说事!”
那打了店家的汉子,腰间挂着一柄制式军刀,乃是军器监新制的横刀。虽然常服穿的松垮,可里面显然是裹了皮甲,甚至是铁甲也未可知,走了几步路,就见地板缝隙挤出一撮撮灰尘,可见他的份量。
咚咚咚!
那汉子踩着木制楼梯刚走了三层台阶,却见眼前一暗,有个人挡了去路。
他本来是要呼喝一声,然后把人拨开的,但一看挡路的人,情不自禁地摸向了腰间横刀刀柄!
“老客……对、对不住……”
店家捂着脸,羞怒万分地看着张松白,然后低着头,偷偷地看了一眼大厅中的几人。
张松白就这么大大方方地站在楼梯上,没有让开,也没有下去,反而是坦然一笑:“掌柜受委屈了,也是我等的错,少待掌柜跟我去一趟码头,那里有巢氏的医馆……”
见张松白坦然自若,楼梯上的汉子也有些吃不准,反而用下洛官话盘道:“好汉从长安来?”
张松白有着江南口音,但下洛官话也不差,直接拱手回道:“江阴人,不过我家郎君在长安住了九年。”
“江阴人?!”
啪!
一柄折扇合拢,上面画了桃花还是甚么花,总之用笔老道,色彩瑰丽,绝非寻常物事。
再者,折扇乃是华润系另外一种拳头产品,和丝绢团扇一样,属于男性群体中的季节性装逼利器。从早先的象牙折扇发展到金银铜铁骨头竹子木头玉板等多个材质,如今主打的是伞骨的雕工手艺,当然,这是指关洛以外的地方。
如今的长安洛阳,更重要的是伞面字画,平康坊的选人们,多是会写一些自己雕琢数月甚至数年的诗文。倘使有知音知己,在字画上摁上一个印章,那更是平康坊中装逼大成功。
别人不敢说,张大象同学就有一把折扇,玉雕伞骨,扇面是一首平康坊人人皆知的诗余。也就是老张当年被皇帝狂喷“张氏浪子无耻之尤”的“东风夜放花千树”,这一曲《青玉案》,已经形成了数种唱法,除了各种类型的专辑之外,还有这首词诞生的各种诗画。
以及围绕诗画进一步产生的周边,比如瓷器、陶器、漆器、家具、辕驾、佩剑、头饰、衣衫等等。
而张大象同学手里的那把折扇,牛逼的地方在于,特么的被李渊、琅琊公主、长孙无忌盖过私章。
所以,能有一把内行人才能看明白的折扇,对很多权贵二代文青来说,这能很好地让他们装逼,同时飞快地拉近和同类们的距离。
张松白瞄了一眼手持折扇之人,目光落在那人手中的折扇,这折扇下面,还挂着一颗很特殊的珠子,这珠子是黑色的,却并非是路边捡来一根木头车的,而是天然的珠子,黑珍珠。
珍珠很多,但黑珍珠不多,张德手中的三大船队不是没有弄来黑珍珠,总体数量并不少,但最后市面上却见不到多少。
这是有原因的,这个原因就是,黑珍珠已经被内府定为皇家贡品。虽然没有强调年年进贡,但这个进贡的名头,是落在筑紫岛身上的。
于是,市面上能拿黑珍珠做坠饰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宗室中人,另外一种是得了皇族的赏赐……
但不管哪一种,于张松白而言,都不怎么好。
“不错,我家郎君的确是江阴人。”
张松白此刻略带恭敬,冲那人抱拳道。
和面对楼梯上的汉子不同,张松白此时的姿态,显然是知晓对方的来头不小,不过却也没有惶恐,可见也没有多少畏惧。
听到张松白的回答,那手握折扇的年轻人脸色一僵,脸色阴晴不定,但很快又道:“某初到汉阳,只是稍作歇息,片刻就要前往对岸。方才家人有些急躁,略有冲突,还望见谅。店家平白受这横祸,也是某管教不严,这样……某出诊金五十贯,贴补一下店家的唐药费。”
这年轻人如此做派如此说话,在场众人如何听不出?老于世故的店家更是震惊,他眼色极好,早就看出楼梯上的汉子乃是军中精锐,而能够让军中精锐如奴仆一般的,岂能是寻常富豪子弟?这必然是大有来头!
也是因为如此,店家一开口便是“太尉”,即便是挨了打,却也不敢说告官。实际上,寻常土豪要来寻衅滋事,他跑去汉阳县令那里告一状,又有何妨?
但是,面对眼前的这些人,见多识广的老掌柜却不敢这么做。
只是万万没想到的是,二楼那些穿粗布的,竟然只让一个人下来,并且只说了几句糊里糊涂的话,这楼下领头之人,居然就退缩了。
不等张松白跟张德禀报,那人留下五十贯的华润飞票之后,立刻带着人上了车马,从朱雀大街一路往南门去了。
留下酒楼中一群看热闹的食客,不断地在那里揣测着二楼那些“粗麻布”汉子们到底是什么人,莫非是云梦泽了不得的大盗巨寇?
看了看朱雀街上跑得飞快的车马,一楼食客们顿时想的有点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