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日西哨所 24
宿舍里，孟子遇侧坐在床边拿细布擦拭着琴弦，由细至粗，每一寸都细心地被照顾到。
直到拨动琴弦，发现音有些不准，随后就他便开始调音，整个过程中，没有一丝不耐烦。
孟子遇对床的李军的床上，一排四个人，不约而同地把视线扫到孟子遇身上。
整个宿舍的气氛有些微妙。
直到李军开始沉不住气了，他深呼吸一口，调整了一下呼吸后，试探性一问，“老大呀，你是不是认识笙笙啊？”
旁边三个听到这过于油腻的称呼，不由得一阵恶寒，齐刷刷地觑了他一眼。
孟子遇撩动琴弦的手微微一顿，抬眸看他一眼，随后又低眸继续调音。
“废话。”
对面四人眼睛开始瞪大，倒吸一口凉气，难以置信的神情表现出来的前一刻，孟子遇又轻轻启唇。
“难道你们不认识？”
四人还没来得及八卦，却又像霜打茄子般瞬间蔫了。
他们果然，又被孟子遇这家伙耍了。
肯定是因为李军问问题的方式不对，李军旁边的清秀小伙抿了抿唇，咽了下口水，弱弱地问，“我们说的是以前，以前你们认不认识？”
之所以他们会问这个问题，是因为今晚吃饭的时候，孟子遇的表现太奇怪了。
高冷如他，平时连一眼都不会赏给他们，而饭桌上，他们可是好几双雪亮的眼睛都清清楚楚地看到，孟子遇不下十次把视线侧向和他隔着一个李军的言笙。
这还不算什么，最令人震惊的是他十次中有半数都嘴角带笑。
不得不说，孟子遇的确是长得好，但平日里看习惯了他的面瘫脸，他们早就没感觉了，但是今晚能看到他数次勾着唇角，眼神像是温水般柔和的模样，这几个男人纷纷心里大呼受不了。
而言笙却一次都没看孟子遇，两人区别太大的行为，叫他们有一种孟子遇是单相思的错觉。
单相思？！
他们觉得简直玄幻了，所以现在才急着弄清楚。
孟子遇听到这个准确地界定了时间的问题，没再看他们，修长的手指调好音之后，便开始弹吉他。
孟子遇闭了闭眼，忽然睁开眼问，“唱歌吗？”
四个人都愣了愣。
啥？
这是孟子遇要给他们伴奏的意思？
再简单不过的三个字，就轻易地转移了他们的视线。
军营里枯燥单调的生活，是他们终日的烦恼源泉。会乐器的人，还可以通过弹奏打发时间，像他们这些没什么才艺的人，休息时间除了开开黄腔，就是大眼瞪小眼了。
所以孟子遇这话，就意味着为他们找了乐子。
于是孟子遇开始弹奏着广为人知的歌曲旋律，就连这些终日在军队里的大老粗们也耳熟能详。
每个人的调调都不一样，听着是令人发笑的，但配上那如泉水般的木吉他伴奏，音色柔和又明亮，行云流水般的优美旋律，如同大自然发出的声音，有不同的声响，混成一曲，是说不出的和谐。
随着时间流逝，引来了隔壁宿舍的一些官兵的加入，破天荒的，大伙儿今儿睡得很晚。
言笙和叶慧是伴着他们唱歌的回声入睡的。
第二天，官兵们脸上都维持着久久不灭的笑容，看得出来，昨晚上唱得有多开心。
那么响的声音，哨长不可能听不到，但却没有制止，只是看着饭桌上的大伙儿们脸上的愉悦，也舒心一笑。
一大锅热乎乎的面条，官兵们忙活一早其实早已精疲力竭，食不言，安静的饭桌上只听到低低的咀嚼声，一个个呲溜呲溜吃得津津有味儿。
言笙刚夹了小半碗面条，慢悠悠地嗦着，饭桌上的其他官兵已经吃完满满一大碗又添了一大碗。
言笙见状，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忽然觉得自己和部队真的是格格不入，嘴里的面条变得难以下咽。
身侧坐着的李军见她放慢了筷子，凑到她耳朵边轻声问，“小姐姐是不是吃不惯？你要先把菜夹进碗里，要不待会就没了。”
听到他语气讨好的经验传授，言笙挑眉点头。
不是没听说过军营里吃饭的“盛况”，精明的官兵往往盛饭只盛半碗，吃完之后再盛上满满一碗，这才是能在同样的时间内抢到更多食物的方法。老实人吃完一碗饭后发现锅里空了，还以为是自己吃饭速度过慢。
但这也是爷爷叙说的二三十年前的往事了，如今还需要？
言笙摇摇头又垂头吃面，刚想抬头夹点菜，看了眼眼前油腻的梅菜扣肉，又默默低下头吃着素面，却被一句突兀至极的话惊动了心中的小鹿。
“哨长，你不是爱吃梅菜扣肉吗？”
她微抬眼眸，只见孟子遇起身，修长的手指拿起她面前的菜和张衡面前的对调，嘴角还噙着一抹笑。
张衡看着孟子遇的面容，想到他即将离开，心里叹了口气，但还是笑眯眯的，眼角的皱纹显露出来，片刻后，眼睛又打量了下对面的女孩，随后瞥了眼已经在座位上若无其事继续吃饭的孟子遇，心下有了计较。
言笙微微垂眸，心里横冲直撞的小鹿一时没注意撞昏了头，良久，才涌起一丝莫名的委屈。
昨天还去雪山找她，今天呢，招呼也没和她打过，直到现在，也只顾着给哨长夹菜。
亏她昨晚一回来还纠结了半天选内衣！
她埋头嗦着面条，企图驱淡内心那抹酸涩感。
才吸了两口面，她倔强地想着，有本事就真的不要理她。
她垂头太久脖颈有些酸痛，阖上眼睛，好一会儿才睁开，下意识抬头看向孟子遇，对方只是沉着地坐着，不见丝毫波动，与她相差甚远。
看到这，言笙忽而笑了，原来这厮是装的？
她视力很好，52的视力，精准地捕捉到了方才他迅速撇开的眼神。
啧，偷看算什么好汉。
言笙微微仰头缓解后颈的酸痛，随后又勾了勾唇角。
眼神刚看向面前的一大盘蔬菜，刚想伸手夹菜。
一双筷子夹着一大坨蔬菜映入眼帘，动作缓慢地将青菜夹进了她的碗里。
顺着筷子的末端上移，入目的是隔着一个李军的孟子遇。
他眸色淡淡，仿佛很是理所当然。
言笙还没反应过来，他又夹了几个素菜，一次两次三次，眼看碗里的菜就要溢出来，言笙愕然收回碗，窝到座位里。
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处理这诡异的场面，余光看到众官兵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显然也是大跌眼镜了。
她忽然很想笑。
却硬生生地忍住，抿紧唇，看了眼碗里满当当的青菜，胡萝卜，土豆，莴笋……
三明治夹心李军坐在这出好戏的座，近在咫尺，全程欣赏到这诡异的画面，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他犹记得之前小姐姐刚来的时候，他送完被子给小姐姐后喜笑颜开回到宿舍，老大一脸严肃认真语重心长，说是军民要保持适当距离，切不可关系过于密切，否则极容易叫外界对军人产生不好的印象。
结果呢？
结果呢？！
怎么回事儿？怎么他自个儿就忘了这茬呢？还给人夹菜！
说好的军民保持距离呢？！
昨晚不是还说两人没有关系？！
此刻再将言笙的一脸为难看在眼里，李军一下就有小情绪了，觉得自己该站出来说句话，蜷了蜷小拳头，努了努嘴说道，“老大，人现在都提倡公筷进餐了！你用自己的筷子给小姐姐夹菜，她会不习惯的。”
听着，孟子遇轻抬右脚，使了点劲，不偏不倚正中李军的小腿。
李军嘶嘶抽气，满脸痛苦地歪着身子捂住抽痛的小腿肚，小眼神幽怨地瞅着罪魁祸首。
而罪魁祸首未作声，气定神闲地抿了口汤。
昨晚参与了真心话大调查的其余三个官兵面面相觑，这怕是早就认识了，并不是这几天才认识的关系啊。
想着，他们又把视线投到神色自若的孟子遇脸上，这只老狐狸，昨晚扯开话题，现在他们是终于明白了！
就在李军好不容易缓过那阵还想吐槽的时候，言笙蓦地转头看向他，“我喜欢吃肉，你帮我吃掉这些素吧。”
闻言，李军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下又换上笑眯眯的神情，愉快地帮她解决掉她碗里成堆的菜。
而孟子遇微微眯眸，抿了抿唇。
在李军不懈努力下言笙碗里又空荡荡了，她眼神轮了菜色一圈，筷子艰难一伸夹了块梅菜扣肉放进碗里。
离她最远的梅菜扣肉。
没多久，饭菜扫荡一空，盛面条的锅底仅余白色汁水。
空盘行动就是对炊事员厨艺的最大称赞，真给面子。
饭后，大家都撤了，少数官兵们留下收拾碗筷，仍旧坐在原位的孟子遇看着言笙用过的铁碗，低低一笑，拿起她的筷子夹起那块没被动过的扣肉塞进嘴里。
一旁的炊事员小崔惊诧，心直口快，“孟军医今儿又没吃饱么？”
又？孟子遇蹙眉，而后又舒展开来，答，“浪费。”
他低着眸，嘴里慢慢地咀嚼着那油腻的扣肉，嘴角却是掩不住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