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圣

  封闭的厢房之中，听着父亲滔滔不绝的说关于酒鬼蒋太的过往，凌风忍不住有些恍惚。

  有那么几个瞬间，凌风真的很想很想和父亲真正的和解，想告诉他，自己渴望有一个正常的父亲。

  可，话到嘴边，凌风终于还是强行止住。

  “何必自己骗自己，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毒父！”凌风狠狠在心中告诫自己。

  被凌铁山折腾了这么多次，凌风早已经对他丧失了信心。哪怕他心中一时感情流露，他还是要强行掐灭。

  凌风心中想到，这一刻凌铁山所说的一切，换做另外一个同样被困的人，他都会说，所不同的只是多了一些试探和寻求信任的过程。

  因此这一刻，凌风在凌铁山的眼中，不是儿子，而是同病相怜的伙伴。

  “清醒一点吧！这不是亲情，是互相利用，仅此而已！”凌风如此对自己说着，心在疯狂的抽搐。

  他虽然可以很理智，但十六岁不到的年龄，注定了此刻他的心还很稚嫩，有些痛他无法轻易的扛过去。

  但，一切痛都必须扛过去！

  否则，凌风就只能被凌铁山摆布，只能一次次被他伤害。凌风唯一能不被对方伤害的方式，只能是冷静的思考和相处，或许这样，因为顾忌，因为利益，他们两父子能够更长久的相处下去，哪怕没有那么亲近，哪怕更像路人也不想父子。

  “冷静，我必须冷静下来，就如他是一个路人一般，我们不是父子，不是！”凌风在疯狂的催眠自己，他在克制内心复杂的情绪。

  但这很难，很难很难。凌风是凌铁山的儿子，是被他不停迫害的儿子，因此凌风心中藏着无比深厚的恨，但同样的也藏着浓烈的牵挂。他可以因为恨而想杀死父亲，却很难做到因为恨而选择模式。

  凌风忍着，于是和凌铁山的相处，便只有沉默。

  凌铁山不停的说，不知道是处于对儿子的关心，还只是为了争取一个合作的盟友，他开始讲更多的事，更多凌风不知道的隐秘。

  从酒鬼蒋太，讲到凌石坚，最后讲到凌铁山自己，还有凌风，似乎所有一切凌铁山知道的，他都可以毫不介怀的拿出来讲。

  这一刻，凌铁山的行为，真是像足了一个称职的父亲，甚至连说话的口吻，都带着父亲模式的教条和关怀，让凌风忍不住一阵阵精神恍惚。

  “哈，儿子，你是不是得到了你爷爷的记忆传承，就是前世作为杀尊的那段，怎么样？你得到七杀玄灵诀了吗？”

  “对了，那功法似乎是无属性的，你修炼成功了吗？其实我以前也修炼过，只不过修炼不出杀根而已，你呢？我看你能从灵根陨灭的状态中逆袭回来，应该已经修炼出杀根了？”

  “来，儿子，展示一下给我看看，或许你能破掉身上的力量封印，来啊！”

  ……

  凌铁山越说越激动，虽然凌风不理会他，但他还是一直继续，显然他非常笃定他说的一切，而不是胡乱的猜测。

  这些突然的说辞，特别是从凌铁山的最终冒出来，让凌风一阵崩溃。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自己在凌铁山的面前，根本从来没有秘密可言，他竟然知道自己所遭遇的一切，包括爷爷传承给他的记忆。

  “这是巧合吗？”凌风不由得自己问自己。

  他虽然很想否认，但不得不承认，可能在他的生命之中，还有更加残酷的事情发生过，只是他根本不知道而已。

  凌铁山这个时候说出来凌石坚记忆传承的事情，并不能改变他毒父的形象，但凌石坚的形象却开始在凌风的心头缓缓崩塌了。

  这时候，凌风只是搞不清楚，自己得到爷爷记忆传承是因还是果。如果父亲对自己丹田中种下食灵蛊虫是一种必要的手段，那么爷爷的记忆传承就不再是恩情，而可能是一个巨大的阴谋。

  凌风突然捂着脑袋，想要用力的阻止自己的思绪继续运转下去，可他不能，他只能下意识的顺着自己的思维逻辑，将自己的人生彻底的推到更加可怕的深渊之中。

  “儿子，你不要胡思乱想了，我给你说，我这一辈子就做过一件错事，就是吞了你们母子的灵根，现在我突破了修为，我成了武尊，我给我们凌家重新赢得了尊重，我现在没有必要害你了。咱们还是两父子，咱们和好好不好，咱们以后是父慈子孝……”

  凌铁山的口才是真的很好，甚至让凌风怀疑，他的口才能那么好，主要都是因为便宜老爹的遗传因素。

  只是，凌铁山他已经无法信任，从心底开始不能相信，哪怕他这时候有能力冲破封印，他也不想这么做，至少他没有这个动力，毕竟被封印和出去被人控制区别并不大。

  更糟糕的是，如果这时候凌风出去，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人嫁给别人，而他却无能为力。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又何必出去，何必要将自己的伤心折腾的更加血淋淋。

  面对凌铁山，凌风是脆弱的，但也是顽固的，甚至在顽固到极致时，容易滋生一众鸵鸟心态，更愿意去逃离困难。

  凌铁山倾尽了所有说辞，竟然发现毫无用处。

  心性强悍如他，也是忍不住一阵心头失落。

  可凌铁山没有就此放弃，而是眼珠子一转，再次改换新的策略。

  “凌风，你不是觉得我对不起你吗？你说，让我怎么做，你才会爽快。如果我死你觉得舒服，我可以答应你！”凌铁山的声音掷地有声，仿佛不是在说软话，而是在谈判

  一瞬间的时间，凌铁山如换了一个人般，满脸的强悍，盯着凌风目光灼灼生辉，充满了枭雄气质。

  凌风还是不言。

  他若是真心想杀死凌铁山，恐怕之前在饕餮楼冰冻凌铁山时就已经做了，也不如等到如今。武尊虽然难杀，但一个被困住的武尊还是有很多方法可以杀死的，这一点凌风很清楚。

  凌铁山几乎要被凌风给气死了，但实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好，你牛，想让我死，还不想担一弑父的罪名，牛逼！”凌铁山高声喊着诛心之言。

  凌风却在这时忍不住冷哼一声平淡道：“我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对待您，不过咱们似乎也死不了，王家不会随意杀我们的，你之前不是已经看出来了吗？现在又闹什么？不怕坏了你毒父的威名吗？”

  这话怼的凌铁山彻底无言，半晌没有缓过来紧。

  凌铁山心中又开始暗自盘算起来，凌风这小子感情是憋着不愿意理我，看来我之前的感情牌是彻底报废了，而且他也根本没有打算杀我，所以我所有的做法都不如他的意啊。

  片刻之后，凌铁山终于脸色一沉，咬牙对凌风道：“小子，你是不是想要知道真相？”

  凌风抬头平淡的看了看凌铁山，然后又恢复了之前的状态，让凌铁山气馁的差点以为凌风并不感兴趣。

  强悍如凌铁山，也被凌风的不理睬弄得快要没脾气了。

  “我直接说给你听，你要是感兴趣，咱们爷俩倒是可以联手，我们可以不谈亲情，但利益总要谈吧！我们凌家若是能成为帝国一大家族，对我们两个人而言，都是大有好处的！”凌铁山假装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

  凌风淡淡的瞥了一眼凌铁山，然后又神色变得淡然，只差没有再拖个腮帮子做出一个发呆的表情。

  但这也算回应了凌铁山的反应，说明凌风虽然表现的云淡风轻，可心里还是被凌铁山说的话吸引了的。

  凌铁山只得抱着郁闷的心情继续说。

  “王家为首的诸家族正在密谋一件大事，如果成功，我们整个元火帝国就会改朝换代，甚至整个五行大陆都会彻底改变格局，这次他们抓我们父子，为的就是你爷爷留下的斩情关法门。”凌铁山说着不时看看儿子的反应，这还是他平生第一次那么认真的关注凌风的情绪变化。

  凌风却不为所动，在他看来，凌铁山说的这些并没有什么新奇。

  斩情关的法门玉简现在在凌风这里，如果王家人知道这个讯息，抓凌风这可能是其中一个理由。

  抓凌铁山总不能是因为他有修炼斩情关的经验。但细细思考之下，凌风并不觉得老爹斩情关有多成功，至少他现在还爱着福华公主，这对于需要斩情问道的武者而言，是不可想象的。

  “老爹这样一个斩情关斩了个半吊子的人，所谓的经验恐怕也只能让人呵呵了。”凌风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弧度，心中却在飞快的推算着。

  这是凌风自己总结出来的和凌铁山的相处之道，即便合作，他也懒得和对方多说话。

  凌铁山滔滔不绝又说了一大通废话，最终他只能无奈的道：“我能说的就这多了，你要是不……”

  “不怎么？不相信吗？这根本不重要，不是吗？说一下你的丹田和食灵蛊虫的母虫？”沉默的凌风突然开口，一开口就是一连串密集的发问。

  “啊？！”突然看到儿子回应自己，凌铁山甚至有些反应不过，要知道他已经放弃了希望，已经做好了孤军奋战的准备。

  “说吧！”凌风的声音冰冷中透着冷漠，淡淡的语调让人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我可不想您老人家谈论感情，对我们两个人而言，谈感情实在让人难堪，还是谈点有用的。例如，你的丹田和食灵蛊虫，或者将来凌家崛起，我这个做儿子的，如何能保证自己的利益不受您老人家侵害，您说呢？”这是凌风对他们父子关系的最剖剖白，也是目前他们最好的相处方式。

  至于凌铁山之前提到的父慈子孝，那也太鬼扯了。父不慈子何以孝？

  “我……其实……”凌铁山想要解释什么，可他的嘴巴张了又合，竟是半晌也发挥不出自己犀利的口才。

  凌风沉默的看着凌铁山，这个人本应该是自己一生中最亲近的男人，如今终于在他心志饱经摧残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相处方式。

  这一刻，凌风感觉自己的心很痛，但又如此的畅快。他忍不住想，原来长大真的是痛并快乐的！

  看着曾经得意的父亲，一副无语的模样，凌风心中沉默着发出感叹，而或者是庆幸：“还好，在年满十六岁之前，我终于及时长大，否则我的一生都会在凌铁山身上纠结，那才是我人生的大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