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初见
龙庭国土地广袤。南陵往北、中原偏南，那片辽阔之地，便是名郡江左。江左富庶，境内多河流丘陵，气候宜人，而且位于中原腹地，四通八达、烟火繁盛。江左大地上不乏灵秀的名山大川和开枝散叶的世家宗族，百家学说在这里皆成气候，因此无论山上山下都有宗门林立，其中不乏在整个龙庭大地上都极富盛名的大宗门。
位于江左郡北方的百谷山脉高耸如云，山上层峦叠翠、奇石迭出，恍若人间仙境。以阴阳术法冠绝天下的名门星寰宗便立派于此。
阴阳术法包罗万象，所以星寰宗内也有如学府书院。星寰宗入门不难，宗门内精通术法之人皆被称为博士，他们会在山上开堂授课，普通弟子可依据天赋兴趣选择各个门类学习。其中优异者会被各个博士选中，进入内门深造，其他普通的弟子则在学年结束后结业出师，离开宗门。
星寰宗所教授的内容不乏医药、茶酒、堪舆、土木、书数等门目，所以这些外门子弟即使不成修士，也能凭一技之长在山下立足。星寰宗闻名百载，为江左一方培养了无数人才，其之根脉，早已深深植入了这方水土之中。
龙庭土地广袤，南陵往北、中原偏南，那片辽阔之地，便是名郡江左。江左富庶，境内多河流丘陵，气候宜人，而且位于中原腹地，四通八达、烟火繁盛。江左大地上不乏灵秀的名山大川和开枝散叶的世家宗族，百家学说在这里皆成气候，因此无论山上山下都有宗门林立，其中不乏在整个龙庭大地上都极富盛名的大宗门。
位于江左郡北方的百谷山脉高耸如云，山上层峦叠翠、奇石迭出，恍若人间仙境。以阴阳术法冠绝天下的名门星寰宗便立派于此。
阴阳术法包罗万象，所以星寰宗内也有如学府书院。星寰宗入门不难，宗门内精通术法之人皆被称为博士，他们会在山上开堂授课，普通弟子可依据天赋兴趣选择各个门类学习。其中优异者会被各个博士选中，进入内门深造，其他普通的弟子则在学年结束后结业出师，离开宗门。
星寰宗所教授的内容不乏医药、茶酒、堪舆、土木、书数等门目，所以这些外门子弟即使不成修士，也能凭一技之长在山下立足。星寰宗闻名百载，为江左一方培养了无数人才，其之根脉，早已深深植入了这方水土之中。
已经在星寰宗做了两年阴阳生的唐丹芷每每想起自己这浩大的宗门，都感觉有些失落。
她有时也不知道自己的老师是当初为何在学堂里挑出了不起眼的她，选入了宗派的内门。如今和她同龄的阴阳生们几乎都早早突破了三位九段最下的虚位，成为了可以独当一面的正位修士；唯有她自己，境界还停滞在虚位之内，无论怎么努力都不见突破的迹象。
她的老师方羲仪是个年轻儒雅的阴阳博士，或许是因为资历浅薄，只有她一个学生。每每听见她的自怨自艾，那个男子都只会微笑着安慰道：“不用着急，慢慢来就行。”
慢慢来一切就能变好么？唐丹芷自己也不明白。
每年清明几日，星寰宗的学生们都可以回乡休假，而留在宗门内的子弟们便会帮助先生们采药收茶、或下山采购。
唐丹芷心性单纯，虽然术法不济，但是对医药之学很有兴趣。已是初春，她便被自己的先生叫去玉屏峰一带采集药材，并向茶农们收要早茶。她年龄不大、境界不高，但毕竟也是修士，比常人要厉害许多，不怕遇到什么危险。
背着竹兜、身穿紫衫的女孩身材纤细娇小，但在山林小路上行走的姿态却十分灵活，细枝碎石扫过她的衣角，却没有在她衣裳上划过一丝痕迹。平日里女孩就经常入山采药，对山路早已熟悉不过，在青草丛中她拾路而上，蹦蹦跳跳得如同穿花蝴蝶。
在采好相中的药草之后，女孩到山泉流淌处清洗自己的双手。山泉清凉，带着芬芳的甘甜味，这种水最适煮清茶，能让茶叶里的滋味全部浸染出来。女孩在以水拂面之后，用竹筒舀起了一缕清水，轻轻饮下。
凉水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腥甜，女孩蓦然抬头，看向了云萦雾绕的山峰处。
她低声自言自语道：“去看看吧。”
沿着溪流向上，女孩的步伐越来越迅速，似乎是有些焦急。
不过一个时辰，女孩来到了一处从未见过的地方。眼前是一道干净整齐的青白石阶，视线尽头是一个典雅古朴的金红牌坊，山间清风顺着道路拂过，触弄着繁茂的草木，发出窸窣的“沙沙”之声。
她踏着石阶快步走到了牌坊之前，红木的高柱上纹着繁复精美的符文，牌坊之后是一道绵延的幽静长廊，仿佛浮空而建，连接了周围数道山峰。
穿过曲折的长廊，唐丹芷到了玉屏峰的山巅，那里宽阔的平台上修建着一座庄严华美的神社，朱墙青瓦之下有着焚香萦绕，几株桃樱含苞待放，碎枝嫩叶铺满了门前的石子小径。
女孩愣愣地看着这片绝美的景致，显得有些踌躇不安。
“早安。”
一个慵懒的声音从她身侧传来，她侧过身去，却只看见一颗山间青松。
“我在这里啦。”
树丛里一阵摇动，一个少年从其间跳了下来。他身着青色的修长行衣，外边披着宽松轻逸的白袍，眉目很柔和，似笑非笑的神情里有着一种天生的坦然，他的容貌说不得有多么俊秀，但是看起来很清爽、很舒服，带着点点少年轻狂。
他腰间蓝鞘之中却插着一把黑柄长剑，有着略微的不协调感。
天性单纯的女孩好奇地问道：“你是……”
“我是毕月。”
“我是唐丹芷，”女孩眼尖，看见了他支在一旁有些僵硬的左手，又轻声问道，“你受伤了？”
“是啊，刚刚在山下清洗包扎了一下，已经没事了。你是塾内的学生吧，所以才会在这里？”
女孩点点头，放下心来。女孩在山泉中闻到血味，怕是山上有人受伤，所以才匆匆忙忙赶上来，看见那人已然无事，自然有些开心。
“哦。你应该不是宗门内的人吧，怎么会到这里？”
“求一把剑。”
女孩疑惑地侧过头，毕月轻轻点了点自己的腰间剑柄，苦笑着说：“就是这个了。不过因为我向此间司祭求剑，惹得她不太高兴，所以就不让我进入庭院，只能在这呆着，等她气消了才能下山。”
“你不是好好地在这里么，怎么不能自己下山？”
毕月摇摇头，缓缓伸出指尖，他的手指在接触到平台边缘的空间之时，就像是碰到了一层无形的壁障，紫色的符文在空中一掠而过，将他的手弹开了。
他无奈地耸耸肩，说：“就是如此。”
女孩虽然在塾内学习了很久，但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神奇的术法，伸出手去，但她的手毫无阻碍地就穿了过去，没有碰到任何东西。
男孩眼前一亮，说：“既然你能来到这里，应该便是受到那位司祭认可的人了，不如你拉着我，应该就可以带我进去。”
女孩犹豫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
“不行。而且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不认识这里的主人。”
两人说话之际，远远庭院里传来了一阵银铃般的轻笑，只听那个清丽的女声说：“玖儿真乖。不过你要是答应了，我也还真只能让他过来了。”
头戴帷帽的高挑女子沿着小径缓缓走来，她的腰间似是系着铃铛，每走一步都叮当作响，即使看不见轻纱之后的面容身材，也能感受到她的典雅气质。
唐丹芷一愣，欣然喊道：“熏先生！”
女子名为晛熏，是星寰宗主寮的大博士，主工于数术、阴阳、仪典和茶酒，唐丹芷还在外门的时候就跟随女子学习茶艺，可以说是除了自己导师外在宗内最亲近的人。
男孩甜甜笑道：“熏姊姊，我按照规矩通过了试炼，就让我走呗。”
女子似是觉得有些有趣，也轻然笑道：“不行。而且别喊我姐姐，显老。”
喊先生就不显老么？
毕月在心里暗叹道。
“我知道我要带走‘天狮子’让你有些不开心，不过既然你兄长把封印交给你，便是想让你托付给合适的人吧。”
“你都知道天狮子是阿煌他托我保管的，你还敢来抢啊。”
唐丹芷有些惊讶，她知道在宗门内晛熏一向做学严谨、通情达理，不想还有如此任性娇俏的一面。
唐丹芷有些小心地向女子问道：“先生为什么要用结界把他关在这啊？”
“这个小子呢，想要一把好剑，所以就来向我求‘天狮子’。按照规矩我让他受了三重试炼，运气不错全都过了；不过这剑我也不想给，就让他等在这儿了。”
女孩听说过天狮子，那是传说中拥有强大力量的一种灵兽，擅长破魔镇邪，因此在各地都广受尊崇。晛熏尤其擅长式神、咒法一类的阴阳术，掌管着许多强大的封印，这样看来，那把男孩腰间之剑，便是封印着天狮子的灵器。
“先生……”
女孩张了张嘴，有些欲言又止。
“我知道玖儿你的意思，这事我确实不在理。不过本来我也没打算一直把他扔在这儿，等我心情好了自然就让他走了。”
玖儿是唐丹芷的导师和晛熏对她的爱称，因为女孩长相乖巧，所以被自家长辈唤作小名“琼玖”，她的老师知道之后，也便如此唤她。
男孩像是想起什么，突然问道：“唐九？”
晛熏揭开帷帽，露出自己秀丽的容颜，白了他一眼，说：“别多想。”
她拉着唐丹芷的手转身向神社走去，男孩楞了一下，意识到了这个女子算是放过自己了，于是理了理衣服，也赶了上去。
拉开偏厅的木门，里面是竹帘遮掩的茶室，煮茶的器具放在了炉上，早已煮得滚烫，淡淡的水汽在室内蔓延开来，驱散了山间的寒意。女孩也是第一次知道晛熏住在这儿，有些惊异地看着这陈设幽雅的房间。
晛熏问女孩：“玖儿你有在山上收取春茶吧？”
女孩点点头。
“那今天就麻烦你煮茶了，我看看你的技艺生疏了没。”
说着两人便俯下身正坐于桌案前。
毕月进来后将身上的剑解于门前，自然地到桌前盘腿坐下。
女孩将茶包从竹篓中取出来，捣茶、舀水、煮茶，她的动作很娴熟，就像是点水蜻蜓，点到为止，不多一分，不减一毫。青茶芬芳，香味混着水烟袅袅，绕过了屏风，却被竹帘挡了下来，女孩将茶壶盖上，翻起了三个覆着的茶杯，将茶水倒了进去。
茶水滚滚，三人相继将茶杯放在了嘴边，杯中水虽然如沸，却刚好可以下咽。茶水入口，滋味很淡，但是那种存留下来的余味一直萦绕在齿间，让整个身子都清爽暖和了起来。
晛熏笑着说：“我都有点后悔让羲仪把你带走了呢，如果那时你选择跟着我多好。”
唐丹芷脸一红，说：“这些事其实都很普通的，在羲仪先生那里，平时都由我捡药、煮茶，久而久之就很熟悉了。”
晛熏帮女孩将额前的刘海理整齐，说：“将各种杂物都扔给学生来做，这个家伙也真是懒得不像话了啊。下次我逮到他，先把他教训一顿好了。”
毕月轻咳两声。
晛熏转头，笑嘻嘻说：“怎么，有些不耐烦了？”
“熏先生，既然你的心情都没那么糟了，不如就放我走了吧。”
“嗯？其实也没那么好啦……”
“晛熏你有话就好好说吧，”毕月对这个还是少女心性的年轻阴阳师有些欲哭无泪，“你一直这样耍弄我很好玩么？”
“好玩啊。”
晛熏点点嘴唇，露出淡淡的笑意，说：“好久都没人来找我玩了，不容易逮到一个当然要好好捉弄一下。”
唐丹芷看着两人的对话，也觉得莫名有趣。
“好吧，说点正经的，”晛熏收起了嬉笑的语调，“既然你从我这拿走了剑，那毕月你是最近便要去剑庭么？”
东海剑庭，既是一个宗派，也是一座城市，它是龙庭东海上的第一重镇，由数支舰队镇守，扼守着东部的海上要道。剑庭以剑道与匠师出名，剑庭一脉融合了龙庭大陆与异国“五昙”的各种技法传承，同时开辟出了特有的一脉剑道，纵观海内外也可称是独占鳌头。
“没那么着急。山月和我定的本是两年之约，我还没到南陵去过，准备绕道游历一圈再去往海上。”
“那就行了，”晛熏笑道，“你知道今年秋有难得又有香园盛会么？”
“欸？”毕月愕然，“难道你也要和我定个什么誓约？”
“算是吧。你也别抱怨，反正你这么闲。”
“你先说说吧。”
“那好，”晛熏合掌笑道，“你就把玖儿带下山和你一起历练吧，然后秋天把她一起带到汨江城里去。”
突然听闻自己名字的唐丹芷愕然地眨眼，惊讶说道：“怎么会？”
“嗯？”晛熏似笑非笑道，“难道你自己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力量么？”
香园盛会是南陵烟雨阁每隔三年在汨江举办一次的聚会，烟雨阁是龙庭最为庞大的组织之一，他们纪律严明、富可敌国，他们只邀请龙庭之上极有名望的宗门修士参加。举办香园盛会的目的有二，其一是为了让百家坐而论道，其二也是为了加深与这些名门世家的关系。在盛会期间，烟雨阁会协同各门长辈一起安排各种文武比试，让年轻子弟有能力一展风采，也因此富有盛名。
唐丹芷蓦然想到了数日前自己在对抗测验是狼狈的模样，用力握紧了拳头，有些不甘心地说：“我的确想去，但是我现在的实力还不够啊。”
“笨玖儿，”晛熏拂过女孩扎起来的漂亮发髻，“就是因为你还不够厉害，所以才应该历练看看啊。”
毕月单手支着下巴，想了一下，说：“好啊。”
唐丹芷一愣，有些惊奇地看着毕月。
男孩笑着说：“因为听起来……不坏。”
女孩清亮的棕褐色眼睛在那一瞬间与男孩幽深干净得有如冰泉的瞳眸撞到了一起，这是阿玖和毕月两人第一次认真地感知到了对方的存在，犹如两条渺小蜿蜒溪流的交汇。对于整个世界来说，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瞬间，因为在这世上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无数人相遇、相知、相别、相离。
但无论多么微不足道，这一瞬间都是拥有意义的，就如同“缘结”。
离开神社之时，已是斜阳照晚。
女孩有些魂不守舍地走在路上，男孩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女孩自嘲道：“我是不是很没用？”
“为什么这样说？”
“明明熏先生这样喜欢我，我却不能回应她的期待。”
“你真这样觉得？”
女孩转过头，问：“难道不是么？”
毕月一个弹指轻轻打在了唐丹芷额上。
女孩委屈地捂住脑袋，喊道：“你干什么呢！”
“只是看你垂头丧气的样子很好玩，想欺负一下。”
唐丹芷生气地一口咬向了毕月的右手，毕月轻巧地躲开，又在女孩额头上点了一下。
“不要担心，阿九，”毕月凉凉的指尖划过唐丹芷的额头，“从现在起我们便是同伴了，所以不要害怕自己将要走上的道路。至少在秋天之前，我会一直陪着你，因为这是我立下的誓约。”
毕月的声音很轻柔，像是夜晚吹过画舫的江风，有着既让人心安，又让人悸动的味道。
“走吧。”
男孩伸出手，犹豫半晌之后，女孩握住了那只青白却有力的手掌。
早春的山风吹过，白袍青衣的少年带着紫墨衣衫的小小少女，一步又一步地，走在了彩霞映照的道路上，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