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悲命
61.
分明是白天的山林,却因为大娟子的出现显得寒风阵阵。大娟子与神棍阿宏相隔五米的距离,虽然说话的声音哀怨低沉,宛若只在嘴边小声嘀咕,却能将每一个字送进神棍阿宏的耳中,也将那份哀怨至极的悲哀一同送入。
大诚有些纳闷,无论之前的十二个厉鬼,还是后来的水鬼和现在的大娟子,说话声无不低沉哀怨,就像欠她们钱不还,还非得以命抵债似的。可是这种负能量的感觉却从未出现在瓜头的身上,同样都是鬼魂,瓜头显得朴实、真诚、厚道、积极向上了许多。
后来大诚问过阿宏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神棍阿宏解释说,鬼和人一样,也有心态一说,那些生前过得不好,死亡方式不妥,或者死后不得安宁的鬼心态自然不好,出现阴沉哀怨的语气不足为奇。瓜头却不同,他虽然生前过得也不好,死后同样不得安宁,但是在神棍阿宏的开导和帮助下,已经完全化解了多年的哀怨,放下心结后自愿留在神棍阿宏身边,有了存在目标和意义,有了关心他的人,还有了大诚这个好兄弟,自然而然的会积极向上许多。
并且还有重要的一点,瓜头通过介灵依附附着在玉石上,绝大多数时间都被大诚留在身边,大诚本身是个阳气极强的人,可以为玉石提供源源不断的能量,这份能量并不会伤害到惧怕阳气的鬼魂,反倒泛起瓜头心中的温暖,当鬼魂心中不再冰冷的时候,心态也会转好起来。
许多年后瓜头对大诚说,鬼魂的存在如同风雨飘摇中的一根燃烧的蜡烛,要想屹立不倒,要想一直燃烧,就需要寻找支撑的力量。通过恶劣的方式得到力量的成为了厉鬼和恶鬼,通过积极向上的方式得到力量的成为了善鬼。正是因为大诚的正义、守信、勇猛、阳刚等优良的品性,加之小老儿的从旁协助,才给了瓜头不去做恶的基础。瓜头严肃的说,在如此积极向上的环境中成长,如同在最神圣的庙宇之中修行,半点邪恶的念头也不会有。
在诉说不幸之前,大娟子缓缓地拨开自己的长发,神棍阿宏惊讶的看到,大娟子四分之一的脸完全凹陷,像裂开一半的栗子。这样丑陋的面庞,哪里还是敦子梦中婚礼上一心想要做他儿媳妇的漂亮女人?哪里还是耳东被取魂后每个深夜都能在老龙潭潭水中央的石头上如痴如醉的欣赏的那个漂亮女人?
大娟子说,她爱上的男人名叫吕光,是隔壁村响当当的能工巧匠。吕光身材高大,体格健壮,干练的短发和好听的说话声透着十足的男人味。他虽然出生在淳朴的农村家庭,却是个能言巧语的男人,向大娟子展开了爱情攻势,并很快收获了大娟子的喜爱。
吕光的手艺是雕刻,从小就跟随爷爷在工厂里玩耍,一点点的学会了不少本事,加之自身在这方面天赋异禀,十三、四岁时就能拿着沉重的工具雕刻出恢宏又细致的雕刻来,不比城里学美术的大学生差。吕光会木雕、石雕,似乎一切可以雕刻的素材都能在他的手中焕发第二春,正是因为这样的好手艺,他被许多老板相中,并不断跳槽到薪金更加丰厚的地方。
正因如此,吕光平时基本不在村子里活动,和大娟子好上后,直接把大娟子接走一起生活。然而好景不长,就在大娟子以为自己碰到好男人,可以安稳的在县城过日子的时候,她的家人提出了反对意见,理由很简单,吕光这个小伙子虽然不错,但是他的家庭不好。
沉浸在爱情中的大娟子一心想要和吕光在一起,根本不会考虑家人的意见,不仅断绝了关系,还趁着吕光跳槽的机会跟他远走高飞了。
这之后他们过了一阵幸福快乐的时光,直到被一次事故打乱了原有的生活节奏,并且因为这个事故酿下一系列的苦果。所谓事故是一场车祸,吕光开车把人撞了,虽然没有撞死,对方伤得却很严重。在漫长的纠缠与处理事故的过程中,吕光因为心情不好沾染上酗酒的恶习,酒醉的他不仅打骂大娟子,更是出去找女人,还学会了赌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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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如此大娟子依然没有放弃吕光,她相信一切困难都是暂时的,只要交通事故处理完毕,吕光心中不再有压力,自然可以回到当初的状态。但是她最终也没有等到这个美好愿望成真的那一天。
因为酗酒吕光无法集中注意力,眼神涣散,双手颤抖,干扰着他雕刻的手艺。渐渐的他从人人都抢的雕刻高手变成了废物,只能投奔老朋友到一家雕刻工厂做苦力活。
巨大的心理落差进一步破坏着吕光的心态,一天夜里因为酗酒和大娟子发生争吵,言语恶劣间抄起床头柜上的烟灰缸,将大娟子活活的砸死了。
大娟子幽怨的说道:“我脸上的伤就是那个时候留下的,当时我只觉得一阵疼痛,随着疼痛渐渐消失,眼前变得一片漆黑。不知过了多久,当我再一次拥有意识的时候竟然发现自己站在自己的身边,是的,我是站在自己尸体的身边。吕光把我的尸体放置在工厂的一个废弃的地下室,我依然穿着睡衣,脸上的血渍已经变干,面色惨白,死相难看。”
大娟子哭了好久,却不是活着时候的哭声,而是透着连自己都不适应的鬼气。初为鬼魂的她还不习惯时间流失的变化,只觉得过去好久的时间,地下室的门打开了,进来两个人,一个是战战兢兢的吕光,一个是他们投奔的那个朋友。二人站在大娟子尸体的旁边,无论大娟子如何咒骂,他们根本听不见。
吕光和朋友小声嘀咕几句后,阴沉着脸将大娟子尸体上的衣服扒了个精光,用斧子把脑袋砍下来。大娟子站在一旁吓得吃惊,这两个人难道是在毁尸灭迹?吕光和他的朋友利用工厂的便捷,将大娟子的身体用石膏包裹住,还将最外面一层伪装成石像进行简单粗糙的雕刻,再把头颅裹在水泥中,不顾距离遥远开车回来,把身体埋进山中的土坡下,将头颅沉入老龙潭的水中。
大娟子低声说道:“一开始我并不知道他们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只是觉得脑袋寒冷,身体沉重,无法投胎,每天都很煎熬。当然,我也不会选择投胎,我怨恨,我愤怒,我要他们偿命!经过一阵子的适应,我发现自己有能力飘荡到更远的地方,便去找了吕光,我没有杀死他,而是把他吓疯了,我要他一辈子生活不能自理,只能被关在疯人院里了却残生!”
大娟子早已经没有了对昔日恋人的半点恩爱,丑陋的脸上充满着复仇之后的爽快,声音也显得高了一些,说道:“他的那个朋友我也没有放过,同样把他吓疯了。但是在他变疯之前,被我逼着说出他们处理尸体的用意。原来那是他们当地以雕刻为生的人私下里流传的一种可以摆脱鬼魂纠缠的方法,只要把头颅和身体分别雕刻成水泥雕像和石膏雕像,分别沉入家乡附近的水中,埋入家乡附近的山林之中,方可不必担心被鬼纠缠。最重要的是,要伪装成石像,并且雕刻成特殊的造型,还要在包裹尸体的时候在腹部放置一个钟表。”
神棍阿宏问道:“放钟表?”
大娟子说道:“他说一定要放一个钟表,越是古老的钟表越好。哈哈哈哈,真是讽刺啊,我恰巧就有那样一个钟表,一个十分古老的钟表,那是我最喜欢的物件,即便和吕光私奔也要把它带在身边,却不想最终竟然派上那种用场!”
大娟子的遭遇的确可怜,然而既然她已经作恶,在弄清楚所有事情之前,神棍阿宏不能有半点怜悯,问道:“你的死因我已经知道了,可是你为什么要敦子家的儿子做丈夫,还要取魂于一个不相关的耳东,让他帮助你照顾敦子的儿子呢?”
提到敦子,大娟子面色一变,却又很快隐藏了这份动摇,低声说道:“我投胎不成,又觉寂寞,找人陪伴而已。”
“但为什么要选敦子的儿子?这其中有何用意?”神棍阿宏追问道。
大娟子尖声尖叫,说道:“总要选一个人的,选谁不选谁,又有什么意义?他家儿子可爱,难道不行吗?”
话已至此,暂时没什么好问的了,神棍阿宏沉下一口气,将全身的力气用在鞋前钉上,只听得一声金属碰撞的声音,大娟子的魂魄立刻颤巍巍的没有了盛气凌人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