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下凡
正是人间四月，西子湖畔杨柳依依，茶楼里，说书先生把一根惊堂木拍得啪啪作响，“今日却说那千年前齐国第一美人琼姬的一段风月，传说这琼姬侍奉惑王、景王两朝，都是十二分的得宠，可谓‘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而齐景王甚至因为她而弃了齐国江山……”
姜灼捧着一杯今年新上的西湖龙井，闲闲地看着窗外，有一搭没一搭听着说书。
南禺山上的小槐树灵青槐跑到了人间，她同凤凰笙玄不放心，就到人间来找了找，掐算到青槐在此，不巧行至半路，笙玄有事被绊住，就剩她一个人去找。因着算出青槐此去并无危险反而有大机缘，只是笙玄老妈子不放心才有她二人走这一遭，现在笙玄不在，她自然就闲散下来，决定不妨等青槐得了这大机缘再带她回去不迟。这一处小世界她已有千年不曾来过，不想沧海桑田，已有了这许多变化，不妨在此游历一番，也算幸事。
姜灼在人间时只在北方待过，当时的江南还是大家不屑与之玩耍的不识礼数的蛮夷之地，如此却是人间最繁华绮丽的地方。姜灼兴致来了，便化为富家公子直奔江南。如今已去过扬州、苏州，来到这西子湖边，须臾千年，这风俗文字竟也变了不少，姜灼心里唏嘘，好在阿玄早前让她饮过文曲星君的甘露，倒也不惧。
待喝罢这茶便去西湖泛一回舟，好好看看这西湖盛景。
姜灼雇了一叶小舟，站在船头，眺望远处西湖，边与艄公闲谈。
“你说这两年屡有杂税？前些日子竟然又募了一批去徭役的？”
“公子怎不知？当今圣上刚登基时，官府来收的税少了许多，说是圣上贤德，兴轻徭薄赋之举，我是个粗人，不懂这些，只知道交给官府的钱粮少了，我们剩下的钱多了，日子过得轻松了许多，但不知怎的，这两年官府来收了许多税，夏季纳了税钱，秋季又纳了税粮，还多了‘身丁钱捐’这许多名目，这才四月，官府便来收了四次税了，我那二儿子也被招去做徭役了。”
“这到奇了。”姜灼确实觉得奇怪，阿玄曾把司命星君写的命格本子拿来同她作话本看，不提星君那颗缠绵悱恻的少男情怀，除却那些无病呻吟的句子，其间情节起承转合都是司命感应天道规则写下的命轨，她看来看去也看得出几分规律，天道以轮回得万物平衡、源源不断，神魔以下的万物是如此，人间王朝兴替也是如此，照理说如今这位皇帝不过是这个王朝的第二位皇帝，而京城方向紫气绵延不绝，分明是盛世正兴之兆，按理来说不会有如此昏庸之举。
想不通便不再想了，一切皆有因果缘法在。姜灼决定先放下心中所想，还是眼前风光最为要紧。不料这打眼一看便看到有趣的东西，那是一只快要成仙的小白蛇？
前面那叶扁舟上站着一位着白衣的美人，美人清丽脱俗，仙气飘飘，只是这神色不是很好，眼带怒意地看着另一艘船上穿着一模一样蓝白道袍的几个青年男女。
姜灼心中一动，暗中掐了个诀将他们的对话送了过来。只听白衣美人一声娇斥：“你们不要欺人太甚，奴虽为妖物，但不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勾当，如今到人间也只为了却因果，你们却逼迫我至此，真是好不要脸。”
那些男女中唯一一个俏丽的女孩儿也轻斥一声：“呸，你才不要脸。我分明看到你纠缠那书生，还用法术吓那些官差，怎好意思将自己说的这般无辜！”
又有一个年轻的温和男声叹道：“姑娘的行径我们亲眼所见，无辜之语不要再说了吧。”
眼看那边一言不合就要开打，姜灼心中一动，留了个分身在此，真身踏波而行，隐匿在他们不远处。她以前得阿玄教导，但自己性情平和，不喜争斗，故而除了与阿玄教学相长之外，并未与他人比试过，所有这其实是她第一次旁观的打斗，兼看那小白蛇道行远高于这些男女道士，且没有杀孽在，自然只一派轻松地看戏。
只见那小白蛇一缕白绫急射而出，紧接着御水诀掐出，四周水花炸起，姜灼给自己加了个结界，再看那些道士各展神通，各自闪避过白绫，却有几个不慎被水柱淋了个透湿，其中就有先前出言那女子。姜灼一眼便看出，那水柱分明就是对着那女子去的。只苦了那女孩儿，这道袍并不宽大，湿了之后就贴在身上，曲线毕露。小白蛇只嘻笑吹了个口哨：“你这小道姑身材不错嘛！”那女孩儿脸上红了通透，眼泪蕴在眼里：“你。”竟不管不顾，提前上去直刺过去。小白蛇轻松避过，却故意倾身，用手摸了那女孩的脸，又出口调戏：“小道姑的脸也不错。”
姜灼看那小白蛇行径，心中一动，仔细掐算了一下，脸色古怪，摇了摇头正要掐诀让那女孩的衣服干掉。又见那余下几人也提剑向那小白蛇攻去，小白蛇一一避过，那女子又提剑过来，这一剑正是她气急挥出，竟远远超出先前几剑，小白蛇原本只闲闲徒手去接，这一下却不敢怠慢，却来不及变招，只能打出一股罡气，想挡住那剑。却不想那剑的质量不大好，“铮”的一声就断了，那断剑反弹过去，眼看就要劈向那女子，姜灼眼看不好，一弹指一团灵气过去要打偏那断剑，这时小白蛇也倾身来救，姜灼眼看那团灵气正正打在那小白蛇的后脑勺上，幸而那灵气不强，只把小白蛇打得眼前一黑，一口气没提起来，就倾身落下，而下面分明是那女子。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姜灼来不及救场，目瞪口呆地看着小白蛇的脸埋在那女子胸前。
这，姜灼不知如何反应，只暗自庆幸幸好他们不知道……
正想着，就见那白衣美人“碰——”的一声身形就魁梧了许多，那玲珑有致的身材也变平了。姜灼，姜灼不忍再看。
场面一时静止。姜灼虽到人间不过半年，但已经知道如今这世道男女大防有多严重，姜灼有些心虚，小白蛇该不是被她那团灵气打出原形的吧，如今这场面姜灼扶额，还是先带小白蛇溜掉吧。
姜灼暗中掐诀，凌空提起小白蛇，突然心中一凌，飞快闪身避过，只见一把飞剑刺过刚才姜灼站着的地方，一击不中，飞剑回转过去，落在凌水而来的人手上，他几步行近，解下外袍，远远抛到小道姑的身上，又对着姜灼所在倾身施了一礼，岩岩若孤松之独立：“不知哪位道友在此，还请现身一见。”
姜灼暗中称怪，他居然能看破她的隐身。虽说自己这仙成的莫名其妙，但这近千年来于修炼一途上也不曾懈怠，跟正统仙人没得比便罢了，怎的连这仙人预备军也比不过，就知道阿玄此前夸她在仙术上颇有天分都是些场面话罢了。虽然这么想着，但姜灼却也不想多事显身，只扬声道：“现身倒是不必，我观这小白蛇并没有犯下杀业，反而颇有些功德在身，况且这小白蛇与我有缘，这便带走了，小子不必再追。”
正要走，又被那孤松一般的人拦住，“在下观阁下道法高明，若不在此相见，只怕定要邀阁下论道三日才可罢休，只是现下却不能卖阁下这个面子了，这白蛇方才冒犯了在下师妹，我这做师兄的少不得要替师妹做主。还请阁下留下他，在下自认是个讲理之人，也不会得理不饶人。”
姜灼暗忖这番话有理有据，倒不好拒绝，可是如今这场面多少与自己有关，若真的让小白蛇背锅，自己的良心少不得要痛一痛，那便少不得要做个不讲理的人了。“你这小子说的是有道理，”姜灼轻笑一声，闪身提起小白蛇便跑，“可你说了我便要听，那我的面子可往哪儿搁？”
那人似早有准备，纵身追了上来，“如此在下只好得罪了。”又一剑刺来，姜灼方觉方才那一剑远远不是这人全力，可姜灼看他骨相方才二十，不由暗叹，方才见那些少年少女众人合力也远远比不过这小白蛇，而这小白蛇被她一团灵气便打昏了，原以为这些正统修仙道的不过如此，却没想到这个竟这般厉害，想来刚刚是自己见识太少，那些少年人想必同青槐一般年少贪玩，所以学艺不精，想来那些勤奋好学的应该都与这青年一般厉害，自己也合该在修炼上多上点心才是。
虽然姜灼怜这青年年纪轻轻便这般人才，但是他这样紧追不舍也让她很伤脑筋，眼看快要行至岸上了，要快些甩开他才是，少不得要下些狠手了。
姜灼一手结了个结界防止其他人看到，又一手掐了个御水诀，四条水龙便从那青年四周围了上去，姜灼继续疾行，余光看到那青年躲开其他三条水龙，又一剑破开前面的水龙，趁他剑招刚成，下一招还未跟上之际，姜灼又升起四条水龙，又一手飞快掐诀使水龙炸开，又一手招出一道雷电劈了过去，只听后方闷哼一声，姜灼转身望去，见那青年吐出一口鲜血，像一座倾倒的玉山，姜灼不由怜意大起，想来自己有九百多岁了，如今不过仗着年纪大就欺负这样小的孩子，真是不该。转身在那青年落水之前抱起他，又喂他一颗药性最弱的丹药，助他运气一周后，见他伤势开始好转，便将他抛给追上来的几人，姜灼再次提气疾行，“他的伤势并无大碍，这次是我对你们不起，下次见面必偿，先行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