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复仇
秋日演武后,赵敢便更加刻苦的修炼武艺。他想不明白,叫羽的野小子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邪劲。可败了毕竟就是败了。虽听旁人说,那时的野小子已失去了意识,可假若那是战场上的敌军呢?会有人在意那敌人是否还有意识吗?对残酷的沙场来说,失败,就意味着死亡。
赵敢曾不止一次看到父亲同猛兽搏斗的过程。猛兽,尤其是猛虎,光是那摄人的双目,就足以使人从心底泛起寒意。千百万年以来,它们才是世间真正的“猎手”。它们的咆哮,曾不止一次使战马受惊。但在猛虎面前,父亲却安如磐石。究竟是怎样慑服战马,又是怎样战胜猛虎,赵敢都看得一清二楚。可当自己面对未知的敌手时,却因低估,差点命丧当场。最后依然是父亲,制服了发狂的羽。
父亲就是赵敢心中的神。可与其多仰望那尊神,不如做个平凡的“天才”。通过更加刻苦的修炼,离他更近些,也不辱赵家的世代威名。
赵敢一直在等待复仇的机会,他要在众军士面前证明,自己确是真正的百夫长。而他也清楚的知道,每年春节前,军内定会有演武。因此,最近的几月,他已将剑法和矛术练至化境。为了抵住羽那疯狂的力量,他还特命军士用棍棒敲打全身各处。此时的他,已练就一身铜皮铁骨,绝对是无懈可击的。只是每次敲击的过程,赵敢都感到莫大的耻辱。因为将领作战,本就不用学这手无寸铁的搏击术。一则,赵敢不会让敌人有这样的机会,因此战场并不实用;二则,打到没了兵刃,对世家子弟赵敢来说,本就是种耻辱,他又怎会学这耻辱的招式。谁想骄傲的赵敢为了战胜羽,竟真修了此术。
春节演武如期而至,那个野小子羽,果然如自己预料的也参加了演武。只令赵敢稍感意外的是,这野小子还参加了一些骑射项目。虽然赵敢对此颇为不屑,可另一方面他又十分好奇。“不足两月的修习又能练成什么?”他正是抱着这种态度看了羽的骑射。
“野小子骑射的准度还不如自己,就这种水准也来演武,实在是败了飞羽军的威名。”这就是赵敢观后的评价。可他再看羽的平射射程,却又不禁讶异。虽然普通弓手可以通过抛射获得更远的射程,但那会使准度变差,必须通过大量的弓手集体抛射,覆盖整片区域,才能弥补准度的不足。在赵敢的印象里,飞羽军平射能超过这射程的不超过三人,分别是父亲、曾经的伍长“乌鸦”和羽现在的师父“天象”。父亲赵广,也正是凭着百步外的平射名闻神州。赵敢着实没想到,羽那异常的邪劲,竟有如此功用。“难道父亲收留他,正是看中了这点吗?”他不禁如此想道。
如果羽的平射令赵敢诧异的话,那接下的近身缠斗则令他感到愤怒,甚至是羞辱。因为羽竟同自己一样,选用长棍作为武器。
这次比武规则依旧如常,完全模拟战场的混战情形。想要解决羽,赵敢必须先同其他军士相搏。而其他的飞羽军士,自然也知晓赵敢和羽的厉害。赵敢自不必说,而新入伍的“娃子”,也是极难应付的。传言他先是同“天才”赵敢缠斗,不分胜负,接着,又单骑护送公主回到神州。要想胜这二人,就必须用好小队的优势。即便最终获胜,不能得到擢升的机会,也能得许多的赏赐。
赵敢又像上次农神祭典一般,身边围着四五支五人小队。而羽也并不轻松,时常被两支以上的小队围住。要是先前的他,根本就无法应对。不因他的意识,也不因他的武艺,而是对兵刃的理解。同“大棒”对弈的一个月,他深深意识到了这点。而他付出的代价,就是满身的青肿。
即便“大棒”同意他右手持刀,自己就能胜过“大棒”吗?羽的答案是否定的,因为“大棒”在教他的第一日,就让其缺陷暴露无遗。
“平心静气。”此时的羽知道,应对这许多敌手,必须运用好手中长棍。“切不可忘记,两端的棍头都是兵刃。”他两相轮转,将四围的敌人划在棍外。羽手持长棍摆好“大棒”所教的起式,见军士稍有上前,便迎头痛击。他知道,面对这许多人,必须棍不虚发。羽面对的敌手可不是闲散的武者,他们是训练有素的飞羽军。见伍中的人被击中,他们不是援护就是侧面偷袭,绝不给羽第二次出手的机会。
另一侧的赵敢倒是对此习以为常,他提着长棍左右冲突,背上也长了眼睛似的。刚一棍指在前人腹部,反手就又一棍,扫在身后人项上。好像羽的出现,又激发了他本具有的潜能。二十多名飞羽军,在他眼中竟若无人。长棍在赵敢的手中如蛟龙、似灵蛇,上下翻飞,神出鬼没。如果这是战时用的长矛,恐怕瞬间就令敌死伤无数。即便他手中的是木棍,也使两个小队顷刻间失去了战力。此刻的赵敢,全然不似农神祭典的谨慎,他的长棍如疾风骤雨般倾泻在围攻军士身上。若是其他武者,虽能达到这攻击的频度,却无法同时达到赵敢的准度,因为他的每一棍,都精准的戳在敌手要害上。只让人不解的是,有这样准度的赵敢,怎么偏偏箭术不佳?
赵敢可没打算上次那样久拖,即便偶尔有军士伤到他,他也毫不在意,而是反手予以痛击。如今铜皮铁骨的他,碰到木制兵器,只觉蚊虫叮咬一般。
远端观战的赵广,虽为儿子精湛的技艺而欣喜,却对他不要命的战法皱起了眉头。因为真是战场的话,赵敢已死了不知几次。没有人会知道对面的敌人是谁,会采用何种毒辣的手段。比如先前护送和亲队伍时,那赵地死士竟在兵刃上涂有剧毒。这也是赵家特别注重弓术的缘由。“看来敢儿还是实战历练太浅,而对新兵羽的执念太深。”赵广心道。
反观羽那一侧,竟稳扎稳打,将“大棒”教过的矛术融会贯通。即便面对十数人的敌手竟也毫不落下风。此时的羽,心中充满了信心和感激之情。这么多年来,他从未想过,自己这种人竟会有师父。“不急不躁”,他内心不断提醒自己。这正同赵敢相反,不求瞬间击败所有敌手。从容应对每一名飞羽军,正是他学有所成的最好证明。起、架、拨、戳、拆、搅、扫等等,每一式羽都使得浑厚有力。长棍似慢实快,已同羽先前自修的刀法融为一体,狠准的指在敌手身上。围住羽的众人比之赵敢一侧更要惊惶,因为没人告诉他们,这新兵“娃子”竟也精通棍法。而且这“娃子”使的棍法同旁人习练的都不一样,实在诡异。明明以为能避过,却结实的挨在身上。当羽击败身前的最后一名飞羽军兄弟,长舒一口气,赵敢已在远端等了多时。这次,赵敢并未静心打坐,他身上的汗水也没上次多,这几月的修习显然让他更上一层。
只是赵敢一直怒视着羽,令他颇为不解。赵敢见羽终于解决了众人,便像上次一样,抛开手中长棍,随意踢起一柄木剑。赵敢以剑指向羽,那分明在说,“你准备好受死了吗?”
羽也毫不含糊,拾起倒地军士的木刀。春节演武之前,师父“大棒”已同意他右手使刀了。
二人两相对阵,不由引得旁人高声呼喊。
“看见了吗?俺的两个徒弟终于要一决胜负了。”站在一旁并未参赛的“大棒”,不禁得意的吹嘘起来。“大棒”这么说确有他的道理,羽自不必说,是他悉心教授。而赵广的三子赵敢,确也在两年前得到过他的指点。赵敢所习的矛术,大部是由赵家自传习得,剩下的部分,则博取各家之长兼为己用。而这其中,就有“大棒”的矛术。赵敢不愧是习武的“天才”,“大棒”仅演练过一遍,他便能分毫不差的使出,半月之后,就能融会贯通了。
“如敌手是赵敢的话,那还真是可怕。”他曾当羽的面这样感慨道。“可对于俺这种离经叛道的人来说,那又算得了什么?”“大棒”又这样自说自话的补充道。
羽同“大棒”习武的过程中,不仅学得了战技,也从“大棒”口中知晓了他的过去。“大棒”确是神州的一名离经叛道者。他生在齐国一个普通农户家,天生就魁梧壮硕。村里的人都说,这娃长成定是个好帮手。谁知“大棒”根本就没想过种地,他只想到各个村子打架。就这样,他“自愿”成了流民。要知在明门的发源地齐国,农人不事农耕,罪名有多可怕。即便除去刑罚,单是流言蜚语,也足使他死无葬身之地。事实也证明,“大棒”确实多次差点饿死,因为他早从家谱中划除,被整个家族赶了出来。
然而“大棒”对武的痴迷执着,就像他的魁梧那样,与生俱来。他从开始就明白,家里不可能请得起,也不会请师父来教他武艺。可“大棒”却自有高招,那就是不断去挑战各个村子里的高手,不断通过实战,分析总结,最终成为为自己的武艺。“大棒”坚信,终有一天,自己会学有所成。
一旦挑战输了,“大棒”便会诚心的拜那人做师父,哪怕跪地叩头,视若父母。恐怕他话痨的毛病,也是那时养成的。然而大多数高手,最终还是不会同意,将家族代代相传的秘技教授于他。
即便那些人不同意,“大棒”也毫不气馁,他会细细总结,再次挑战,直至战胜他们。那时的他,浑身青肿,实在太正常不过,可要他放弃习武,却又是万万不能。
“大棒”就是这样的武痴,他凭借手中的长棍,打遍了附近村落,再然后,是整个齐国。
“俺为什么要入伍?”“大棒”打遍齐国后,略显迷茫的问道。
“你会有打不完的架。”另一人简短的回道。那人习惯性的摩挲着虬髯,笑得像捡了稀世珍宝一般。这就是“大棒”同赵广的第一次对话。
入了飞羽军后,“大棒”就像久未归家的孩子般兴奋。这里到处都是和自己一样怪异而强悍的武者。令人惊奇的是,这些“怪物”竟能融洽的生活在一起,战斗在一起。像小队内的“乌鸦”,就来自和赵广一样的贵族世家。他头脑清晰,箭术绝伦。而当时不满十四岁就入伍的“天象”,则同自己一样,仅是个平民。可他也拥有着超常的箭术,但要说最可怕的,还要属他的预知能力,简直就像见鬼了一样。
这里,也没人把武艺藏着,只要你想学,他们便倾其所有。但“怪物”们的能力,并不是你想学就能学得会的。像“大棒”的箭术,就只能维持在射十中六,多年都不能更进一步。即便用更长的时间瞄准,提高了准度,却早已使箭矢失去了实用性。这就像场上的两个徒弟一般,虽然“大棒”将自己的武艺都倾囊相授,可显然“娃子”习得的更深,由技及理,再由内而发。反倒是“天才”赵敢,虽以最短的时间习得了招式,却未必能真正懂得,每一式的涵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