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接下来没说几句，前头那个家长就扭过头去跟别的家长聊起来了。
张悦意犹未尽，转身找其他可以继续“聊天”（炫耀）的对象。
哎，可惜旁边这个还没来。张悦遗憾地看看左手边的空位，心说，他们两家的孩子可是同桌呀！这是个多好的话题切入点啊！
正在心里叹着呢，后头有人拍她的肩，张悦回头一看，一个穿套装戴眼镜的女家长。
戴眼镜的女家长笑着说，“我儿子叫刘明涛。”她伸手前后指一指，“跟你儿子是前后桌儿。”又道，“年级段第一那个郭煜，是你儿子吧？他可真聪明！家里有个成绩好的孩子，平时是不是特别省心？”
张悦顿时被夸得身心舒畅，咧着嘴边笑边摆手谦虚道，“哪里！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子哪有省心的哟。咱当妈的都一样，天天操不完的心。平时在家里吧，嫌他烦。真住校了一连好几天见不到又想得慌。偏偏一放假，就跟出笼的鸟似得跑的没影儿了，喊都喊不回来。”
说完这些，张悦还特地指给人家看，“你看，门口站那个，就是签到桌儿后头那个男生，那就是我儿子！”
那家长把眼镜往鼻梁上推了推，听仔细地瞅了一眼，“哟！长得真帅！”
又笑道，“你这是不知足啊。你家这么好的孩子，要是还说不省心，那我们这样家里有个祸头子的可就没过了。我儿子成绩要是有你儿子一半好，那我做梦都要笑醒了好吧？”
张悦笑的眼角皱纹都深了几分，“这才初三呢，谁知道以后什么样啊。”
“三岁看到老，更何况是初三。郭煜这成绩，考a大附中都绰绰有余了。”那家长又恭维了一句，接着话题转到了自家儿子身上，“不像我儿子，这次才考了xxx分，能不能顺利升本部高中还是个问题。”
“唉，这眼看要中考了，愁的我直掉头发，”她叹气道，又说“他平时看着也不是不好学，就是怎么学成绩都提不上去。”
说到这儿，她笑着往张悦那边凑了凑，道，“他们前后桌的，离得也近。我想着，要是有空了，能不能麻烦你给你家郭煜说说，请他给我们明涛讲讲学习方法。郭煜成绩那么好，随便教点我家明涛肯定就受益无穷了。”
“没问题，这好说。”张悦应承道，“开完家长会我就跟我家小煜说，让他平时多帮帮你儿子，叫什么？明涛是吧？”
“对对对！姓刘，刘明涛！”
......
每班门口都只留了不到十个学生，都是有公务在身的。
站在教室门外签到桌后面，负责签到的，有两个学生；
站在教室门内，签到桌旁边，负责欢迎以及引路的，有三个学生；
满教室跑着，负责给家长们倒水沏茶的，有三个学生；
手里捧着一沓彩页，一个个给家长们发学校“致家长的一封信”的，有一个学生。
留下来干活儿的，都是班里的“好学生”。
起码是班主任老师眼里的好学生，要么成绩好，要么班干部，要么两者兼有。
得在班主任眼里有足够的面子，才能在家长会这种全校盛会举行的时候留在教室里做“服务活动”啊。
这是一项很荣耀的事。
嗯，郭煜就是签到台后面站着的两个学生之一。
很明显，这是最荣耀的两个职位。
因为站在那儿的两个学生，一个是郭煜，班里第一名；另一个是他们初三（二）班的班长赵亚仪，班干部的头儿。
家长的名单被分作两页，他们俩一人负责一张。
等家长们差不多都进教室了，周围走廊里来来回回的学生身影也少了很多时，赵亚仪低头瞅瞅郭煜那边的名单，问他，“你那边怎么样？有几个没来的？”
“一个，肖潇的家长没来，不过她提前有说，她爸妈都在国外，暂时回不来，已经提前跟班主任请假了。”
“哦，那就是总共有两个没来了。”赵亚仪把郭煜手里的名单也拿过来，分别在“肖潇”和“程君忆”名字前面用红笔打上五星符号。
然后走到讲台前，暗自点了点班里家长的人数，数量对上之后，就拿着名单去办公室找班主任交任务去了。
......
又过了大约有十分钟，班主任才从办公室过来。
郭煜他们几个小“服务生”终于功成身退了。
临走时，郭煜进教室了一趟。
张悦问他。
他道，“没事，妈，在外头无聊，我拿本英语书出去背背单词，消磨消磨时间。”
郭煜弯腰往桌斗里拿书时，只觉得周边家长们的目光跟探照灯似得在他身上扫过来扫过去，扫得他直发毛，拿好书就赶紧跑出去了，那背影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他一走，张悦周边就炸开锅了。
“你看看，这就是别人家的孩子！无聊了拿英语书消磨时间！怪不道他年级第一呢。我闺女无聊了就会看电视，要么就看些杂书，要是没有作业，课本放在那儿百八十年她也想不起来动一动。”
“好学生就是好学生，这一会儿会儿的时间，也要利用起来学习。像我家小子，这会儿估计又钻进哪个网吧玩游戏去了。”
“哎，都差不多，我家那个虽然不爱玩游戏吧，但是也不爱学习啊，你说我咋就没碰上这么听话好学的小孩儿！”
......
被众位家长围夸的郭煜，其实原本也没打算在家长会这个对学生来说算是休闲放风的时间段里背书学习。
他原本的打算是，跟凌欣冉——他的小女朋友出去吃吃喝喝玩玩，顺便散散步牵牵手提升一下感情什么的。
可惜，昨天商量的时候，凌欣冉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
她要陪她的好朋友们出去逛街。
友情还是很重要滴。
没有女朋友陪着，做什么都没意思。
还不如背单词。
郭煜拿着英语书走下楼，打算去男寝室楼楼下，那里是一片梨树林，这会儿比起操场和篮球场，那里应该会安静很多。
教学楼东边的一条路可以通到宿舍区，路的西边是教学区，东边是一片车棚。
郭煜走到拐角，正要往那条路上走，蓦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低吼道，
“我不是说了我不需要吗！你他.妈那颗葱哪头蒜哪你就喊我名字？！谁让你来的？！赶紧滚啊。”
郭煜停住了脚，是程君忆，他处了两个多月的同桌。
另一个声音听着像个中年男人，他道，“你别急。这是你爸的意思，我......”
他还没说完，就被程君忆打断了，“他.妈的，他也值得我叫他一声爸？！狗屁！他的意思跟我有毛关系！你回去跟他说，我不用他管！有这闲空让让他抱着他老婆玩儿去！”
郭煜停在那儿，有些进退两难。
这个时间点，走这条路的学生很少。
他们选这么个地方，可能也是不想被别人发现的意思。
这时候走过去，总是有点尴尬的。
毕竟程君忆跟他也是两个月的同桌了，相处也算和谐。
回头走西边，那要绕很大一个圈子才能走到梨花林那里。
是等等再走过去，还是绕路？
算了，绕吧。
反正没事儿。
郭煜回头开始往西走。
身后程君忆的声音却更大了，那男的好像也有些激动，声音高了起来。
那人......听着不像是程君忆他家亲戚啊......
听声音，两个人好像都有点上火，最后不会打起来吧......
毕竟是两个月的同桌。
郭煜走到一半，紧了紧手里的书，又折了回去。
还是走近路吧，绕路太费事了。
走回那个拐角的地方，却是一片寂静，跟之前完全不同。
已经走了？
郭煜快步拐到路上。
程君忆旁边站着的，的确是个中年男人，西装革履的，一脸社会精英的样儿，他正给程君忆递手机，“给，”这次他约莫觉得“爸”这个称呼会激怒这个男孩子，就换了个称呼道，“程董的电话。”
程君忆满心火气，没注意到走过来的是郭煜，夺过手机就冲那边喊道，“程家林你能不能别管那么宽！就跟以前一样当我不存在不行吗！”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他火气更大了，“操！出国就出国！你当我想见你啊！”
说完这句话，他把手机摔回那西装中年男手里，吼了一声，“这回行了吧？赶紧滚吧。”一转身，正撞见走到眼前的郭煜。
他有一瞬间的不自在，烦躁地伸手爬了爬头发，也没打招呼，提脚就要从郭煜旁边走过去。
郭煜下意识上手拉住了他。
程君忆回头道，“有事儿！？”那口气，那表情，就跟故意找茬的街头混子差不多。
“教室不让进了。”郭煜随口找了个理由，其实他也知道，程君忆原本就不打算回教室。他邀请道，“里面在开家长会呢，反正咱们都没事，一块儿走走呗。”
郭煜以为照程君忆的性子，估计不会搭理他，直接走掉的可能性可能还更大一些。
谁知这家伙再次爬了爬头发，道，“那走吧。”转过身，反拉着郭煜快步往前走。
......
他们俩一路沉默着，走到男寝室楼下，在梨树林旁边找了个背阴的长椅坐下了。
郭煜坐下之后也没说什么，直接打开课本，翻到后面的单词部分就开始默背。
身边有人，不好开口背出声。
其实回想起来，郭煜也不知道他那时候为什么脑子一热拉住了程君忆。
或许因为这事儿太尴尬了，怕以后跟同桌相处不好？
也或许是程君忆那时候的表情太......怎么说呢？可怜？心酸？
程君忆那时候明明是怒火万丈的刺头儿模样，但郭煜当时莫名有种这个家伙下一刻就要哭出来的错觉。
拉住他只是一时冲动吧，但真把人拉过来了，郭煜又不知道该干什么。
他要背书，程君忆喜欢打球玩游戏，两个人玩不到一块儿也说不到一块儿。
说些话安慰他？
程君忆又不是他的娇娇，也不是他妹妹，严格来说，只能是普通朋友吧，明显不在郭煜的安慰名单中。
身后林子里梨花早就谢了，满树新绿，意态葱茏。
一片寂静里，先出口的反而是程君忆，他目视前方，道，“你听见了吧？”
“嗯？”郭煜从词海里抬起头来。
程君忆刻意摆了满脸的不在乎出来，“切，其实也没什么，谁家没点恶心事儿呢？这世上活的比我更糟糕的多着呢。”
“哦，”郭煜平平道，“你想的开就行。”
照郭煜理解，他说的这句应该算是一句安慰人的话了，毕竟两个男人，难道要腻腻歪歪说些“你别难过，你别伤心”之类的吗？
但程君忆这会儿心里正别扭，一听就理解歪了，以为郭煜在讽刺他。
他有点生气，那感觉就像发现自己最好的朋友背叛了似得，他口不择言道，“我当然想得开。你这被丢在山沟里十来年的人都想的开。我起码比你强多了吧？”
话一出口，程君忆又有些后悔，不等郭煜回，他又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说，说什么？他找不出好理由，瘫了似得往后一靠，干脆不说话了。
不知什么时候起，班里一些同学开始流传起郭煜的身世来。
郭煜也知道，他一直特别莫名其妙，不知道这消息到底是哪里来的。但是他平时也不怎么在意。
同学们同情他也好，拿他过去的经历说事儿看不起他也好，这些都不痛不痒的，郭煜全当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