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处境
乌云越聚越多,先前晴朗的天空,很快遍布阴霾。
看来,要落暴雨了。
萧子鱼躺在软榻上,眼里带了些许迷茫,看着狂风将雕花窗棂吹的哐哐作响。
廊下小丫鬟的对话,也一字不落的被她听在了耳里。
“你方才说,墨砚的腿好了?”
“可不是,没想到真的好了,明明被王管事打成那样,可……就是好了!”
“我还以为七小姐是说笑的,她只是为了给王管事下马威,才随意做了那些事。“
“说笑?王管事敢那样打墨砚,不就是因为打狗要看主人面吗?你不知道,那墨砚可是四爷特意从北越带回来的獒犬,是送给四太太的!这次……”
小丫鬟话还未说话,屋外又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很快便有老人苛责的声音传来,“你们还站在外面站着做什么,七小姐呢?”
“回柳妈妈话,七小姐还睡着呢!”
萧子鱼无神的眼珠转了转,又疲惫的闭上了眼。
夏日的阵雨总是来的突然,眨眼间泼盆的雨便劈头地砸了下来,院内像是张起了无边的水幕。
雨声将一切喧闹都盖过,让人五感渐渐地迟钝了起来。
下一刻——
屋门从外被推开,屋外带着雨水的夏风吹了进来,内室里顿时沾了几分湿气。
柳妈妈的声音再次传了进来,“七小姐?”
她见睡在软榻上的人没有应答,便走上前又抬高了声音,“七小姐,醒醒!”
萧子鱼缓缓地睁开眼,神色依旧迷茫,“是柳妈妈?”
“是老奴!”柳妈妈挤出一丝笑,将手里的药碗搁置在小杌上,又道,“小姐,您该用药了,若是过了时辰,会失了药效!”
她说完,便擅自做主扶起萧子鱼,讨好的神色里带了几分焦躁。
萧子鱼垂着眸子,“不用了!”
柳妈妈闻言愣了愣,半响后才挤出一丝笑,“小姐您又说笑了,这病了怎么能不吃药呢。”
“苦!”萧子鱼皱着眉头固执的回答。
柳妈妈此时才现萧子鱼的异样,不由地打量起眼前的少女。
萧子鱼靠在绣着牡丹的大迎枕上,满脸病弱之气,娇小的唇没有半分血色。昔日那双澄澈的眸子,此时一片静谧无神,像是失了魂似的。
自从萧子鱼在京城里的花灯会上落水后,气色便一直不好。如今到了姑苏后,夜里也总是梦魇,病情更不见丝毫好转。
大夫换了一波又一波,可都说萧子鱼病情并无大碍,好好休养便是。
并无大碍,却不见病情有丝毫好转。
于是久而久之,众人似乎也明白了这无非是——心病。
柳妈妈叹了一口气,言语里带了几分急迫,“老奴让人拿一些蜜饯来?”
萧子鱼闻言,只是摇了摇头,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挤不出一丝。
屋子里很快又恢复了安静,过了许久,柳妈妈见萧子鱼不再开口,这才支支吾吾地说,“小姐,老太太听闻你落水后一直病着,担心得食不下咽……”
萧子鱼慢慢地转头看着她,却没有说话。
柳妈妈此时脸色有些难堪,急忙解释,“是顾老太太,小姐您的外祖母,她让二太太从京城里赶来看你了!”
柳妈妈说完话后,又怕萧子鱼生气,赶紧添了一句,“小姐你别生气,老太太也是担心你的身子!”
萧子鱼闻言垂着眸子,那双没有温度的眼眸微闪,喃喃地说,“是吗?”
柳妈妈没有察觉萧子鱼的异样,只是点了点头,回答,“是的,是的!”
“姨母来了!”萧子鱼低声说,“那就见见吧!”
柳妈妈内心有些惊讶,忍不住暗自嘀咕,这次落水后的萧子鱼瞧着有些不同了。往日嚣张跋扈的样子再也不见半分,连从不离手的九节鞭也丢的远远的。不过是个刚满十岁的孩子,可身上散出来的气息,却又让她琢磨不透,总觉得渗得慌。
萧家并不是名门望族,准确地说是到了萧子鱼的祖父萧栋这一辈,才勉强有了起色。当年,萧老太爷中举后,便任正六品户部清吏司,晚年才被调回京城升了从五品户部员外郎。只可惜,萧老太爷一去世,萧家又逐渐开始衰败,慢慢有了从商的迹象。若不是萧子鱼的父亲萧四爷如今是个挂着散阶的正六品昭信校尉,恐怕萧家早已彻底从官场中退出所有人的视线了。
萧家虽不是大家族,但是萧子鱼的母亲嫁入萧家,在所有人的眼里,的确攀上了高枝。
顾家世代在郡城行医,医术精湛,祖上也曾出过御医。只是后人无能,几代下来已经沦落到靠着采草药为生。当年,若不是北越突然兵攻打大楚,萧子鱼的母亲顾氏也不会在逃难的途中,救了受了重伤又和军队走散的萧家四爷。
当时,萧家人虽然感激顾氏,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顾氏会进萧家的大门。
于是当萧四爷亲自将顾氏带回京城时,萧家人从起初的震惊,到最后的大力反对,用尽了各种办法也没能阻止萧四爷迎娶顾氏。
因为这件事情,萧老太太对顾氏总是有些成见,直到后来萧老太太知道顾氏将自己的例银补贴顾家后,便更是厌恶顾氏。
顾氏在萧家处境艰难,而萧四爷又常年在外领兵,自然不知道妻子在家里的详细情形。顾氏温顺,对于萧老太太的为难和萧家大房时常的挑衅一直忍让,偶尔也会借着姑苏离郡城近为由头,带着萧子鱼到姑苏萧家三房这里暂住些日子。
只是,这次顾氏离开京城的行程十分匆忙,连萧子鱼病着也没有阻止她的脚步。到了姑苏后,顾氏便迅的住进了寒山寺,对外宣称为女儿祈福,需要斋戒净口,行为颇有些奇怪。
如今看来,顾氏所有的异常,或许正是因为顾家人的一而再,再而三贪婪的索取。
一直选择忍让,便会被人当做软弱无能。
柳妈妈脸上流露出满意的神情,手里却急着将萧子鱼扶下软榻,动作匆忙间将身后的小杌子给带倒了,出一声沉闷的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