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先生,先生,要不要买份饼干,加了果酥的。”女孩看起来不到十岁,衣着破旧,原本红色的头巾历经土尘后褪色的看不出原样,带着点煤灰的小脸上只有一双大眼睛明亮晶莹,在这个即将破碎的世界上实属难得。
“好,来几个吧。”半蹲下身,从有点破旧的背囊里取出一把铜子,“不过不是先生,要叫大哥哥哦。”年轻人微笑,仿佛他确实如他看起来一般年轻。
小女孩歪着头,有些奇怪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先……大哥哥,我还没说完,一块饼干二十铜币,你给的钱不够。”
笑容稍微有些僵硬,少年叹了口气后掏出一枚银币递过去,同时制止了女孩想要找钱的动作,凑近小声道:“不用找了,你自己都没吃过饼干吧。”同时他又摸出一个雪白的银币,以旁人看不清的速度塞到女孩有些破旧的兜帽内。
在女孩还来不及惊诧的当口,他起身沿着泛尘的土路走去,完全被风衣和披肩笼罩下的身躯看起来有些许不协调的魁梧,远远看起来确实不像是年轻人。
阿斯旺,这是西荒草原上少有的算是大型城镇了,人口在十万左右,在每年雨季到来,旁罗河丰水期时,水位抬高,会有上流流经茂盛雨林,丰饶高原的船只载着丰厚的货物顺流而下,这也是在这贫瘠的平原上能形成一座堪称中大型城市的原因。
他在这座城市内兜兜转转,并没有看到什么城市应有的活力,记忆里的草原上,即使是草原人的城市,人们依然是豪迈而爽朗的人么,在夜幕即将落下时,人们会在中央广场上点起篝火,围绕着歌唱舞蹈。
也不知几百年前的时候这里是什么样子呢,走出一家破旧的小旅店,他将肩头的背囊系紧,原本是准备在这里接着过夜的,不过有些小问题需要解决一下,于是偷偷把门牌放在了店主的桌上,至于多付的押金也懒得拿了,眼下还有事关天下的问题要解决,不开玩笑的。
城市外就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山脉,草原上没什么农耕的用地,即使在河流沿岸也只有泛滥期有所种植,除了城内,方圆数十里绝对是了无人烟。
回忆了一下方向后,他就向着最近的城门走去,再过一会就是门禁时间,他不在意,但不想弄个不痛快。
笔直地街道上除了他一个人影都没有了,只剩下稀薄日光下投下的黯淡阴影,还有他自己,孤寂的像是一座瘟疫后的荒城,干燥的劲风在破碎的木板空洞间穿行。
他忽然回头看了一眼,在看到路边一株枯死的老树下,它的阴影随风摇曳时,他微笑,笼罩在头巾阴影下,却有些灿烂的微笑。
毫无阻碍的通过了城门,沿着人与牲畜踩踏的土路,走出约莫普通行脚商半日的路程,他看起来只是寻常的步行,但却远比任何普通的人或牲畜要快得多,黄昏还没过去一半,他已经走出了离阿斯旺城近十里的路,还不算翻过的丘陵。
差不多脱离了人们行走的主道,来到群山草原相交的地带,他抬头看了看远方高耸连绵的群山,以及另一边北风下波浪般起伏的广大草原,满意地点点头,忽地放声吼道:“都走出这么远了,没问题了吧!”他怒吼时被风沙侵蚀的零碎的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的吼声近乎震耳欲聋,轰轰然掠过草原大地,百步外的鸟雀都惊得振翅飞离。
当怒吼的回音彻底消失在草原上时,世界忽然彻底宁静下来,如同猛虎捕猎的前兆,那时一切也是宁静的,至少在猛虎扑杀的前一刻。
群山忽然间轰鸣起来,不,是它们的影子中传来的扭曲的声响,群山的阴影忽然以绝对违背常理的方式转动起来,它们仿佛巨大的刀锋从地表上切过,经行的大地上岩石与树木都被切断,露出奶酪切开般光滑的切口。
最后群山的阴影汇聚到一个统一的点,那里仿佛黑洞般吞噬着群山的阴影,同时越发深邃,直到那些巨大的阴影凝聚的只剩下一小块是才停止,然后,一个人出现在那里。
说不清是从那团阴影中现身,或者是那团阴影直接化作了眼前的人,但他眼前只见到了一团黑的身影,以及绝对厚重的黑暗。
那个人形看起来像是个女人,特别是雨天葬礼上的女人,完全是一身黑,只是从身形上看像个女性,但找不清年龄,面容,只是头上仿佛装饰的小礼帽带了些生气,而她的面容似乎既在面纱下,又仿佛浓雾后。
“我对神秘感并没有什么兴趣,你我都知道剩不下几个结局,又何必遮掩。”他似乎想笑,但却是开始脱下身上破旧的草原式衣衫。
“你大概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一个月前?”对方似乎并没有接下话茬,而是反过来发问,她的声色像是多重混杂,听不出稚嫩还是成熟。
“三个月前,在你踏进我身边三十里地的时候,你的气息对我而言太明显了。”随手将衣衫扔到一旁,逐渐有细碎的冷光从衣衫的缝隙间闪烁而出。
“小看你了呀。”阴影似乎是带了些笑意,“没第一时间动手,主要是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你应该明白,这片土地上也没多少乐趣能寻找。”
“现在都准备动手了,说这些做什么?”摇摇头,开始解下头巾,“我可不能提供给你多少乐趣可言,除了战斗。”
“我知道,别看我这样,其实我是很好战的。”感觉是努力装出来的丰富声调,而且他觉得自己根本看不清对方阴影中的形象,对方这么说未免有些奇怪。
“在动手之前,再问得明白一点,你是谁,又是那个魔王麾下的?说实话我对恶魔的情报效率还挺惊诧的,我觉得我的行动已经很隐蔽了。”
“哦,这个呀,说了也无妨,我是确实魔王麾下,名字的话,以前征讨长夜雪原时那里的人们给了我个外号‘疯狂的死之黑夜’,虽然我觉得挺帅的,不过魔王却觉得这个称号太愚蠢了不让用,所以我就简化了一下发音,弥琉,怎么样,名字来历有意思吧。”
“你这样唠嗑可完全不像来杀人的呀。”将头巾随手抛下,终于以正脸凝视着眼前凝聚的莫大阴影,“还是说你确实就这个性格。”
他看起来确实是个十分年轻的人,甚至谈不上男人的程度,更像一个大男孩,有些凌乱的黑色短发,琥珀色的眼眸,似乎一直挂着微笑,阳光开朗。
“啊啊,别误会,只是觉得没什么可说的打算一口气说完,而且……”她仿佛阴影凝聚的身影再次翻滚凝聚起来,开始变得真实细致,“如果你很强的话我就只好全力以赴杀掉了,但很弱的话可以带回去,魔王们也过得很无聊呢。”当她说完时,她的身形彻底浮现出来。
她看起来正介于少女和女人之间,身姿窈窕有致,面容美丽又非绝色,但葬礼服般的纯黑礼裙,以及黑色的小礼帽和面纱,却多了难以言喻的神秘感,既纯真又艳丽,既成熟又稚嫩,像纯正的黑夜一样纯正又吸引人。
“你简称我琉也可以。”她伸手,仿佛有阴影从她深夜般的礼服上分离,变化凝聚成一柄巨大的骸骨般镰刀,“那么也说说你喽,免得一会我不小心把你砍死了,就有些稀里糊涂了,那会很无聊的。”她持刀而立,并不高大的身躯后她的影子延伸得比群山还要巍峨遥远,她的气息也真正开始压迫过来,甚至盖过了即将到来的夜色。
“我叫苏,在我的家乡,是太阳的意思。”少年郑重地扣上战甲的机括,他的身形确实没有那么魁梧,但身披接近板甲的重装,让他看起来魁梧了一圈,“剩下的,若是我败了,那我死时你也会解开疑惑的。”
“狡猾,我还想不下死手慢慢玩呢。”弥琉似乎是撇撇嘴,然后整个人突兀地消失。
常人看来是凭空消失,但苏却看得清楚,她是瞬间融入了她脚下的阴影之中。
这是绝对危险的前兆,苏猛地一个前扑,双腿发力下脚下的地面轰然破碎,掀飞的土石溅射起数层楼高的土浪,空气扭曲出波纹的痕迹,而苏已经突进到数十米开外。
在半空扭转身形落地,此时他身上的破旧服饰完全撕碎,剩下的只有散发着淡淡光芒的金属甲胄,落地时地面的土石同样被掀翻,脚下原本坚硬的岩石碰上神性金属的甲胄,击撞下几乎崩溃成砂砾。
而在他之前站立的地方,数十米高的土丘在被巨大的阴影瞬间斩断,顿时间山崩般轰然倒塌,轰鸣声延绵至十数里开外。
“漂亮。”赞叹声从遮天蔽日的烟尘中传来,“即使放眼过去三百年,能完全接下我这一击的,即使是传奇也不超过十个,圣域更是一个没有。”烟尘中,弥琉扛着巨大的镰刀,堪称优雅地缓步走来。
“你这种偷袭可以说得上不宣而战呀,即使没什么人接下,也不值得称道吧?”苏依然是满不在乎的笑容,但他战甲上水晶雕琢般的纹路上赤金色的光芒呼吸般起伏,澎湃的力量已经将他的状态推向顶峰。
“不哦,之前的对手可都是知道的,有所防备的。”弥琉挥动手中的战镰,好像挥手抗议似的,“因此现在我可更好奇了,传奇级的力量是不可能不被魔王察觉的,除非压制自己,而圣域的话又不可能躲得开,所以……”苏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觉得她可能露出一个近乎残忍的笑容,“你到底是什么呢?”
“如我刚才所言,杀了我,你就知道了。”苏露齿一笑,背后忽然散发出浩瀚的光芒,仿佛有一轮太阳在他身后冉冉升起,刹那间压倒了群山般的阴影。
那是一个造型奇异的轮盘,并非是古老沧桑神秘的造型,简洁而流畅,上下延伸出剑锋般的形状,白色与赤金分成简单的区域,仔细看去有水晶似的导流附刻于其上。
“吊人胃口……”安简单地迈步,跨越数百步远近来到苏近前,巨大的战镰劈斩。
苏双手交错格挡,碰撞间耀眼的光芒与深邃的阴影四散交错,两人脚下的地面同时破碎崩毁,一时间他们脚下的土地直接下降了半个身子。
“还是小看你了。”琉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她的双臂被淡金色的火焰点燃,但没有灼烧的痕迹,只看到浓重的黑暗阴影四散飞离。
“彼此彼此。”苏挤出一个笑容,接着一声怒喝,臂甲机械般展开,一对火焰般的光刃弹出,原本被黑暗漫延侵蚀的战甲再度光芒大盛,逼退了弥琉的进攻。
“重下判断。”安退开十数丈外,挥手驱散了未知的金焰,“你也许比魔王预估的还要强,也许我该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三位一体?末日魔王麾下的魔将之一,顺带一提,其实我是最强的那个,所以如果你只有刚才的表现,可别觉得能赢我。”
苏没有以语言回应,双手的光刃光芒更盛,双眸中隐隐有火焰般燃烧的虚无波动,澎湃的战意不屈不挠。
弥琉抬手一个响指,身后的大地破碎,漆黑如墨的黑袍死神提着巨大的镰刀,仿佛从地狱中爬出,浓重的黑暗死亡气息甚至让周边的草地都荒芜成灰。
“那么,葬送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