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世界这么大,世界这么小
繁华的十字街口，‘肯德基’门口行人络绎不绝。门楣上花白胡须、戴着眼镜的‘肯爷爷’面带笑容，正慈祥地看着我们的钱包。
进门后一看，里面人不是一般的多。
我对女孩说：“你们去找位子，我去排队。”
排队是我的强项。想当年春运买火车票，从傍晚排到凌晨，当前面只剩两个人就轮到我的时候，售票员把窗口一关，说‘停止售票，去别的窗口’。前面俩民工兄弟顿时瘫坐在地，我默默扛起背包，站到另一队的队尾，又从凌晨排到傍晚。
‘肯德基’点餐台前这样的队伍长度，对我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我倒是有点担心她们两个任务的难度，放眼望去，整个餐厅看不到一个空位子，甚至很多位子旁边都有人端着托盘等着。
不过，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我看到她们走到一个靠窗的餐桌旁，那里有两个貌似白领的小伙子在用餐，女孩不知说了什么，只见那俩小伙子看了女孩一眼，就忙不迭地收拾吃剩的东西，站到一旁继续吃，还连声招呼服务生打扫桌子。
可儿大大咧咧地爬上椅子，小手拍着桌子，不停地朝我这边张望。
在我排队的二十几分钟里，可儿不止十次跑到我身边，拉拉我的手说‘叔叔加油’。
我也确实很加油，几乎是倾尽所有。点了3个鸡腿堡，2份薯条，3对新奥尔良烤翅，1盒上校鸡块，3条深海鳕鱼条，给可儿要了个草莓圣代，女孩一杯果汁，我一杯可乐。花了一百多啊。看来要吃一段时间方便面了。
可儿同志对我今天的表现很满意，在我端着托盘坐下来的时候，她摸摸我的头，说：
“叔叔辛苦了！叔叔的头发好乱啊。”
我说：“你们先吃，我去趟洗手间。”
十月的浣云，白天的气温依然很高。我身上的衣服几乎全干了，只是皮鞋里面还有一些水，走起路来咕叽咕叽响。头发也还是湿的，被风吹得像鸡窝一样。
我不停的把头伸到洗手间里的自动干手机下面吹，就在快要吹干的时候，感觉有人在背后推了我一下肩膀。
转过身来，是那帅哥站在我面前。他还真是阴魂不散，想必从公园出来时，他就一直跟着我们。
凭心而论，我对他虽然没什么好感，但也谈不上多少恶意。心里面其实还是有点自卑的，他长得比我帅，又比我有钱，关键是他和那女孩似乎颇有些渊源。单凭这一点，我就觉得今天的自己有点不厚道。
所以，我有点底气不足地问：“你干什么？”
他冷笑道：“干什么？我倒想问问你，你想干什么？”
“我什么都没干，就这样。”我不想多说，绕过他要走。
他伸出手臂拦住我，说：“你一个有妇之夫，别想打她的主意，她不是你能玩得起的。”
“我希望你记住了。首先，我不是有妇之夫。其次，我没想过玩。最后，请你让开。”
“那你到底跟小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会认识她？”他不依不饶。
“这些跟你说得上吗？就许你认识？”
其实不是我不想回答，而是回答不上来。难道跟你说我们只是萍水相逢，以前只见过一面？难道能跟你说我至今还不知道她姓甚名谁，连‘小婉’这个名字都是从你口里听到的？
帅哥却不知我心有隐曲，他加重语气说：“我不管你是谁，离她远点，否则有你好看！”
“你威胁我，你确定这样合适吗？她又不是你私有物品，别人怎么样你管得着吗？”
“管不管得着你等着瞧好了，一句话，别让我再看见你出现在她身边。”
说完，他走了出去。
我在镜子前整了整发型。这叫什么事儿。我还没怎样呢，就特么威胁我，有钱人一定要这么屌么？长得帅能当饭吃吗？我一个穷孩子就不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什么世道。
回到餐桌，可儿正在跟烤翅奋战，小半边脸上都是油汁。女孩拿着餐纸擦着可儿鼻尖上的面包屑，问我：
“怎么那么久？”
“在洗手间吹了下头发。”我拿起一个汉堡啃了一口，说：“小婉，怎么不多吃点？”
“我吃饱了------咦，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我不想瞒她，说：“我碰到那帅哥了，公园那个。”
“她有没有怎么样你？”
听出她话里有关切之意，我心头一喜，忙说：“没事，没事，我们就探讨了下价值观。”
小婉低着头，用吸管搅着果汁里的冰渣，缓缓说道：“你还是离他远点的好，他这人------算了不说了。”
我心里叹口气，这是怎么了？他让我离她远点，她让我离他远点。这是打搅了他们的正常生活吗？我就算是那永不见天日的黑暗潜伏者，难道连伺机而动的机会都不给么？
我心有不甘，嘴里却不以为然地笑道：“哪会那么巧，这么大一个城市，哪能说遇上就遇上，说不准这辈子也就这一回呢。”
其实最后一句，我是独独想说给她听的。
“希望如此吧。不过，城市是很大，学校可不大，你还是能避则避吧。”
“什么意思？难道他还能找到我学校去？他又怎么会知道我是学生？”
她帮可儿擦了擦小脸。可儿已经扔掉了鸡骨头，拿着薯条蘸着番茄酱一根根往嘴里塞，她才没空理会我们大人的事情呢。
“他是不知道你是学生，但你们碰面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你是浣大的吧？”
我好奇：“你怎么知道，可儿告诉你的？”
“我猜的。可儿的妈妈既然是你的班主任，那你就是学生了。听你口音不像本省的，浣云市十几所大中专学校，只有浣大对外省招生。所以这并不难猜。”
好吧，她既然猜到了。不如顺水推舟做个自我介绍，这不一直是我想要的吗？她要不开这个口，我还真不大好说。
“我是浣大中文系二年级的，我叫楚欢。楚是楚楚动人的楚，欢是------欢度国庆的欢。”正好看到窗外一栋大楼挂着这个横幅。
她抿嘴笑了笑。
我趁热打铁：“你呢，上班还是上学？”
“我们同一个学校，工商管理系，冷婉。”
我‘啊’的惊叫了声，看到可儿哆嗦了下，发现自己有点失态，忙说：
“对不起，我我，我没想到。”
真的没想到，世界这么大，世界又这么小！
冷婉？这名字听着耳熟，好像听谁提起过，可是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
管它呢，反正冷婉就是她，她就是冷婉，这一点已足够。
我心情大好，把可儿没吃完的东西一古脑儿扫了个干净。
可儿一边摸着圆鼓鼓的肚子，一边打着饱嗝说：“叔叔，你为什么傻笑啊？”
我赶紧收敛心神，说：“有吗？小孩子别乱说，大人怎么会傻笑呢，叔叔就是觉得很好吃。”
“那我们天天来吃好不好？”
“呃，这个------”
冷婉摸了摸她的头，说：“可儿，姐姐有空就带你出来玩好不好？带你看猴子，吃肯德基好不好？”
“好啊好啊，我要叔叔一起来。”
我赶紧附和：“对对，姐姐和叔叔一起带你玩------呃，可儿，叔叔想跟你商量一下，以后能不能改叫叔叔哥哥呀？”
“叔叔哥哥，那是什么？”
“不是叔叔哥哥，就是，就是以后别叫我叔叔了，要叫我哥哥。”
“哥哥？哈哈哈------这么老的哥哥呀。”
我：“------”
冷婉问我：“可儿住哪里？我得空想去看看她。”
“南区教工宿舍16号楼，具体门牌号不记得。如果方便的话，下次我带你去好了。”
她想了想，说：“我一个人去确实不太好，可儿爸妈不认识我。要不，你留个电话吧。”
我报了一串号码，她掏出手机。我满以为她会拨过来，那样我就能知道她的号码了，没想到她直接保存在通讯录里。
过了一会儿，她手机响了。看她接起来，我听到一个女声尖叫道：
“小婉，你在哪里？妈了个咪的闷死了，给你十分钟，府天路集合。”
冷婉‘嗯’了一声，挂了电话。
我知道府天路，那是浣云市的一个高档消费区，集中了全市服装、皮具、化妆品等的大部分奢侈品牌。这一定是哪个富家女邀她逛街了。
果真，冷婉捧着可儿的脸亲了一口，站起来说：“可儿，姐姐要走了，下次找你玩哦。”
可儿扁扁嘴，但还是摇摇手说：“姐姐再见。”
“可儿再见。”她边走边回头。看了我一眼，说了声‘再见’，就飘然远去了。
可儿身边的空椅子仿佛还留有她的体温，空气中还弥漫着她的气息，眼前还漂浮着她的身影。可转瞬间，一切都已不在。只留下凌乱的餐桌和凌乱的我。
“可儿，我们也走吧。”伸手抱起昏昏欲睡的可儿，直觉这小家伙重了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