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初知他的身世
诺乐走出楼门,来到楼前的一颗槐树下,她蹲下身子,将手中的鸽子放置在一旁,便开始在土地上挖洞。
这一幕恰巧被路过窗前的沈光年看到,用脚趾头基本上也能猜到,她这是在安葬那只死去的鸽子。
“真是病的不轻。”沈光年手捧着一碗大米粥,一边咀嚼一边摇了摇头,这两天中什么邪了?接连碰见奇奇怪怪的女人……。
他躺在床上,早早便入睡了。
只是,他以为,至此往后,他与诺乐之间再不会出现任何交集,而他给出的回应似乎也再清楚不过了。
然而,很多事情并不会在某一个人的自以为当中延续发展。每个人都有各自人生的剧本,若有人硬闯入你的故事中,和你对戏,我们每道出的一句对白,是否或多或少都要有所修改了。起码也该记载到,你来过,我遇见过你。或许还有一段共同的美好回忆,又或许,我们不需要唤醒那些记忆,因为你一直在我身边,从未再离去。
沈光年不知道,他的人生,已经从最初那一刻不经意间的回眸对视中,悄然改变了一切。
……
崭新的一天,张大爷一早便通知了他,鸽子已经另送他人了。沈光年气急败坏,却不得不佯装出一副大度。
肯定是那个“一诺千金”搞的鬼,不然张大爷也不会突然改变决定。
到嘴边的鸽子,飞了……。鸟毛都没拔下来一根,想想就一肚子火。
沈光年睨了一眼钟上的时间,不知是不是因为饿晕了,他轻轻嗅了嗅,空气中,仿佛闻到了一股诱人的烧烤气味。紧接着,房门被轻轻叩响。他上前拉开房门,不由得脱口而出,“怎么又是你?”没错,怎么又是诺乐,她来干嘛?难不成今天还是来道歉的?”
“对不起。”果然一开口又是这话,“我猜昨天你是想吃肉了,但那只鸽子真的不能吃,所以今天我给你带来了其他吃的,有烧鸡,有牛肉,还有些蔬菜。”说着,她提起手中的袋子,一股似曾相识的肉香徐徐飘来,这明明就是刚刚那股子烧烤味。沈光年心底的烦躁意外褪去了几分,迎了诺乐进门。
诺乐将食盒一一码放在桌子上,扭身看到沈光年正蹲在地上鼓捣着什么。
“你在干嘛?”她上前,欠着身子望去。
“还能干嘛,当然是要去挣钱了,难不成留在家里等着饿死。”他拿起几条项链给诺乐看。
“你也看到了,所以你一会可以走了,我还有事要忙”
许久,诺乐没应声,待沈光年回过身时,她才问出口。
“那……,我一会能和你一起去么?”
一起?沈光年拧着眉,开口的话冷冷的,“你不需要上班么?跟我凑什么热闹?”
“额……。”诺乐欲言又止,却还是硬着头皮说出了口。
“跟你说实话吧,上次的事情,白警官后来批评了我,说我没有完成好上级交代的任务,还让我停工几日好好做自我反省,为此,我真的很愧疚,也想好好弥补。”诺乐轻轻垂下头,那摸样,妥妥一个受气小媳妇的形象无疑。
说实话,沈光年还真的受不了一个女人在他面前可怜兮兮的样子,说到底,他还是有那么点怜香惜玉精神的。
饭后,如诺乐所期待的,沈光年带着她一起出发了。
选址并不算远,位于镇上的一所职业学校门口。
“我跟你说,现在的小屁孩都特别喜欢打扮自己,在这里卖准没错。”说着,一对身着校服的男女手拉着手从校门中走了出来,沈光年的目光被成功吸引了过去,生意来了。他拿起几条项链上前拦住了二人。不一会,又点着钱折返了回来,脸上还带着得意的笑容。
“小屁孩们不仅爱打扮,还更爱面子。”沈光年将手中的钞票轻轻塞进了上衣口袋中,“我跟你说,我只要稍微动动嘴皮子,那男孩就挂不住面子乖乖掏钱了。”
“那,你跟他说了什么?”诺乐好奇,准备洗耳恭听。
沈光年向她身边凑了凑,唇角的笑已掩藏不住,“第一句话,呀,这位姑娘好面熟啊。有了这句话,成功吸引到他们的注意后,我只要告诉他们,刚刚有个男孩拿着这姑娘的照片来挑选饰品,说要作为追求她的礼物,特别特别喜欢的那种。然后再简单夸夸那姑娘漂亮,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男人嘛,怎么能允许在自己女人面前低别的男人一等呢,所以,就算我不不卖,那小子都得追着给我送钱。”
沈光年嘴角噙着一弯浅笑,一脸对自己的崇拜,“怎么样,跟着我能学到不少东西吧?”
诺乐没有回答他,这样戏弄别人的小把戏她不学也罢。
“怎么?不服?”
“没有。”诺乐否认。
“不如,你卖出去一条给我看看。”沈光年双手抱臂,脸颊的笑容未褪,眼中那一丝轻蔑又多了几分。
诺乐突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好还是不好,净觉得自己进退两难。
“怎么?不战而败了?”沈光年嘲讽笑意渐浓。
“没有,我尽力。”诺乐拾起摊子上的几样饰品,朝校园午休的大军中走去。
沈光年轻哼一声,他这激将法很奏效嘛,但他明明还没发力呢。
不过这件事在沈光年的潜意识里,诺乐根本卖不出去一件首饰,这样的结果基本已成定居。没有期待自然就懒得去关注,所以从始至终,沈光年根本就没有抬头,只是将摊子上的饰品重新规整了一下,一边等下一个目标的出现,一边等诺乐灰头土脸的走回来,好好嘲笑她一番。
然而,事实却是,诺乐将饰品卖出去了,且还是意想不到的三条项链。
“给,收着吧。”诺乐将现金递到他的面前,沈光年没做太多犹豫伸手便收下了。大概这也是他从小便练就出的条件反射,见到钱总要想方设法装进自己的口袋里,更何况是有人递到嘴边,不吃那是傻子。
沈光年朝她身边凑了凑,“你怎么说服人家的?”
“你猜?”诺乐低眸抿了抿唇,笑中带甜。
“你,苦苦哀求?老泪纵横?还是直接来硬抢的?”
诺乐拧着眉头,就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都不是,再猜,真是笨。”
嗯?她竟然骂他笨,沈光年拾起放在台子上的水瓶,直接无视她,举瓶喝起了水,再猜,他可实在猜不出来了,更何况有人骂绝顶聪明的他笨,他更没兴趣再猜了。
“我对那个女孩说……。”诺乐的话在耳边响起,“呀,这位姑娘好面熟啊。”
“噗……。”满满的一口水,一滴不剩,全都喷了出来。沈光年侧眸与她对视,唇边还挂着几滴未滴落的水珠。只见诺乐轻掩着面部,一双盈盈明目已弯成了一道半山映月。
这丫头,竟然还学会戏弄他了。沈光年尴尬得扯了扯唇角,样子牵强可笑。
“是你说的,跟着你能学到不少东西,所以我就现学现卖了。”
“那你是不是还得拜我为师,交点学费啊?”
“学费交了。”诺乐扫了一眼沈光年鼓鼓的上衣口袋,又抬眸对上他得视线,试探似性的缓缓叫道,“师~傅?”
额,什么?说她胖,她还喘上了……。
来不及应声还是拒绝,沈光年目光一敛,话锋突转,揽起摊子上的饰品对诺乐喊道,“快跑。”
诺乐来不及查看发生了什么,人就已经被他拉着跑了起来。依稀听到身后有匆忙追赶的脚步声,一点点在拉远,渐渐消失在耳际。但她不敢回头看,只是任由沈光年牵着她的手穿梭在一条条小巷中。
终于,他们在前方小路的拐角处停了下来,沈光年探出头观察着外面的动静,诺乐喘着粗气并肩与他站在一起。
“是谁啊?为什么要跑?”
“城管呀。”沈光年收回目光,确认安全后才稍稍松了一口气,“还好我反应快,不然又得进局子了。”
“哦……。”一个字,诺乐明显喘的有些厉害。
“你没事吧,才跑这么一会,有那么累么?”
“我身体不好,不能这么跑的。”
“啊。”沈光年蹩着眉不免有些惊讶,跑这么几步就上气不接下气了,这要是再跑一会,岂不是很有可能要挂了。靠,他可不想摊上人命。
“我的心脏不是太好,所以一般尽量避免剧烈运动。”
“有多不好,跑步都不行?”
“我也不知道,但我妈什么都不让我做,就怕我会发病,不过在我的印象中,我只小小的发过一次病而已,我觉得,是她太小题大做了。”
“那你该感到幸福啊。”沈光年冲她浅浅的动了动唇,“爱你才不允许任何意外可能性的存在。”
爱你,才不允许任何意外可能性的存在……。
诺乐望着他,有些失神,印象中的沈光年似乎不该说出这样的话,他该是放荡不羁的,玩世不恭的,桀骜不驯的,总之,游戏人间才该是他真实的样子。不知算不算是诺乐的错觉,因为她分明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沈光年。
“你的父母也在这个镇子里么?”诺乐问出口时,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好似问过他关于双亲的问题,但却因为一个西红柿的出场,没有得到答案。
“我从十岁起就是一个孤儿。”
宛如当头一棒喝,诺乐的心微微抽痛了一下,再发不出任何声响。沈光年快步走出小巷,诺乐随之跑跑停停,一直试图跟上他的步伐。
诺乐发誓,这是她这辈子问出的最愚蠢的问题。她已知所有关于沈光年的信息,都是他在哪一年哪一天犯过怎样的罪行,又在哪一个时刻接受了应有的惩罚。除去这些,再没有人向她透露过关于沈光年的任何私人信息。或许,他曾经是可憎的,但在诺乐看来,这一刻的他无疑也是可悲,而值得怜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