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想抄歌也不容易
刚到工地，夏川就有了当“逃兵”的冲动。
环境太脏，太乱了，各种机器轰鸣，砂土飞扬，每个在工地干活的工人一身灰扑扑，跟非洲难民似的。
自称跟父亲兄弟般感情的老榔头，并没有给他适应时间。
第一天，就让他去搬砖。
各种偷懒，磨蹭，旷工，就不一一叙述了。
也许是因为他父亲在工地出事的原因，工友们对他还算宽容，平时也愿意照顾这位小兄弟。
就算个别看不过眼的，在其他工友劝说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每月所得工钱，也不过别人的三四成，这还是老榔头争取来的结果，否则早被开除了。
原本以为顶多三天，这小子就受不住苦，哭天喊地的跑了，就连他自己都是这样以为的。
谁知道，这一干就是四个多月。
虽然这一百多天来，一直在抱怨，偷工减料，好吃懒做，但还一直咬牙坚持着。
这跟他的性格有很大关系，他性格懒散，如果没有外力推动，就不愿做出改变，就算环境恶劣，但是在其他人的监督下，他也能够默默忍受着。
现在的他跟四个月前，完全判若两人。
从前文文弱弱，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现在他跟其他工友从外表上看不出太大区别，整日穿着肮脏的工服，皮肤晒得黝黑，身体变得健壮许多。
一米八的身高在众多工友中，显得格外突出，他因此多了一个外号“高杆”。
经过几个月的加班加点，工程已经进入收尾阶段。
几个工程队已经开始撤离，工地不像当初那样热闹，偶尔看到拉材料的工人进进出出。
夏川又寻了个借口，躲在偏远僻静的角落里偷懒。
嘴角叼着跟皱巴巴的烟，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发黄的小本子，嘴里哼哼唧唧，不时用铅笔记录着。
刚才干活的时候，他刚好想起阿信的一首《死了都要爱》，可现在他脑海里反复只有一句：“死了都要爱，不哭到淋漓不痛快，宇宙毁灭，心还在……”
至于其他歌词，他就懵逼了。
烟抽了四五根，那页纸上还只有这一句。
纠结了半天，夏川无奈只能放弃，记得阿信还有好多脍炙人口的歌曲，当时读初中的时候，没事都吼两嗓子。
什么歌来着？
离歌，海阔天空……
好像不止这两首吧，其他的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离歌怎么唱来着？……心酸离歌……这个更惨，只记住了四个字。
海阔天空，什么鬼？
明明声音都到喉咙了，可偏偏不上不下，差点吐血。
正当他苦思冥想，一个穿着白色衬衣的中年胖子朝他走了过来。
一双油光发亮的皮鞋进入眼底，夏川猛然一惊，一下站起身，将嘴里的烟头吐在地上，连忙抬头看去，只见一张油光发亮的圆脸，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没见过，夏川松了口气，随后一阵恼怒，好不容易想什么，就被对方打断了。
胖子还没等他发飙，就乐呵呵问道：“老乡，跟你打听一个人。”
“没空！”夏川没好气道。
胖子不以为意，递过一只好烟，帮忙点上，才问道：“老乡，这里有没有一个叫陈富强的人。”
夏川脸色好看许多，琢磨了下，摇了摇头，不是刻意敷衍，而是工地人多的时候，足有上百号人，很多名字跟人对不上号的，而且大多数都习惯叫别人绰号。
胖子提醒道：“那时候我们都叫他老榔头。”
夏川恍然大悟，道：“你找榔头叔啊，他在工地，我带你去找他。”
他把笔记本放进上衣口袋，晃晃悠悠的带着胖子朝办公室走去。
路上遇到几个工友，彼此嬉笑怒骂，算是打过招呼。
来到办公室，陈富强正在结算底下人的工资，一看夏川这月又旷工七天，怒就不打一处来，正准备让人叫他来臭骂一顿，就听到有人喊道：“榔头叔！”
这小子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刚要骂人，就看到跟在夏川身后的胖子，立刻变脸，笑着迎了上去。
“大老板，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小庙坐坐？”
胖子乐呵呵道：“别提了，到你这里借人来了。”
陈富强点头，赶工紧张的时候，工程队之间经常互相借人，自己这边也刚好工程结束了。
他一转身，就看到夏川偷偷摸摸把自己桌上的烟揣进口袋，大吼道：“你小子把烟给老子放下。”
夏川面色不变，笑嘻嘻道：“榔头叔，我这不是准备帮你招待客人么？”
“给老子滚回去上班，你小子这月又旷工七天，是不是不打算在我这里干了？”
“我不是生病了吗？给你请过假的，你也同意过的，怎么翻脸不认人了？”
“滚滚，别让我看到你。”
陈富强一脚踢在夏川的大腿上，夏川屁滚尿流逃窜出门，临走前还不忘喊一句：“榔头叔，你赶紧把工资结算了，我正缺钱呢。”
“你小子……”
陈富强无奈的叹了口气，因为夏川父亲的事故，上头对夏川也刻意照顾，下一个工程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
胖子若有所思的看着夏川的背影，笑道：“这小伙子挺机灵的。”
“是机灵，就是好吃懒做。”
两个人在办公桌前坐下，烧水泡茶，顺便递了根烟过去，胖子摆手道：“戒了。”
“十几年的老烟枪，说戒就戒了？”
“没办法，得保护嗓子。”
“哦！”
陈富强疑惑的看了看他粗壮的脖子，难道得了咽喉炎，还是在炫耀他脖子的粗金链？对方不说，他也不好意思问。
“两年没见了，这次我们好好聚聚，现在在哪块工地帮忙？”
陈富强把茶泡好，给胖子小杯斟满。
胖子小酌了一口滚烫茶水，不是什么好茶，闻着香，喝在嘴里带有些苦涩，回答道：“改行了。”
“哦，现在在哪发财？”
“我去当演员了。”
“噗！”
陈富强嘴里的水喷了出去，“你逗我玩呢？”
“嘿，你还瞧不起人，最近江南台热播的《北平秋天》，我在里面演了个管家，你好好看看那是不是我？”
“不是……你真去当演员了？这也太突然了吧？”
“嗨，两年前跟几个小年轻去拍摄基地参观，刚好他们在找群演，我也就凑个热闹，谁知道还挺有意思的，就一直干到现在了。”
陈富强又给他倒上水，好奇问道：“那你这次来找我借什么人？”
“其实这两年我都是当群众演员，在别人手下混，琢磨出一些道道，也认识一些剧组和导演，这次来打算拉一帮兄弟，自己当群头，免得在别人底下受气。”
陈富强为难道：“可是我手下都是一般大老粗，他们能演戏？”
“演戏也就那么一回事，导演让你笑就笑，让你哭就哭，让你装死，就乖乖在地上趴着，是个人都能演，主要是我现在手里头没人。”
“你给我说实话，演戏能赚钱？”
胖子咽下滚茶，龇牙道：“赚不了什么钱，主要是有盼头，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当大明星。”
陈富强笑道：“你别忽悠我啊，我可没有打算跟你抢饭碗，演戏我是不懂，可成大明星的有几个？”
胖子咧嘴笑道：“成大明星什么的不好说，但有些戏大明星也演不了，就比如我，为什么被导演看中？还不是长得有特色，脑袋灵活，学得快，现在赚的也不比以前少。”
“这么一说，我都想跟你去混了。”
“行啊，当时候你就当我助手，赚了钱我们对半分。”
“哈哈啊，我就开个玩笑，你觉得刚才那个小子怎么样？”
“你不说，我也会跟你要。”
“到时候你可别后悔，那小子懒得很。”
“没关系，我现在急着先把人凑齐再说，他肯不肯努力，是他的事，不过凭他条件，应该能混得开。”
“哦？你看好他？”
“够高，够帅，看着还算机灵，只要肯坚持，总有他一口饭吃。”
陈富强偷偷松了口气，总算把麻烦推出去了，只是有些对不起老夏了，不过在自己手下也是混合等死，还不如让他跟着自己这位老乡出去闯闯，说不定还真能闯出一点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