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苍澜之舞 下
“‘沧澜典武’，是每年挽潮祭上都会举行的隆重仪式。这个仪式最初的原型是古时海民战士的试炼，只有通过风浪考验的武士才有资格领导在海上漂泊的部族，各个部族中优秀的武士们在巫者的主持下互相较量、决斗，直到在最后留下那唯一一个最强大的武士，他会成为部族的首领，武士们的王。如今的沧澜典武虽然不会再给予胜出的武者如此崇高的权威，但亦是象征着极大的荣誉。每年此时，玄鲸帮、三大船主以及其余海市诸人之中，都会由唤潮师们选拔出共十二位武士参加这场仪式，这是一场不论生死、不论手段的混战，他们会一直战斗，直到只剩一人而已。沧澜典武的胜者不仅可以获得黄金万两、船主身份以及一艘独属于自己的跨海长舟，甚至可以向鲸主与三大船主提出一个自己的愿望。所以无数年来，整个海上的武士们都对这场血腥的盛宴趋之若鹜。”
“我要做的，便是在这场仪式中胜出吧。”
“是的，”那个以青铁覆住上半脸的男人难得露出了凝重的表情，“但我还是认为，我应该代替你去参加沧澜典武。毕竟，比起我来，你的存在对于猊下更加重要。”
“但我也有不得不去的理由啊，”毕月回答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毋庸置疑的坚定，“那些家伙趁着我不注意抢走了我所应守护的孩子们，这可是一种露骨的嘲弄与挑衅，我自然也要有所‘回报’才行啊。”
“看来我和你没见的这些日子里，你也变了很多了。”
“嗯，是么？”
“是啊，”赫连钧明似笑非笑地说，“曾经的你，是从来不会和我这么唠唠叨叨的。那时你总是不为任何事物所动，就像是一把无鞘的利剑，只是无情的兵器，将所有阻挡你的东西都毁灭殆尽。你变得柔和了。”
“听起来你不像是在夸我？”
“不，”赫连钧明摇摇头，“一个只懂得杀戮的战士只不过是怪物而已，他终究会迷失，而他的敌人则会是整个世界；而只有坚守着自己意志的那些人，才能看清自己的道路。可能这便是，你比我们更加强大的原因吧。”
毕月沉默半晌。
“你高估我了，而且差了太多。”
“是么？”
赫连钧明只是不置可否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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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绕着神社十二个方向的方舟之上，来自海北天南的武士们披上了绣着着神灵纹饰的外袍。
毕月低头看着那如同红莲一样环绕在长袍上的图腾，露出了一丝审思的神情。
腾蛇，那是传说中全身缠绕着业炎的龙神，它是地狱烈火的化身，拥有着审判世间罪人的权能。
“审判么？”毕月自言自语道，“这世界上真的有谁能够能有如此神圣的资格与威能么？若是世间真有全知全能的神灵，那么尘世间所苦苦挣扎的生灵存在又有何意义？若是没有神灵，那这些此在所不断祈求的，又究竟是什么呢？”
他想了想，还是无奈地笑了笑。
这是他自己所无法回答的问题。
但是他知道唐丹芷所归属的阴阳家是如何回答的——
“不近善，则不知恶；不见苍生，则不知天道无情。所以此世无谓神明、无谓长生。”
真是一个无情却坚韧的答案。
彩色的方舟慢慢驶向了海中的神社，就好像一朵盛开的芙蓉开始渐渐合拢，水波荡漾。
与其一同飘来的是从周围海岛上顺着河流入海的莲灯，无数如星夜萤火般微渺的灯火在水面上闪耀，点点连缀成了一片朦胧的景象。
那个被选为巫子的女子端坐在高高的神台之上，衣裙如雪及地，她是这场仪式的见证之人，但如今她美丽的双目紧闭，只是倾听着海中的声音。
远远的大船之上，看客们在为武士们的现身而高声喝彩，礼炮齐鸣；海风在水面之上吹拂，将方舟之上丝竹管弦的乐声拉近，声声激荡。
碧海潮生！
在方舟停下的一刹那，十二位武士也缓缓从其上降下，在被水淹没的如镜平台上溅起无数水花。
即使已经无数次看过这样的一幕，但站在海中钢铁巨兽头颅上的徐苍鹭还是发出轻叹：“沧澜典武，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因为这也是一场，伴随着钢铁与鲜血，而灿烂盛放在沧澜流波之上的倾城之舞。
不死，无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