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清晨，苾新在林子里练嗓子，她声音好听，能引来叽叽喳喳的小鸟。今天天气晴朗，她心情也大好，每天都是新的一天，所以要以好的方式开始。
清平乐还是载歌载舞的景象，唯一不同的是景风不在。苾新这次出台一改往日欢快的作风，她选了首格外忧伤的歌曲，《南山忆》的旋律一出，多少人又如痴如醉地倾听，一曲终了，戚卫城的一颗心都要被苾新拿去了。
这一次仍旧是苾新，客人们争相给她送花篮，各样式的花篮挤在过道里，柳画她们都不能正常出行。在幕后有个胖男人横冲直撞往后台走去。
“张老爷，您不能进去，这是后台，您不能进。”门口的小斯一路拦他。小斯给一个仆役使眼色“你快去找忠叔。”
“后台怎么了，爷不看她们换衣裳，爷只找唐姑娘。”张老爷嬉皮笑脸的说。
小斯说：“后台真不能进，您老就别为难小的了。”张老爷听了这句话觉得异常耳熟，早在刚才他就是这样对那位少侠说的。
“不能进，我倒要看看。上。”说着摆出一副看好戏的嘴脸，他身后的几个随从开始对小斯拳脚相加。
张老爷进来后先叫一声唐姑娘，表明他来的目的。
苾新听声看去，叫她的是一位胖头肥肚、衣冠楚楚的老年男人。“你是，做什么。”苾新拿梳子挡在胸前，只要他再有半分举动她就要喊人了。
“哦，这不是张老板么，你可好一阵子没来了。”柳画走了过来。
“哎呦，可想死我了，这来得匆忙也没带上什么。”张老板一脸尴尬，他说的确实是真话。他今天出门突然被一位少侠截住，那少侠要他给清平乐的唐姑娘送一样东西，还要亲自交在唐姑娘手里，刀架在脖子上，张老板怎么敢违抗。
“我看不是没带是没给我带吧，”柳画妩媚一笑“还真是‘花无百日红’啊！”
“你别走。”苾新拉着柳画的胳膊，她是真的害怕他，在众多姐妹中，能够信任的也只有她了。柳画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给她笑笑，再轻轻摇摇头就走了。
“唐姑娘”张老板还没进入主题，话就被苾新打断了。
“张老板，你坐下，站着我紧张。”苾新指着远处的凳子。于是他坐了下来，将自己对苾新的仰慕如滔滔江水般诉说出来，苾新听得差点信以为真。
在他说到一半时忠叔就进来了，只不过有人太投入，没注意到而已。看到忠叔进来，苾新底气足了，便不害怕他。
“张老板，多谢您对苾新的厚爱。”
“唐小姐不必害羞，在下有颗夜明珠，请唐小姐一定收下。”张老板拿出一个锦盒递给苾新。
“怎么能呐，怎么能收下您这么贵重的礼物。”苾新是真的不敢收。
“不不不，唐小姐，也只有你能配上它，才子配佳人，宝珠赠美人。”
呃，这家伙，还真是没文化。
张老爷走后，苾新把盒子盖上，递给忠叔。忠叔说：“这可是上好的珠子，既然送你了，就自己留下吧。”忠叔都这么说了，只好怀着忐忑的心收下了它。
张老板离开清平乐后走进了街边深巷，果然那个少侠还在等他。“她收了没。”
“收了收了，唐姑娘说她很喜欢那颗珠子。”
“这锭银子是赏你的。”铁吉吉抛下银子便走了。
张老爷一头雾水，心怡人家姑娘却不好意思送礼物，要说脸皮薄也不至于吧，管他呢，小八字还在就好。
自从景风走后，苾新在清平乐已经等了他两个月了，可景风还没回来，苾新只能把这份挂念藏在心底，继续在金碧辉煌的清平乐唱歌，《逆相思》《落花》各种仿古代的现代歌曲在这里被她翻唱着，一遍一遍，不厌其烦。
想景风的时候就去练歌，练歌的时候就在想他。每一次登台前先扫视大厅一圈，看看景风会不会突然出现。原来思念真的是折磨人的东西，真应了柳先生的诗“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床头的玉佩还是他临走前交给自己的，当初说什么你好好唱歌，我很快回来，你要照顾好自己，现在看来都是鬼话，不行不行，我得去找戚卫城问个清楚。
苾新来到戚卫城的书房，被侍卫拦在外面。
“为什么不能进去，”苾新扯着嗓子跟他吵“你给我让开，让开让开。”无论苾新怎么说，门口的侍卫就是不让她进，两人只得在门外争执起来。
“让她进来。”是戚卫城的声音。
时隔两个月，她又一次见到了戚卫城，他还是一贯的风流儒雅，她不得不承认，看到他后总会生出一种想亲近他的情感，那种情感很温柔，为什么会这样子，苾新也说不上来。
“拜见王爷。”苾新规规矩矩请安。他的教导她一直都没忘，卫城看到苾新这样规矩后也想起了那日在凉亭教她礼仪的场景，两副面孔下各自藏着心事。
戚卫城示意她起来，指着一个椅子让她坐。苾新说：“王爷，刚才苾新在情急之下惊扰到王爷，还请王爷恕罪。”
“无妨。”他早就知道她来了，他听她与侍卫争辩，听她在最后一刻的挣扎，他知道她是为何而来，但他却难以交代。
“王爷，苾新是为一件事而来的。”
“是景风。”他假装轻松自在。
“为什么这么久了，景风还没有回来，不是说只是去做件事么，这件事时间有点长。”
“你怎么想。”
“我猜一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苾新说完话眼眶已经湿润了。不知戚卫城此刻作何感想，这丫头总是让人心疼。几乎是一瞬间，卫城决定帮苾新编织一个梦，让她不至于绝望。
“他被抓了，我已经派人去救他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景风真的出事了。被抓了，救他出来也就没事了。“他在哪个地方？”苾新问。
“扬州。”
好，那我去找他，找这个世界上唯一唯一的亲人。
卫城看苾新失落地走出他的书房，心里又是一阵心疼，自从上一次事情之后，苾新便不再精灵古怪了。景风走后她就没有真正开心过，若是把噩耗告诉她，戚卫城真的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他提笔给杨尚书写了封很长很长的信，信上要杨尚书用尽一切办法都要吊住景风一条命，谎称景风中的毒可以治，只是少了一味珍贵的药材，有了这味药材便可以救景风一命。他府上将会来一位姓唐的姑娘，要好生接待，她问起景风的情况就按照信上的话说。
卫城写完此信，叫人烫上火漆，八百里加急送了出去。他做的这一切不知道她会不会领情，戚卫城自己问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直接告诉她不就好了吗，心里另一个声音说，不行，不行，我不想看她把悲伤放大，痛得难以自拔。
苾新回去后异常平静，她已经下定决心要去扬州找景风，不管前面的路途有多艰险，千里寻他的第一步苾新决心踏出去。
第二天，苾新早早起来，收拾了行装，就要动身出发了。阿青在一旁看着苾新把水袋、匕首、火种、银票收入包裹，问道：“姐姐，你不带换洗的衣物么。”
“不了，我打算轻装上阵。”
“你一个人去扬州，那么远那么危险，若是遇上坏人了，你一个人怎么办。”
苾新不敢否认阿青的猜测，对呀，这一路可凶险的很，她安慰阿青说：“到那时我已经找到景大哥了，就算没找到，我是天降福星，福气异于常人，坏人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阿青只管看着苾新，没有言语。苾新说：“阿青，这些日子谢谢你了。”阿青摇摇头，她的眼泪早就流了下来。
戚卫城一直在走廊上等她，苾新出来看见卫城说：“我要走了。”
卫城指着身边一个小厮说：“铁吉吉，给你做车夫吧。”
“不用，车夫我自己会雇。”苾新拒绝地无懈可击。
“你身边留个人会方便些，这个小斯他不是我的人，我把他送给你。”
“只要是你给的东西我都不要。”苾新转身离去。
今天这场相见算是铁吉吉正式与苾新见面，自苾新走出来起，铁吉吉的目光便一直在她身上，可惜苾新只顾着同卫城说话，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便走了。
苾新坐在马车里，看着越来越小的帝都，有种再也回不来的感觉，她回过头，回不去就回不去，这里原本也不属于她。车越走越远，离开了帝都，离开了郊区。“姑娘，有人好像跟着我们。”车夫对苾新说。
“停下。”马车停在路旁，苾新从车上跳下来，她的样子很威风。铁吉吉骑在马上，停在离她十米远的地方。
北方这边老早就入冬了，有凛冽的风，厚重的雪，刺骨的寒冷。铁吉吉穿了一身黑色的衣服，看起来很单薄。“你回去吧，我不需要你。”苾新冲他喊“别再跟着我了。”
铁吉吉当然不会因为苾新赶他他就离开，他早以前就想着怎么接近苾新了。他这次执行任务利落之极，太子对他大加赞赏，准许他可以出去游历半年。前天铁吉吉刚由扬州回来，就看见清平乐招收马夫，铁吉吉经过层层选拔终于到了戚卫城跟前，卫城用二十两银子买下了铁吉吉，要他护送苾新去扬州，并告诉他此番去扬州的路线及何处投宿，等一切安排好后，卫城便带铁吉吉来见苾新了。
明月当空。
今天预计是要到达旅店的，但一行人置身荒野。苾新想今晚只能在这过夜了，她把矛头对准车夫“不是说赶天黑能到最近的旅店么，怎么没到。”
“姑娘哟，这一路上走走停停，能不耽搁么。”无辜解释。
苾新对铁吉吉说：“你过来。”虽然她真的不喜欢这个人，但置身于阴森森的荒郊野外，有个自己的人还是好的。苾新看他没动静又喊道：“快点过来，不然你现在就可以给他交差了。”
铁吉吉牵着马走来，在离苾新一定的距离出又停了下来。苾新把他喊到自己身边，铁吉吉木木的站在苾新身旁，坐下，坐！迫于苾新的压力，铁吉吉向旁边走了一步，坐了下来。
你们古代人还挺重视礼法的，但也不要坐在地上啊，坐在这儿，苾新拍拍自己旁边的木头，示意他坐到这半截木头上。铁吉吉镇定自若地坐在她旁边，面不改色。苾新却看出了铁吉吉的不安，忍不住便笑了出了声，赶快拿着木棍拨火堆遮掩，她的思绪飞到了半年前。
“你这个姑娘，愣着干什么，坐下呀。”那时景风把苾新叫到自己身边，让她坐下，她疑心那么重，哪敢啊！
只敢远远的离着景风坐下，和现在的铁吉吉一样，先是坐到了地上。景风便把他的树墩让给她坐。
景风，我来找你了，我一定要找到你。
“唐姑娘，唐姑娘。”是车夫在叫她。
“啊，哦，怎么啦，老伯。”
“这位公子是个哑巴吧！”车夫很有底气地压低声音说。“老伯，这……”苾新带着疑惑的神情看着铁吉吉，铁吉吉也看着她，然后点了点头。
“什么，你！”苾新惊讶之极，这个戚卫城，我说不会这么好心送我一位俊公子做马夫，原来是丢个哑巴给我。苾新这时才认真打量起铁吉吉来，脸庞俊逸，妖治魅惑，似曾相似。
苾新不好意思的移开眼睛，这么好的一个人竟然是个哑巴，可惜啊可惜，这也算是天妒蓝颜的一种方式吧。苾新又看了看他，心里说戚卫城不要你，我要你，铁吉吉，铁吉吉。
第二天一早苾新就赶路了，她解雇了马夫，买下了他的车，以后就是她和铁吉吉两个人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