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沈光年说了三次,让她原地等待
这一晚,沈光年依旧把整锅的粥都喝光了,就在诺乐以为今晚又要饿肚子的时候,沈光年却主动提出要为她煮面吃。
“你既然给我煮粥喝了,我决定为你煮面吃。这次我可不算吃白食啊,怎么样?”这是沈光年的原话,诺乐笑笑,接受便好。
只是不知,曾几何时,她和沈光年之间,净多了这么多相互亏欠,因为一次买药,因为几顿晚餐,因为几千块钱,因为一次奋不顾身的相救。细数这些,她似乎从未想过要沈光年偿还,更不需要他的偿还。有些付出是需要回报的,但有些付出,只要是心甘情愿便好。
诺乐享用着沈光年亲自下厨煮的面,吃到一半时,厨房突然传来了沈光年说话的声音,诺乐静静的听了一会,像是在打电话。她垂眸,继续吃面,想一想,她和沈光年相识这么久了,似乎从没有主动留下过对方的联系方式。
晚饭后,在沈光年的提议下,决定去找他一个在北京的朋友坐一坐,也就是阿源。诺乐没意见,全部听沈光年的安排。
而其实,在诺乐23年的人生中,似乎任何的娱乐生活,与她都是绝缘的,更不要提在夜幕降临后,走出家门去活动。最开始是母亲的不允许,渐渐到后来,再面对这个社会时,已经变成了她的无所适从。
但这一刻,当沈光年提出要出去玩时,她的内心并没有太多抗拒,仿佛只要她所到之处有沈光年的身影,便不再觉得那样害怕。
阿源工作的夜总会中,沈欢托着一只精美的酒盘,来到一间总统包房前,睨了一眼门前的阿源,示意他开门。阿源没去触上沈欢的目光,却还明白自己的工作内容是什么。
他走上前,轻轻叩门,随即推开房门,回身引沈欢进入。房间内,黑压压一片,浓浓的烟草气味混合着味道各异的香水味,格外刺鼻。阿源忍不住短暂屏住了呼吸。待沈欢完成工作离开房间时,她和阿源之间都未曾发生过半个字,哪怕是一个眼神的交流。
走廊中,沈欢脚下的高跟鞋发出一阵清脆的马蹄声,渐行渐远。身后,阿源的通话声,却让她蓦地定住了脚步。
“光年,到了么?我很快就下班了。”
“好,我等你。”
沈欢回身,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光年?你在和沈光年通话么?”
“没错,你哥哥。”阿源回答的很直接,径直朝沈欢走去。“我决定,不要日后再告诉你了,今天就让你知道一切。”他微笑,解开了袖口的衬衫的纽扣,因为已经到了下班时间,所以在着装上也很自然的松懈了下来。
“你哥来北京了,还不知道吧?”
沈欢没有应声,只是盯着他的眼睛,似乎并没有准备开口回答。
阿源浅浅一笑,继续道,“不知道你哥要是知道你不好好上学,跑来这个地方工作,以他的脾气,会不会把这个夜总会拆了。”
他扫视了一圈金碧辉煌的走廊,指尖触上右手边那顶欧式风格的装饰灯,才再次对上了沈欢的眸,“不知他会背上多少债务,弄不好,还要吃几年牢饭。”
沈欢垂眸,轻轻将垂在脸颊的碎发拂过耳后,鲜红的双唇闪着诱人的光亮,再抬起头时,已是一副平静的笑颜。
“你是不会让他知道的,不是么?”沈欢话说的笃定,尽管她不能确定这男人和沈光年的交情是深是浅,但就目前来看,若他想让沈光年知道此事,完全不必大费周章来找她谈判,他这么做,无非是在用沈光年打压她,给她警告罢了。
“你怎么就能肯定我不会让他知道的呢?”
“我不仅肯定你不会让他知道,更能肯定,若一会沈光年来了,无意间撞见我,你还会为我开脱,告诉他,是他眼花了,或者说,这夜总会的女人长得都大同小异,又或者是其他理由,总之,说服他相信那不是我就对了。”
阿源望着眼前的沈欢,伸手揉了揉眉心的褶皱,这丫头果然和沈光年一样机灵,是他的妹妹,没错。
“那就这样,我对见沈光年没什么兴趣,祝你们好友相见,玩的开心。”
沈欢礼貌颔首,走廊两侧,金黄色灯光洒在她转身时的发丝间,阿源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果香。有别于夜总会其他女人散发出的浓烈香气,沈欢身上的味道,更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特质。
他遥望着沈欢摇曳在昏暗灯光下的身姿,突然脱口而出道,“我叫程源,你以后叫我阿源就行。”
没有人回应他,他的叫喊声,就这样淹没在了这场灯红酒绿喧闹的环境中。直到沈欢的身影与黑暗融为一体,阿源裤子口袋中的手提电话,又一次响了起来。
是沈光年到了,他收到消息,急忙赶到大厅门外去迎接。意外的是,陪在沈光年一旁的,还有一位陌生女子。
“给你介绍一下,诺乐。”沈光年手指着诺乐,只是简单报了她的名字,却并未提及俩人之间的关系。
阿源礼貌颔首,微笑着点了点头,尽管沈光年并未开口介绍俩人的关系,但直觉给出的回答,他大概也能猜出几分。
“我叫程源,你可以和光年一样,叫我阿源。”
诺乐回笑,算是同意。
这之后,程源说要去更衣室换衣服,让二人在这里稍等,沈光年却表示尿急,要找厕所。
三个人一同朝楼上卫生间走,这期间,碰到了一队沈光年认为着装“有待商榷”的美女,无一不是用力摆着双臀,迈着魅惑的步子。
沈光年的目光,几乎是毫无意识的被吸引了过去,眼中泛着惊叹的光芒,一一目送几位美人路过他身边。当目光停留在最后一位红发低胸装美女的背影时,诺乐略显微凉的目光蓦地闯入了他的眸底。
这一眼,突然有种被捉奸在床的错觉,沈光年唇角噙的那抹笑容,也几乎在瞬间沉了下来。
他故作镇静,盯着那红发女人的背影,摇着头,嫌弃的撇了撇嘴,“一群胭脂俗粉。”回身时,继续镇静自若的朝前走,脚下却故意小幅度拉开与诺乐的距离,好似生怕被她发现心底的蛛丝马迹。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程源忍不住轻笑一声,赶上了沈光年的步伐,用只有俩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道,“喂,是女朋友?刚才也不好好介绍。”阿源动了动眼珠,方向是身后的诺乐。
“不算。”沈光年回的声音很轻柔,最后一字被拉长,并不是极力否认的态度,但他说的是不算,而非不是。至少,目前还不算吧。
“这还不算?”阿源停下脚步,指着右手边的屋子说道,“去吧,我去更衣室换衣服,一会一层会合。”他没有等待沈光年关于那句算还是不算的回答,因为在他说出口时,这话本就不是一个问句,而是一个肯定。
诺乐在告知沈光年她不需要去卫生间后,收到的是沈光年的反复叮嘱,嘱咐她在门外原地等待,原地等待,原地等待。三个严肃的原地等待,让诺乐觉得耳朵都磨出茧子了。
“知道了,放心,你快去吧。”
沈光年点头,走进了男卫。其实不过也就二三分钟的时间,可不知为何,他怎么就这么不放心把诺乐一个人留在外面呢,若可以,他更想把她一同拉进男厕所里来。
诺乐站在门外,按照沈光年所说,乖乖的在原地等待他出来。
而不远处,一个女人的侧脸,却在瞬间将她的所有目光吸引了过去。
像,却又不太像。印象中,沈欢的相貌虽然有些成熟,却依然还保留着19岁少女该有的气息。但若说那人并不是沈欢,却实在有些过分相似。
“沈欢……。”试探性的,诺乐开口喊了她的名字。
沈欢下意识侧身去寻,与诺乐刚好有目光的触碰,视线在这一刻定格。只是,接下来,他们之间并没有偶遇后的相谈甚欢,因为对视不过才一秒钟的时间,沈欢便慌慌张张的朝另一个方向跑开了。
如果说上一秒,诺乐还不敢确定那女子是沈欢,那么现在,以她的反应来判断,这女子,一定就是沈欢。
“沈欢,你等等。”诺乐毫不犹豫的追了上去,随在她身后不停加快着脚步,“你怎么在这个地方?还穿成这个样子?”
沈欢没有回答她,手心死死的攥紧裙摆的一角。
“你知道如果沈光年知道你不好好在学校里读书,反而出入这种地方,会怎么样么?”
沈欢在一扇门前停下了脚步,和程源的口吻几乎一致,沈光年知道了会怎么样?会发疯,会负债累累,会吃官司,坐牢对么。
沈欢动了动唇轻笑一声,“沈光年知道了会怎样?拆了这夜总会?打断我的腿么?”她眼中含着若有似无的泪,伸出手,握住包房门前的扶手,“但你知道么,他没有资格拆了这里,更没有资格打断我的腿。”
沈欢用力推门,人便走了进去。一心只顾劝说沈欢的诺乐,并没有留意到房内男男女女搂作一团的情形,刚准备踏进去,却被沈欢虚掩的房门挡在了外面,透过只能望见她双眼的缝隙,沈欢祈求道,“别告诉我哥,求你。”
砰的一声响,她和沈欢最终被这扇冰冷的大门彻底隔开。
耳边,依稀还回荡着刚刚沈欢的那句祈求,她说的不是别告诉沈光年,而是别告诉我哥。是的,他称沈光年为哥哥,诺乐明白,这是她很多年没叫出过口的字眼,但也足以说明,在她内心深处,沈光年就是哥哥,是她的亲人,唯一的。这一点是深刻且无法抹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