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八章 预热
皇帝陛下今天高兴极了,因为他得到一件宝贝,一件泛着淡淡的绿色,近乎透明的颇黎杯。不对,现在他要叫玻璃杯,因为鱼恩告诉他,这东西比颇黎高级的多,也贵的多,只有玻璃这种美妙的名字才能配得上它。
不管它是颇黎还是玻璃,唐武宗只知道它美极了,自己的皇家高品位藏品中,从此以后又会多一件天下第一的珍品。
有些人得到宝贝生怕别人惦记,藏的死死地,恨不得这辈子都不让宝贝见光。对于这种小家子气的行为,皇帝陛下当然会嗤之以鼻。在他看来,宝贝之所以叫宝贝,就是因为要有人来鉴赏。他认为,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就是要让天下人都看看自己的宝贝,见识下自己的高端大气上档次。
出于炫耀也好,出于显摆也好,皇帝陛下在得到玻璃杯的第一时间就宣布大宴群臣,让大家都见识见识自己的尊贵气质与新宝贝。
用鱼恩的话说,圣上得用这种方式让自己威名远播,当然最好捎带上玻璃杯,因为只有这种天选之物才能衬托出您尊贵的气质。
他感觉鱼恩说的很对,所以宴请的就不只是三省六部的头头脑脑,甚至连那些声名远播的名士,国子监的博士都请来了。
唐武宗也是个很善于展现自己的人,他把宴席特意安排在晚上,再把自己周围弄的灯火通明,别人那里稍微昏暗一些,这趟他的一举一动就都能被所有人看的清清楚楚,并且把玻璃的完美品质展现的淋漓尽致。
用玻璃杯装上一杯上好的葡萄酿,杯子轻轻地摇一摇,让粘稠的葡萄酿挂在杯子的每个角落,本来还有些绿的杯子,瞬间就变成红的。再随着时间的推移,葡萄酿一点点的向下滑落,红色的玻璃杯又变成绿色,在烛光的映衬下宛如霓虹灯一般美轮美奂。
在众人惊叹这份美丽的同时,皇帝陛下再轻轻抿一口葡萄酿,满足的闭上眼睛,满脸幸福的回味嘴里的清香,一切都显得那么优雅,映衬出他的天生丽质,唯我独尊的气质。
众人看完他喝酒的姿态,再品尝自己杯中的酒,一切都显得索然无味。此刻,在他们心中,似乎只有那玻璃杯中的葡萄酿,似乎只有用这种姿态喝酒才是最正确的方式。
文人骚客多了就喜欢写诗赞美,尤其这种时候还可以顺道拍一拍皇帝马屁。也不知道是谁提议作诗的,好好的晚宴瞬间就变成了诗词大会。也就是在这种时候,那些名人雅士的作用瞬间就被彰显出来,什么声威耀千秋,浮华乱人眼之类的华章锦句,一瞬间就填满了整个殿宇。
皇帝似乎很受用这种马屁,一边满足的听着大家的赞美,一边小口小口的抿着玻璃杯里的葡萄酿。
看见圣上如此受用,文人雅士的吹嘘也就更卖力,也正是在这种背景下,当晚宴落幕,第二天的旭日出生以后,长安城里的大街小巷瞬间就被各种赞美之词所充斥。
或者有心,或者无意,散落出来的诗篇,无一例外的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赞美玻璃杯的华丽,优美,装上葡萄酿的美轮美奂。
有些聪明的胡商看到这种风潮以后,瞬间就决定把葡萄酿的价格提升一倍不止。因为长期经商的直觉告诉他们,这种风潮肯定会推高葡萄酿的价格。就算是如此卖酒的胡商还是不满足,因为他们知道,最大的受益者将是那些贩卖颇黎的人。
第二天,是长安城里司阍们最忙碌的时候,主家官人的一声吩咐,让他们险些跑断腿。可惜的是,就算是跑断腿,他们也没能买到让家中官人满意的玻璃杯。
遍寻长安城,遍访胡商,他们看到的都是带着杂色的颇黎杯,如老爷形容的那样纯色玻璃杯,他们还真是没有发现。
就算偶尔有两个实在没办法,想凑合着买个颇黎杯,也无一例外的被主家退回,因为这个品质和唐武宗的相差太多了。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就算是真有比皇帝那个还好的玻璃杯他们也未必敢买,但是相差十万八千里他们又怎么会接受?
玻璃杯的事情非但没有因为时间而变淡,反而因为某人的推波助澜在持续发酵,甚至在上柱国公请客吃饭后,又来到一个小高潮。
作为朝堂上的常青树,大唐举足轻重的实权派人物,上柱国公请客,很少有人会拒绝。除了少数骂他是阉党,羞与他为伍的雅客外,皇帝晚宴的宾客基本都来了。
在宴席上,上柱国公也和皇帝一样,有一个晶莹剔透的玻璃杯。用着和皇帝一样的优雅的姿态,喝着酒杯里的葡萄酿。
虽然很多人都在暗地里笑话他东施效颦,但是谁也不能否认他有东施效颦的资格,因为除了当朝皇帝以外,他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拥有玻璃酒杯的人。就算有人瞧不起他,就算有人从心底鄙视他,但也不能否认玻璃杯的魅力,否认宾客们对它那个垂涎欲滴的眼神与欲望。
也正是在这次宴会过后,大家才知道,原来玻璃酒杯可以买到,只是自己没有找对地方而已。上柱国公明确的告诉大家,他的玻璃酒杯是从一个叫萨米尔汉的胡商手里买来的,只可惜这东西就算是在大食也是天价之物,这位胡商倾尽积蓄也只能买一个。
正当大家因为上柱国公的晚宴而感到可惜的时候,又有一封晚宴的请柬送到自己的家门口。
也不知道啥时候开始,皇帝很忌讳朝臣们私下结交,朝中重臣为了避嫌,往往也不会大肆宴请朝臣。可是这次因为玻璃酒杯,这个潜规则似乎就变的没那么让人忌讳,就连一向洁身自好的中书令都排队过来炫耀。
首相李德裕素来贤明远播,他要设宴请大家吃饭,哪有几个人会拒绝?这场晚宴的规模甚至比皇帝的还要大,因为许多门阀俊秀都在受邀之列。
当他也拿着玻璃酒杯,以别样的优雅将一杯葡萄酿一饮而尽后,老相爷笑呵呵的大喊一声:“果然别有一番韵味!”
虽然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可是正是因为简单,更让人对玻璃酒杯心生向往,想去体会那简单背后的复杂。
李德裕不愧是门阀出身,晚宴准备的很丰盛,来的宾客无不对酒菜赞不绝口,如果不是他绝口不提玻璃酒杯的获得途径,恐怕大家会玩儿的更尽兴。
相爷这次宴席,把长安城仰慕琉璃之风推向最高潮。因为他在宴席上有一篇大作:君子配美玉,丈夫赏玻璃。人正自有路,小人徒戚戚。
简单的四句诗,却把玻璃和君子,丈夫划伤等号,甚至放了个群嘲,说是没有玻璃的人就应该是小人。这谁还能忍得了?长安城搜刮玻璃的风潮,瞬间就从势单力薄的司阍扩展到绝大多数家奴。
在这种风气的带动下,大家打招呼的方式都变了,往日里见面会问一句安好,现在会说一句,小郎有福,必得玻璃。
就在大家都批判李德裕敝帚自珍,骂他嘲讽自己的时候,又一封晚宴的请柬静悄悄的传遍整个长安城。之所以静悄悄,倒不是发请柬的人分量没有仇士良和李德裕重,只是柳公权一向洁身自好,不想落人的口舌,所以他没有宴请任何一个朝臣,只是宴请一些长安城的风流雅士还有国子监的少年俊杰,美其名曰雅集。
当国子祭酒,神态盎然的用玻璃酒杯喝下葡萄酿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沸腾了,很多人再也安奈不住心中的好奇,开始询问他酒杯的来历。
柳公权显然要比李德裕坦荡许多,对于自己这个不义之物的来历他也直言不讳。
原来他的酒杯是被削官剥爵的鱼恩送的,目的就是希望柳公权能帮自己在皇帝面前美言,给自己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他还说,鱼恩当时拿出不少酒杯,请了不少重臣,无论是谁只要肯帮自己美言,都可以拿走一个玻璃酒杯。
联系之前李德裕的推脱,众人对柳公权的话深信不疑。想来李德裕是小人得志,害怕别人嘲笑自己,就反过来把大家都污蔑成小人。
甚至有些心思快的人已经开始举一反三,大胆猜测鱼弘志的杯子也是鱼恩的,只是出于和相爷一样的难以启齿,随便编造了个萨米尔汉的借口。
不少人开始暗自庆幸,还好柳祭酒坦荡,不然有些事情大家都会被蒙在鼓里。
更多的人是惋惜,明知道鱼恩手里有玻璃酒杯,却因为人微言轻只能徒呼奈何。不然弄一个这东西,肯定会成为自己仕途的敲门砖。
当然也不乏几个心思快的人,听到这个惊天消息后就借着各种借口离场。这些人是想去弄个酒杯,又或者想把消息卖个好价钱就不得而知了。
总之当柳祭酒的晚宴散过之后,整个长安城的热门词语又多了两个字,鱼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