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不满
演武场仅剩的二人,显然都对此期待已久。羽右手再持起木刀,如觉鸿羽般轻盈。他修习的这两个月,除去头几日累得提不起刀,之后的每晚,必定还会用左手继续操练自己的刀法。他不断将白日的心得贯入刀法中,使其更显浑厚、凌厉。
最能感受羽刀法变化的,不是旁人,正是对面的赵敢。虽然在心中无数次幻化同羽的对弈,可此时的赵敢,却觉得羽哪里不一样了。虽然还是同样的招式,虽然还能轻易的用虚招诱使其劈空。“可这野小子,怎么不像先前那样失去平衡,身子栽向一边了?”赵敢不禁有些诧异。他又怎会知道,现在的羽,已能将大开大阖的刀法收放自如了。可这仅是赵敢惊诧的开始,因为此时的羽不再仅仅护住腹部以上的要害,双脚也随着招式快速移动起来。
远处的“大棒”不时颔首微笑,心道:“俺果然没白教你这娃子。”他是亲见羽的步法由凌乱无序,变成的现在这般模样的。为此,羽的双腿双脚,可没少被铁柄扫过。师父“大棒”的每一次痛击,都让其更深刻的领悟,步法,在武学中有多重要。
羽每一记似慢实快的招式都无比凌厉、沉重。要不是赵敢自己也精修了武艺,恐怕此时已落了下风。赵敢心念一横,顿时杀意大起。他手中的木剑又如死亡莲花般在严冬绽放。木制刀剑硬硬相碰,一时间碎屑四散。
赵敢见手中木剑将要折断,突然一个侧翻踢开身前的羽。甫一落地,他左手便又拾起另一柄木剑。这次他可不想同羽赤手相搏了,因为那实在有失赵家的威名。
中了一脚的羽倒退三步,才终于止住了脚步。“‘天才’果然名不虚传,也许在技艺上,自己一辈子也及不上他。”羽不禁在心内嗟叹。
两人再次分开站立。刚才因激烈拼杀而沉寂的演武场,此时又爆发出惊人的呼喊声,且这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此时的赵敢,并未丢弃右手破损的木剑,而是双手各持一柄。他显然想在右手木剑断裂前分出胜负。而令他大为恼怒的是,对面的羽竟也做出了相同的动作,左手也另持了一柄木刀。“你以为学我就能赢了?!”赵敢如一只掠地飞燕,压低身子向羽冲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赵敢转瞬间就到了羽的身前,他先前压低的身子突然高高跃起,右手由下而上快速的挥出了一剑。而这时的羽也像早有准备,他左右双刀交叉抵在身前,拼命向下压低身子。两人右手的受损兵器,顷刻间就化为了数段。而腾空翻到羽身后的赵敢,则再次使出了成名绝技,“燕返”。他左手的木剑如燕翼,迅速的掠向羽的后颈。这一击,即便是木制兵器,也足以使羽立刻身亡。可最令赵敢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羽几乎已躺倒在地,可他的上半身竟扭转过来,用左手的木刀挡下了这致命一击。
赵敢的眼中充满了惊愕、愤怒,可他又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成名技竟第一次被挡了下来,而且还是那左手使刀的野小子。
远端认真观战的,除了二人的师父“大棒”,还有新晋四等将军赵广。看儿子赵敢使出如此的凶险的招式,赵广却不为所动,因为他已确信,此时的“娃子”能接下这招。羽修习的两个月,赵广每见他时,都觉得他的戾气比上一次消减许多。反倒是三子赵敢的好胜心愈来愈重,逐渐迷失了自己。“这次若他输了,也许是桩好事。”赵广甚至盼着儿子多受些挫折,生怕他争胜,从此走上歧途。
赵敢见“燕返”被挡下,顿时羞愤难当。他抛开左手的木剑,赤手空拳的向羽发起了进攻。“最引以为傲的剑法都不胜不了你,好啊,兵器算我输了。你这野小子不是最擅长徒手搏斗吗?我今日也要夺走你最擅长的东西!”起初赵敢并不打算展示修炼的铜皮铁骨,可此时,哪还有其他退路。
另一侧的羽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真接下了赵敢“燕返”。要不是上次演武时,这招留下的印象太深,自己也绝不会闲暇时就琢磨如何破解。可现在毕竟不是庆幸的时候,因为对面的赵敢已经舍弃了手中木剑,赤手冲了过来。
羽自然明白赵敢用意,他也随之丢弃手中木刀。“不用再担心锋利的兵刃,终于可以放手一搏了。”羽心道。
如果说兵器,是人体有效的延伸和爪牙,那赤手搏斗,就是武的本源。你可以凭借自身的高度、重量、速度、力量、反应、耐击打等等一切有利的因素去战胜对手,因为这一切,都可能是与生俱来或是可以习得的。比之敌手手握宝剑或弓箭,而你手中只有一根短木棍,可要公平的多。
疼痛,对于满身疤痕的羽来说,实在是习以为常。虽然能耐住疼痛不是值得夸耀的事,但在这一点上,他却绝对有信心胜过那世家子弟赵敢。此时赵敢的拳头正化作无数残影倾泻在他身上。虽不像木剑那般锋利,却因少了剑身的距离,使赵敢的出招更加迅速。而羽也丝毫不退,尽力护住周身的要害。他在等一个赵敢短暂停歇的机会,一旦那时机到来,便是反攻的开始。
果然,一刻之后,赵敢的拳速慢了下来。虽然羽已守得浑身红肿,但他毕竟撑过了赵敢的第一次猛攻。羽尽力的大口吸气,却更觉胸口窒闷。刚才有几拳已穿透了防守,直击在他胸肺上。可羽又怎能错过难得的反击机会,瞬间,他的右臂急剧膨胀,臂上的青筋也根根凸显。羽暴喝一声,在清醒状态下挥出了致命的一拳。
这也是他最近悟出的用劲方法。起初羽也没料到,“天象”所教的凝神竟会起到这般作用。羽曾假设身体潜藏着一股巨大的力量,只是还不能凭自己的意识随意掌控。因为没这力量,自己失去意识,也不会伤亡那许多人。而自己学会了凝神,就可以最大限度的在清醒状态下调用这力量。也许挥出的那拳,不如昏迷时的力量,但一定远比寻常拳头有力。
事实也证明了这点,赵敢第一次被迫防守了,而且他为了挡下这拳,竟倒退了五步。“这野小子果然是个‘怪物’,亏我先前已那般锻炼。可这力道,还是远不如先前的那一抓,难道凭这个就想打败我?”赵敢想到此,心中的怒火反而更盛。接着他使出更加凌厉的拳法,直让羽连连后退。虽然羽也不时反击,却难以像第一记重拳那般,结实的打在赵敢身上。
两人在演武场上你来我往,不曾有过一时停歇。再加上先前与众人的缠斗,他们竟战斗了一个半时辰。真正的战场,如再没援军支援的话,恐怕近身缠斗这许久,士兵都会因力竭被杀。此时的赵敢,由于常年招式化的修习,节省了不少气力,尚可再战。可另一面的羽,却支持不住了。要知他招式化的训练才不足两月,持久作战本就是他的劣势,况且他也没想到,赵敢这样的世家子弟竟能直接受下他的几记重拳。
突然间,羽觉得血气翻涌,即便平时修习的凝神也抑制不住了。“为什么还是胜不了那赵敢?难道这就是凡人和‘天才’的差别?”虽然羽不愿相信这结果,但他知道,再比下去,自己一定会失心发狂。
对面的赵敢也迅速察觉羽的异常,可他又怎能原谅,这野小子一直对他的羞辱。先是抓得他在众人面前昏厥过去,这次是用同样的兵器,最后还破解了他引以为傲的招式。赵敢从心底不愿接受,羽这样的野小子是自己的劲敌。他要用双拳粉碎一切,证明只有他,才是唯一的强者。
“演武结束!”远端的赵广高声喝道。他知道此时再不制止,恐怕又会发生先前难以控制的局面。
“可是父亲!不,将军!属下还未分出胜负!”赵敢这时激动异常,也许下一拳,就能证明自己从始至终是唯一的强者。可父亲赵广,却不愿给他这个机会,阻止了演武。
“这是军令,勿须多言!”赵广沉声道。即便不通过演武,赵广也清楚儿子一直是个强者。可再这样比下去,直至分出胜负,恐怕哪一方获胜,都不会产生更好的结果。三子赵敢胜了,只会更加傲慢,眼里更容不得旁人。况且轩帝已赐羽为百夫长,难道同为百夫长,自己儿子竟要胜陛下钦赐之人吗?还有另一种可能,羽这“娃子”,会再次发狂。那时的胜负将毫无意义。之前命“天象”教他的静心之法,以及先前为此付出的一切努力,都将付之东流。羽那“娃子”,还会有信心成为真正的武者和战士吗?而他真成了百夫长,那手下的百名飞羽军又会如何看他?败者还是疯子?
“诺!”赵敢高声答道,其中满含怨愤。此时的他根本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这么偏袒域外的野小子。难道自己这许多年的艰辛修习,父亲都不愿多看一眼吗?难道自己拼命维护世家的荣耀有错吗?此时父亲公布的结果已不再重要,赵敢答话后便愤然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