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22章 吹了一个好大的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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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才走马上任的三菱地所社长福泽武，家族传承还挺有名。
他的曾祖父——福泽谕吉，是一本近代著名的启蒙思想家，位列明治六大教育家之一，还是东京学士会院首任院长、一本著名私立大学——庆应义塾大学的创立者。
一本最大面额银行券——从1984年启用的D号1万日元，纸币正面就印有福泽谕吉的肖像。
福泽谕吉更为出名之处，在于他所主张的脱亚论，即一本放弃中国思想和儒教精神，去学习和吸收西方文明，并影响了明治维新运动。
这个东西延伸出来了很多所谓“主义”、“学说”，直至一本现时的《脱亚入欧论》与《脱亚入美论》。
考虑到当时的历史背景，此类论调的出现，倒也不值得大惊小怪——康有为还在他的《大同书》中，把世界人种按优劣，分为白黄棕黑四种，白种人最上等，黄种人次之呢。
落后就要挨打，站在发达的高处，不管什么理论，似乎都能找到支撑的证据，还真没有必要庸人自扰地去较真，等下个世纪，再回头审视也不迟。
既然福泽武要地位有地位，要家世有家世，那首富先生自然在招待上，做出相应的安排。
商场上，良好的沟通很重要，这是信任的前提——盛田昭夫为了让索尼的产品打进美国市场，便特意带着老婆孩子，搬家到纽约，生活了好长一段时间，以熟悉美国风土人情、积累资源，而收效也是有目共睹。
要想有良好的沟通，打造一个贴心的交流环境，必不可少——而这一点又显示出了东道主的实力和风度。
接风宴的饭桌上，汤浅卓这个帮闲便对福泽武解释道：“唐咨询了您的饮食习惯，所以特意准备了以健康养生为主题的菜式。”
见识到了首富先生的情报收集能量，福泽武当即佩服地说道：“您有心了。我小学5年级的时候，得了肺结核，直到23岁才见好。虽然这不影响工作，但让我在应酬上。不得不加上小心。”
“这是应有的待客之道。”首富先生微微一笑，“有一个好身体，才能更好地体验美好的世界。美国这边的富豪们，到了80多岁，还能保持着质量相当高的健康生活，很大程度上，就要归功于养生有法，”
两人没谈公事，反正光是养生这一点，就足以引出人文、科学等领域的众多话题了。
饭后，长途跋涉而来的福泽武，回酒店休息。
路上他有感而发地说道：“唐果然名不虚传，贵不可言，是一位理想的买家。”
汤浅卓听得心中窃喜不已——看来，自己又有丰厚的律师抽成可拿了。
……
首富先生回到住处后，女船王克里斯蒂娜迫不及待地追问，“谈下来了么？”
“怎么会那么快。”唐焕哑然失笑，“这可是洛克菲勒中心，当初三菱地所收购的时候，光是律师和会计师，就请了一大堆。”
“如此说来，你们光顾着吃饭了？”女船王失望地嘟囔了一句。
“饭桌上，也能观察出不少东西。”首富先生悠悠地回答道：“比如，福泽武也是一个很好面子的一本高管。”
“那又怎么样？”克里斯蒂娜有些不以为然。
“等明天正式谈的时候，不就知道了。”唐焕好整以暇地笑笑。
……
一本经济泡沫破裂，以一本股市崩溃为标志，而一本地产撑到1992年才显颓势——关于地价的各种指标，几乎一下子就跌去了15%左右。
这种短期之内的大幅度衰退，让各项资本投资标的物，都出现了来不及脱身，被大量“套牢”的现象。
几年之间爆起爆落的经济大洗牌，相当于把全社会的财富，转移到了少数赢家手中。
可惜的是，出现巨大亏空的三菱地所，不在这个行列里。
福泽武此时接任社长，颇有临危受命的意味，而他急需解决的一个棘手问题就是，怎么甩掉洛克菲勒中心这个看起来无比光鲜的包袱。
这一堆在1987年被美国政~府认定为国家历史地标的大楼，一开始的确给三菱地所涨了不少面子，但现在，三菱地所只想要里子。
三菱地所的高层一直在激烈讨论——实在不行的话，干脆找个恰当的时间，让洛克菲勒集团申请破产算了。
而首富先生对洛克菲勒中心表现出了几分兴趣，则让福泽武不由得想到——这可能是一个兼顾面子和里子的撤退机会。
由于之前的铺垫都已经做得非常到位了，所以再次会面的时候，大家开诚布公地直接谈公务。
“既然您对洛克菲勒大厦感兴趣，那就需要从洛克菲勒集团身上着手了。”福泽武率先开口道：“目前，三菱地所百分之百地全资拥有这家公司。”
“这一点，我已经有所了解。”首富先生一边说着，一边亲自给对方倒着茶水。
“看来，唐的心，还挺急切——只要主动权在我们这边，那就好办。”见此情景的福泽武不由美美地想道，可他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心就挺热切。
“不过……”唐焕端起茶杯，缓缓说道：“我的智库团队告诉我，一本的海外不动产投资，已经不及四年前的一成；而三菱地产投资的洛克菲勒集团，又赶上这几年美国经济衰退、曼哈顿地产不景气，洛克菲勒中心每平方英尺的平均租金，仅仅徘徊在40美元左右，一直没能给三菱地所带来利润，以至于其距离破产都不远了。”
听着首富先生娓娓道来，福泽武虽然极力控制，但手上的茶杯还是溢出了茶水——热情好客的唐，列举了这么一大堆让三菱地所寝食难安的数据，这是开始为杀价做准备了么？
勉强把茶喝下，福泽武勉强掩饰住自己的不安，辩解道：“没那么差，毕竟美国的经济形势，已经开始明显复苏，曼哈顿地产的行情也肯定会随之转好，洛克菲勒中心每平方英尺的平均租金，未来达到70美元，是不成问题的。”
“或许吧。”唐焕微笑着注视对方，“但你也说过了，这是未来。”
福泽武原本热切的心，一下子凉了下来——唐这是隔着太平洋，把三菱地所的底细，摸得清清楚楚啊。
见福泽武无言以对了，唐焕继续说道：“你我二人虽然相识不久，但一见如故，沟通起来，自然没有必要带上一大套繁文缛节地那么没效率。比如，当初三菱地所收购洛克菲勒中心的时候，堪称豪华的团队，就完全没有必要了。”
“那是，那是。唐博学多才，日语讲得如此流利，实在让人钦佩，大家在沟通上，也确实没有必要设置多余的环节了。”福泽武连连点头，又特意打趣道：“你看，我们连翻译都可省掉了。”
“过奖了。”唐焕朗声大笑，然后推心置腹地讲道：“既然如此，那大家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想通过洛克菲勒中心为我投资的互联网公司助长声势，三菱地所现在账面数据不太理想，亟待改善现金流，彼此正好可以各取所需，可谓天作之合。不知道，三菱地所方面，有什么期待呢？”
见触及到了核心问题，福泽武赶紧振奋精神，按照之前已经准备好的思路说道：“三菱地所收购洛克菲勒中心的时候，投入了2200亿日元。您也知道，不动产的一个特性就是保值……”
“对不起，我忍不住，想要纠正一下。”唐焕一挥手，打断了对方的讲话，“这几年一本经济的走势，已经证明了，不动产未必保值。一本公司正是在企业数据统计上有了这个误区，才让自己现在很被动。”
“这只是泡沫被挤出了……”迎着首富先生的锐利目光，福泽武一下子失去了辩论的动力，苦笑道：“那唐能给一个什么样的报价呢？”
“你看这样如何，我们分两个阶段——第一步，我出资8亿美元，收购洛克菲勒集团51%的股份。第二步，一年后完成。这个价格，可是比当初三菱地所收购洛克菲勒集团的时候，高了不少，正好符合你所说的不动产保值的期待。”
福泽武的脸顿时变成了苦瓜，“唐可否按照日元的方式，来报价？”
要知道，当初三菱地所可是拎着日元，跑到美国收购洛克菲勒中心。
那时候，三菱地所便十分精明地考虑到了美元兑日元的汇率变动，于是选择没有一次性完成全部交易。
而在这个过程里，美元兑日元的汇率波动范围，从160到130之间；可就在这个月，日元兑美元升值到前所未有的103.48：1。
按照唐焕的报价，仅仅粗略算一下便知道，这个数字连当初的2200亿日元的一半都没达到。
首富先生当然明白福泽武的真正意思，但他这时候再次飙开了演技，不以为然地回答道：“三菱地所想要日元的话，等我把款项转给你们的时候，交给银行兑换就是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福泽武差点哭了。
“在美国买卖美国的物业，自然要使用美元了，难道之前三菱地所收购洛克菲勒中心的时候，不是这样么？”唐焕为难了一番后，然后才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你是指日元兑美元的汇率，今时和往日已经大不相同了。”
福泽武像小鸡啄碎米一样，连连点头，别提多感激了——和唐的沟通，就是这么顺畅啊！
唐焕颇为同情地叹了一口气，“那你有没有想到过，按照当下日元兑美元汇率的升值走势，击穿100大关，指日可待。到了那个时候，三菱地所岂不是更加无法接受了。”
福泽武顿时傻眼了——可不是嘛，相比于一本国内经济的低迷，现在日元，不是一般的坚挺，升值之势，谁都拦不住了。
即便进入1990年代后，一本对美国的贸易顺差仍然存在，特别是在高技术产业和汽车工业等方面。
所以，科林顿政~府通过种种方式，干预日元升值。
另一方面，美国自身的赤字政策，也使得美元发生贬值。
国际资本更是将手中的美元，兑换成坚挺的日元。
诸如此类的各种因素叠加起来，明眼人都明白，日元兑美元汇率升值到100的那个时刻，就在眼前了。
而这一点会让三菱地所账面上关于洛克菲勒中心的投资数字，更加难看。说到底，它是一家以一本为基地的不动产企业。
“我做生意，一向讲求双赢。钱是赚不完的，交情才更为宝贵。”唐焕循循善诱道：“我之所以让这笔交易分阶段进行，就是为三菱地所考虑到日元兑美元汇率的问题。我先拿到洛克菲勒集团的51%股份，达到控股的目的；一年后再完成剩下的交易，想必那时候，日元兑美元汇率，能回到日美双方寿认为可以接受的水平。而且，你不要忘了，我给三菱地所的是最宝贵的现金。”
福泽武露出意动之色——唐说得在理啊。
唐焕再次为对方续上热茶，以设身处地的口吻，总结道：“其实，三菱地所在投资洛克菲勒中心上的亏空，和福泽有什么关系呢？而福泽普一上任，便把这项资产，转手卖了一个好价钱，行之有效地改善了现金流——虽然价格是美元的统计口径，但这个客观情况，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何况你已经尽最大努力，将剩余交易延后，以降低损失。”
福泽武闭目品茶，做陶醉状，心里则快速计算着得失，发现唐焕的提议，确实是一个皆大欢喜的解决方案，让自己干净利索地解决了洛克菲勒中心这个棘手的投资，大大有利于在公司内迅速建立起威信。
“和唐这样的智者谈生意，真是一种幸运。”福泽武睁开眼睛，由衷地赞叹道。
唐焕不徐不疾地表态道：“你可以带着这个方案，回到一本，再讨论一下，也顺便观察日元兑美元的汇率走势。”
被点破心思的福泽武，略显尴尬，好在来了尿意，赶紧告罪一声，借尿遁掩饰掉了。
看着对方急急忙忙赶去洗手间的身影，唐焕玩味地一笑——也不知道，一年后日元兑美元的汇率，达到80：1的时候，你们是哭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