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章 我错了好不好
一切都消失了。
风雪比之方才更烈更猛,瞬间将所有痕迹盖住。
宇文曜跪在崖边,面色死僵,眼神冰冷,如同风雪残虐过的平原,荒凉得没有一丝生机。
“别跳,别去,别死……”
而余轻逸匍匐着趴在那里,看着那深不见底寒气直冒的断崖,那只还完好的手,正紧紧的拽着宇文曜的一条腿。
差一点,方才就差一点,宇文曜就跳下去了。
“咳咳……”
余轻逸终于放开他,翻了个身,不停的咳嗽起来,愤怒而悲痛瞬间弥漫全身,他狠狠的看着就在方才一剑没有砍到徐世勋,而被太子一撑挥开的椎达木。
“宇文曜,上次没烧死她,而今,你的人却害死了她。”
空中白影一掠,许怡然骤然而至。
那种绝望如同灭天的痛苦向他袭来,他只是来晚了一步,只是一步,就亲眼看着谢灵沁掉下去,而无能为力。
一掌而出,许怡然准砍无误的拍在宇文曜的后背上。
“扑——”
宇文曜妥妥的承受了这一掌,即使他明明感觉到了,却一点没有躲避的意思。
“许怡然,你疯了,你该杀的是椎达木,不是宇文曜。”
余轻逸昏迷前的全力一喊,叫许怡然再想挥起的拳头顿住。
而当许怡然再去寻时。
椎达木与他的那个属下已经不见了。
只一排脚印,只是,很快又被风雪盖下。
“公子,公子……”
酸皮子此时也落了地,而他身后,天机殿的人也到了。
到了,只是终归晚了。
看着这苍茫阴沉的天空,看这满天飞飘的雪,看清逸纯然的公子一身死气,看潇洒不羁的逸世子昏躺在地,看那矜雅风华,威力摄人的太子此时形如木雕,周身黑暗。
“走,我要帮你把胳膊接好。”好久,宇文曜终于一点一点转过身,他扶起余轻逸,往另一边走去,那面色,冷静得可怕。
许怡然看着宇文曜抱着余轻逸离开,手卷了卷,没有阻止。
因为,在谢灵沁掉崖前,他也听到了她的话。
她想要救余轻逸的。
“公五,绿妩已经没有气息了。”
酸皮子探着地上绿妩的气息,说这话时,面上也是无尽晦暗哀鸣。
……
而此时此刻。
蛮夷主大营,安尚宁瞳孔映着血暗之色。
四下遍野,到处都是尸体。
就在两个时辰前,原本相安甚好的敏格木和他的人马突然相继中毒晕倒,然后,本来听从主君调令的黑布卫听从椎达木的指令,齐而攻之,再加上椎达木的人手,内外相夹。
几乎很快,近万人,血流成河。
四下遍野,一片死气。
空气中,都是驱散不离的血腥与恨怨。
安尚宁就一直站在那里,看着,却无力阻止,她听到敏格木的痛骂声,听到敏格木隔着打斗的战圈看着她,诅咒她,她同样无能为力。
安尚宁瞳仁紧缩,总觉得有着更不好的事发生,叫她心中惶惶不安。
“塞姑娘,请回帐子里吧。”
“尚羽呢?”安尚宁咬牙问。
来人是黑布卫的头领,闻言,头一低,“塞姑娘,这事,你可以等王子回来问他。”
“呵……背信弃义,不讲信用,说到等主君醒来和谈,结果却暗中下黑手,还为了不让我动手,将我妹妹和我的人都给控制起来,叫我亲眼看这一场杀戮,他本人却不在?”
“唰——”
安尚宁腰间软剑一拔,直接架在了黑布卫头领脖子上,“两个时辰,我的穴道已经解开了,说,你们把椎达木怎么了?”
安尚宁一身冷意,杀伐厉然。
黑布卫统领闻言,毫不受威胁,不卑不亢,“王子没事,请塞姑娘回帐中吧,至于你妹妹和你的属下,一定会没事的。”
闻言,安尚宁眼眸一缩,心中瞬间雷电交击,叫她一把就擒住了黑布卫统领的衣襟,疾声厉色,“你说什么,所以,你就是听椎达从的命令行事的。”
黑布卫统领没有反驳,沉默亦是回答。
“所以,他不在是因为……”
安尚宁呼吸一滞,猛然间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她不相信是她心中所想的。
不会的!
不会的!
安尚宁笑,笑了出泪,她看着黑布卫统领,“你说,椎达木他没有去极寒之地,是不是,没有,是不是,他没有去……黑布水呢。”
安尚宁又四下急声叫唤。
可是,叫了半响,除了一地杀戮后的血腥与狼藉,没有任何人回应她。
“我杀了你——”
愤怒而不可置信的安尚宁骤然抬剑,猛向黑布卫统领刺去。
“击——”
横空一道掌风将那剑生生击歪,然后一个重力拍在安尚宁胳膊上,迫使她身子一侧这时,又快速的点住了她的穴道。
“把她带进去。”
是椎达木,对着黑布卫统领沉声吩咐。
“……是,可是王子,你……受了伤。”
“黑布水,带我下去包扎。”
“椎达木你做了什么?”
安尚宁在怒吼在咆哮,然而,她已被带进了帐中,只看到椎达木快速离开,似乎,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
风雪一边下了五日方才停下,入目之处,都是一望无尽的白,试图下到悬崖的人去了一拔又一拔,然而都是无功而返。
比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更可悲更可怕的是,这处断崖,除了极寒的天气外,根本无人能顺利下到底处,真的下到底处的,也早已没命回来。
南凤凰带着人一路风雨兼程赶到时,就见到极寒之地不远处,一方树林里,两方人马,划地为营。
一方是许怡然,另一方自然是宇文曜。
“这里是号称三不管的地带,除了常年的雪,没有吃食,没有人居住,甚至没人来丈量过这里,到底有多大……无从得知。”
南凤凰盯着前方一望无际的白,听着来人的禀报,全身都在颤抖。
积雪一连下了五日,好多地形山貌都改变了,早不复几日前样子。
找到谢灵沁的希望,几乎……为零。
“禀太子殿下,逸世子醒了。”
雪地上,一片脚印而过,听风落至宇文曜身后,禀道。
话声落,他身旁不远处的南凤凰已然身影消失。
宇文曜紧起的手,微微松开一些,看着前方无际的白,神色悲楚,眼神痴怔,“沁儿,我把余轻逸救了,你是不是就可以不恨我,是不是,就可以出现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宇文曜。”
许怡然走过来,看着宇文曜的眼神,随即都能凌迟他。
“如果不是多一个人,多一份力,我相信,我会将你杀上万千遍。”
几日来的劳心劳累与巨大的悲楚,叫许怡然也清瘦许多,看着宇文曜难眼杀意。
宇文曜不去看许怡然的眼神,只是一脸苦楚,不言一声。
沁儿,我总是相信,你还活着的,如果,你真的死了,我活着,做这一切,又还有什么意义呢。
一旁,三日前赶到的宇文安,此时此刻立在不远处,看着宇文曜,那阴郁的眉眼里也染了痛色。
他更心痛宇文曜。
“你旧伤未好,又添新伤,内力散半,又处于这极寒之地,你不要命了吗。”
宇文安终于走过去,说出听风和听雨想说,却不曾也不敢说出来的话。
“命?”
宇文曜看着宇文案,苦笑而悲楚,“她若死了,我要命做什么,不如,早早就死了多好。”
“不要胡说,她不会死的。”
宇文安怒声低斥,随即侧眸,须臾,回转头,再看宇文曜时,眼底有着沉沉的愧,“我……对不起你……我知道,是我对不起……”
“逸世子,你怎么过来了?”
听雨看着突然出现的余轻逸着急出声,同时也打断了宇文安的话。
一脸煞白的余轻逸眼下正由南凤凰扶着,他一步一步走过来,那虽然接好,却仍不能活动的胳膊掩在长长的袖中,看着宇文曜,又看着另一边,也紧随过来的许怡然,“你们,你们当年不是都得了那位云姑姑的云术吗,可以试试,至少……她是生是死,总得……”余轻逸闭了闭眼,没再说下去。
而宇文曜与许怡然对视一眼,而后看着余轻逸,这一刻,两个男子,同一时间,退去一身凌厉仇怼,一瞬间蔓延而起的悲伤,好像能将这一大片雪地荼蘼。
“如果试了,没有呢,是不是就说明……她……”
许怡然的话没有说完。
这个方法,他们早就知道,只是,谁都不敢试。
没有那个勇气。
“启禀太子,蛮夷内乱之后,椎达木杀了敏格木,暗袭主君,并将一切罪责推脱到敏格木身上,再说他是畏罪自杀,处理得不着痕迹,如今,他只等顺利登上主君之位。”
此时,一名护卫落至宇文曜身边禀道,话落,又自袖中拿出一张纸条呈上,“还有,太子,这是属下在椎达木营账里找到的。”
宇文曜接过一看,眼里黑浪翻滚,煞气弥漫。
“果然如此。”
纸条在宇文曜手中化为灰烬。
而宇文安距离得宇文曜近,自然看清楚了上面的内容,气息一沉,怒从心来,“竟然是戚如风,是他将谢灵沁的身世告诉了椎达木,才……”
“轰——”
宇文安一拳重击在地面,发出轰鸣声。
“我去对付他。”
下一刻,宇文安已经消失有浩渺天地间。
而宇文曜,他仍站在那里,看着无边无际的断涯,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如果你想跳下去,我会推你一把。”
南凤凰的声音在宇文曜身后传来,那样讽刺。
宇文曜转身,看着她,眼里一片黑暗的深邃,“不,我不会跳。”
他说。
南凤凰更加讥讽。
“五日前我没跳成,今日,我便不会跳。”
“多虚伪啊,是啊,你若是跳下去,这天下可不知到谁手里了啊,多可惜啊。”
南凤凰的讽刺郁浓,嗤笑一声,将余轻逸给了听雨,“我终归是南齐公主。”话落,向一边走去。
“如果她不回来,那我便夺了天下,再下去陪她。”
身后,传来宇文曜的声音。
南凤凰脚步微微顿,随后,继续,没有任何停留。
余轻逸看着南凤凰铿然而坚定的背影,那潇洒不羁,轻纵风流的世子爷,此刻,竟说不出一个字。
他们眼下,又能如何呢?
余轻逸又看宇文曜,只有他懂他心里的懊悔,如果当日,不是他明知道谢灵沁下落后,非要去救许怡然,便也不会……
可是,谁能知道,他只是,不想让许怡然再伤了损了,叫她难过而已。
“闷葫芦……”
“你受损太重,下去休息吧。”
宇文曜不叫余轻逸说下去,他只想,好好的在这里静一静。
……
蛮夷大营。
安尚宁被束了五日,五日,她好像与世隔绝,可是,帐外的只字片语,足够想透一切。
此时,帐帘掀开,伤已好大半的椎达木已了进来,“你今日又没吃饭?”
安尚宁坐在那里,只是看着地面,一言不发,这样的沉默与无视,足以叫椎达木动怒,骤然走近,声音一扬,“敏格木当日打你一掌,我用他的命来抵,我不是为你好吗。”
“你为我好……”
安尚宁一点一点抬起头,看着椎达木冷笑,“你这是残忍,不守信用。”
“不守信用,你竟然说我不过信用,你以为他敏格木就是好人,我只是先下手为强而已。”
“椎达木,灵沁姐姐呢?”
“她不是去了极寒之地,回南齐吗,眼下快到了吧。”
“回南齐?呵,你还想骗我,你想骗我……”安尚宁眼里揪扯着万千种恨与怨,“她落下了雪山崖,是不是,你把她杀了是不是。”
椎达木看着她,这一刻,这个一生醉于权利杀戮的男子,那粗狂而霸气的面上竟有几分慌张,心虚。
“你混蛋,我救了你,你就是这样报复我的。”
“我报复你?”
“你杀了她啊,你可知道,如果不是她,我当日根本不会来救你。”
“我也不想杀了她,我只是想擒了她,顺便将宇文曜还有端木荣引来,没想到,她就会真掉下崖,这并不是我想看到的。”
“哼,你少假惺惺了,你能如此手断利落的处理了你的亲弟弟,更何况是与你毫无血缘关系的灵沁姐姐,杀了她,再嫁祸给西夏或者是北荣,怎么说,你都有好处,你还在我面前狡辩。”
“我没有狡辩。”
“唰——”
安尚宁突然拿起一旁的剑,直指椎达木,“你出去,志不同,不相谋,我们从此分道扬镖,我今日不杀你,都是因为,我相信灵沁姐姐没有死,总有一日,她会亲自来杀你。”
“为了一个谢灵沁,就要离开我,就要杀了我。”
“椎达木你这般好手段,还需要一个我吗。”安尚宁含着泪冷笑,“椎达木,你拦不住我。”
“安尚宁,你的心里,到底……”椎达木气得全身发抖,面色沉黑,“你的心里,到底有没有有我。”
“没有!”
安尚宁目染恨色,可笑可悲,“我,一点都不想看到你,滚!”
“好好,一点都不想看到我是吧,我就不走。”
椎达木如同被激怒的猛兽,双目里铺天盖来的恼意,突然一把上前,捉住安尚宁的手腕,目呲欲裂,“你再说一次,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你放开我。”
安尚宁对着那胳膊就是狠狠一咬。
“咝——”
吃痛声,以及那被咬出的血痕,狠狠刺激到了椎达木,一下子把安尚宁推倒在榻,压在她身上,如同饿极的饕餮,“安尚宁,你这个女人,好啊,你心里没有我是不是,那我就要让你心里有我,我就要你记得我,永远都不能逃离我。”
“哼,不可能。”
“那就从身上开始。”
椎达木突然俯身而下,紧紧的含住安尚宁的唇瓣。
安尚宁挣扎,可是腿被椎达木如同铁一般的双腿给夹住,两手也被他紧紧的拽住,举过头顶。
“唔……你……走……”
这个吻霸道又强烈,更甚至带着浓浓的血腥气,可是,椎达木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如果方才是发怒,那现在这一亲近,就叫他心头激荡了,他轻咬住安尚宁的耳瓣,“不要叫,不要闹,不要吵,如果,你不想看到你的妹妹,你的那些手下,通通死掉的话。”
椎达木说。
他的话很轻,如同恶魔在诱哄威胁,呼吸喷薄,几首就从耳瓣贯穿到安尚宁的心脏深处。
安尚宁眼望头顶,突然的,就不动弹了,目光发怔,竟痴痴的笑了。
“你威胁我,椎达木,你威胁我,哈哈……灵沁姐姐,我终归,也是信错了人啊。”
“又是谢灵沁。”
椎达木眼神一发狠,大手一扯,安尚宁的衣裳瞬间成了碎片,只剩下一件青色肚兜挂在那里,肌肤雪白,胸膛起伏,瞬间将身体烙得滚烫。
椎达木俯首而下,狠狠的,重重的吻下去,吻着安尚宁的每一寸肌肤。
那样鲜明而激情的触感,那样不似蛮夷女子粗糙的肌肤,那样的温软,那样的刺激着椎达木的每一个感官。
安尚宁闭上眼,眼角一滴泪滑落,冰凉,如同她此时一寸一寸冷却的心。
“撕拉——”
直到下裙也被扯碎。
安尚宁咬着牙不发出一点声响,她能清晰的感觉到陌生的触感,却依然只是看着帐顶,面无表情。
“完事后,记得放过我妹妹和我的人。”
她说,冷静,冰冷的没有一点温度,却好像骤然间就将帐内血腥的火焰与暧昧抽离得荡然无存。
正欲以扯掉那最后条小裤的椎达木动作倏然顿住,他看着身下娇小的女子,那激狂的血液好像也一点一点退去,他缓缓定眸看着安尚宁,她精巧的下巴崩成一条笔直的线,而那双美眸里没了光泽,唯有无尽的憎恶,如此的鲜明。
而他方才粗鲁而掐出的痕迹在敲打着他的心。
曾经,在他身下,死过多少女子,可是唯独对她,他就是心生疼惜。
即使此时胀得难受,可是,他却再下不去手。
那滴泪,如此火辣的刺激着他的眼。
他那粗狂的大手突然拉起一旁的被子,缓缓的,缓缓的,帮安尚宁盖上。
“我现在就派人去找谢灵沁好不好。”
椎达木说,他妥协了,叫安尚宁本心死,好像一切落成灰的心,咚的一跳,微微转头,看着他。
他站在那里,帐内不算清明的光线下,他面目冷毅,却是像在等着她的谅解。
“你的妹妹,你的人,我也不会伤害,你放心吧。”
椎达木说了这一句,又上前,轻轻的帮安尚宁理了理已经乱掉的头发,又理好自己的衣衫,这才出了营账。
……
天下风云变,关于极寒之地的事,自然很快无尽详累的吹到了北荣皇上的耳中。
谢灵沁死了?
就这么死了?
他不信。
“来人,立即传朕旨意给戚如风,谢灵沁就算是被野兽啃得只剩一根骨头了,朕也要见到。”
“是。”
……
而此时的戚如风,面前的路正被宇文安挡着。
“好多年了,我好久没有这么想杀一个人了。”宇文安看着戚如风,掌中,已无风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