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梦醒
嘉庆帝十三年，五月始夏
徐太后所居的福寿宫中，初蝉微鸣，花漏疏长。珠帘后，一软塌上半倚着一名正睡得香甜的女子。上都城的初夏已经开始炎热，旁边的大丫鬟给她掌着扇子。
丫鬟红玉看着塌上女子，不禁出了神。虽然伺候公主已有七年有余，但平常还是不免被她的美貌所惊到。
寐含春水脸如凝脂，风髻露鬓，淡扫娥眉眼含春，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天生便带着淡淡地幽香，更是凭添几分神秘诱人的风情。身着大红色的广袖拖地长裙，裙上用金丝银线绣着重重叠叠的朵朵牡丹，十足地雍容华贵。就算是睡着了，也带着天生的高贵之气。
不知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本是睡着的女子，秀眉微蹙，继而，猛地睁开双眼。
红玉被她眼中诡异地光芒惊了一下，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公主可是要起身了？”
正在打瞌睡的丫鬟绿石，也惊醒过来，她看了看外边，对那女子道：“时辰还早，公主再小眠一会儿也是无妨。”
那女子听到自己丫鬟的声音，仿佛才回过神来，捂嘴打了一个哈欠，然后慵懒地摆了摆手道：“不了，我已经睡好了，去找皇祖母说会儿话。”
“喏。”两个丫鬟齐声唱喏，然后扶着她起身。
刚刚倚在塌上的女子，便是当今皇帝胞妹端宁长公主的长女，霍如锦，今年十四岁，正是娇俏的年纪，可眸中却总是透着一丝老成。
霍如锦因母亲端宁长公主，在当今圣上还是皇子的时候，助他在皇子争夺中脱颖而出，长公主的公公安平公还帮他出征打退了趁虚而入的外敌，立下了赫赫战功。再加上，当今圣上子嗣阳盛阴衰，后宫中硬是无一公主出生，因此霍如锦一出生便被圣上封为朝阳公主，还亲自赐名——如锦，寓意为：江山如画，河川似锦。
身世如此显赫不说，容貌更是色冠京华，足以叫上都城所有女子都见之羞愧。故此，安平侯更是让人羡慕不已，自身一个上都城纨绔头子，何德何能得以一门双公主。
霍如锦揉了揉眉心，她重生回来已经有几日了。只是不知为何，这几日总是梦见与同一个人相关的梦，那个像神仙一样的男子，未来大邺的丞相，现今的尚书令——沈言。
霍如锦不知道上天为何让她穿越到这里，死了又让她重生，她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缘由，难道与她最近梦到的那个男人有关？
算了，想不通就不想了，还是先去找皇祖母，等回家后，再想办法让娘亲放权。
从前霍如锦可是每每隔几天都要来宫中玩儿的，有时候还会小住几日，自从前面平白无故生了一场病后，霍如锦已经接近一个月没来过了。可是对于霍如锦来说，可是一生。
所以她想多和皇祖母说会儿话，那个对她很是慈爱的老人。这样想着，霍如锦便由丫鬟们收拾好，不再磨蹭，便去了主殿。
到了主殿门口的时候，恰好遇到刚要出去的黄公公。看到霍如锦，黄公公瞬间堆满笑容，“哟！奴婢见过公主，公主快些进去，太娘娘娘正差奴婢来看公主醒了没有，可见太后是一刻不见便想念得紧。”
霍如锦笑着点点头，便欢快地地一蹦一跳地跑进大殿。正到了太后跟前的时候，却是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儿臣参见皇祖母。”
太后娘娘正歪着一团福气侧坐着，正让宫女儿们捏着胳膊。身着暗红色灵芝福寿卷草纹万字不断头宫装，即便已经快六十岁了也不显老，眉眼间威仪不失慈爱。
看到霍如锦跑进来，赶紧招手，将她拥在怀里，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你这泼猴，平日里就属你最调皮，老远闻着这香味儿都知道是你来了，这会儿装什么假正经。”
太后带着些呵斥，要是平常人听了，必定是吓得腿软。可是霍如锦却不以为然，在太后怀里撒娇道：“太后可是冤枉死锦锦了，锦锦这可是敬重皇祖母呢。”
徐太后素来严肃，可是对着皇家唯二的公主可是心疼得紧呢。看她撒娇，便消气了，捏着她鼻子道：“这宫中有的是人敬重哀家，不差你一个，你只管快活就是了。”
“那是，有皇祖母在，谁敢给锦锦不快活。”霍如锦扬着下巴傲娇道。
太后可是爱死她这个样子了，直搂在怀里叫着‘乖宝’。
霍如锦扑在太后怀里。心里想着，太后这般疼她，让她想到上一世，那是她只想保住公主府的兵权，不听太后的劝阻卸权，到底是伤了她老人家的心。
她看着此时这样疼自己，她便想着，这一世，她不想报仇，只想着保护好所有疼爱自己的人。那权，谁想要，便拿去吧。
于是她在在太后怀里拱了拱，软软地撒娇道：“皇祖母，锦锦以后要一直陪着太皇祖母，一辈子。”
听到她这样许诺，把太后逗得直乐，道：“那可不成，咱们锦锦早晚要成亲的。”
她上辈子也没成亲嘛，她抬起头看着太后，天真烂漫，佯装一本正经，“锦锦不成亲，锦锦要一直陪着您。”
“胡说。”太后点了点她的额头，调笑道：“也不知道谁家的小郎君能够取到咱们锦锦这样的大美人儿呢。”
“皇祖母~”霍如锦却不依，她确实没有想过嫁人，她只想让家人度过那一劫，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过了一会儿，外面有小太监通报，说是皇后娘娘来请安。霍如锦马上起身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给皇后见礼后，又退回太后身旁。
皇后坐在太后的下首位，一眼就看见了表面规矩，眼睛咕噜噜转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的霍如锦，便调笑说：“不愧是我们皇家的宝贝公主，太后身边的妙人儿，这通身气派就是与旁人不一样。”
这绵里藏针的，听得霍如锦垂着头微微皱了皱眉，抬起头笑得天真烂漫：“皇舅母可不要逗我开心。”
随即，皇后掩嘴轻笑，“我向来可都是说真话，锦锦可是当得的。”
“行了，你可不要把她夸得找不着北了。”太后摆了摆手，少了一丝与霍如锦调笑时的愉悦。
皇后抿嘴轻笑，像是没有听到太后娘娘话里赶人的深意似的。突然，她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对着霍如锦说：“锦锦，我刚刚还看到你元泽哥哥在御花园呢，你许久未入宫，你哥哥怕是想念得紧呢。”说完，她就朝太后看了一眼。
陆元泽？霍如锦皱了皱眉，她是真心不想见到他。她看了一眼皇后，又看了一眼太后，故作纠结道：“皇舅母，我还想陪着皇祖母说话呢。”
皇后了然地点点头，然后看向太后，还给了她一个‘且安心’的眼神。
霍如：“……”不，皇后娘娘，我说的可是大实话，我真的不想看到他啊。
然后，太后娘娘就答应下来了。说是怕她闷着了，让她出去透透气。她真的不闷，真的，现在大中午的，外面才闷。
接下来，太后就赶她出去了。她只好出去‘散心’了，于是便一步三回头的走出了太后宫中。
走出去后，刚刚皇后说那陆元泽在御花园，那她往反方向走好了，她在心里乐呵呵地夸了自己一句机智。
可是等她正准备大摇大摆地走去凉亭继续打盹儿的时候，身后的一道声音让她浑身一顿。
“朝阳！”
霍如锦缓缓地转身，然后就这样静静地凝着他，眸底暗潮涌动……
仿佛还是昨天，她喝了那杯他亲赐的鸩酒，死在他怀里。
她一次一次地深呼吸，强迫自己平静下来，让自己眼中涌动的仇恨平静下来。
陆元泽见霍如锦看着自己的眼神透着些他看不懂的情绪，似悲哀、似仇恨。他皱了皱眉，不耐地问道：“朝阳这是怎么了？”
“见过太子皇兄。”这时霍如锦已经平静下来了，她向陆元泽行了个礼，然后眨了眨眼睛，挑眉道，“哦，皇祖母让我出来散散心，结果今天这太阳太毒辣，晒得我头晕晕的。”
她顿了一下，又道：“可是太子皇兄为何在这里呢？皇舅母不是说你在御花园吗？”
“孤只是随便走走，便走到这里来了。”陆元泽眉头一皱，她以前总是亲密地叫他‘元泽哥哥’，如今却叫‘太子皇兄’，倒是……有些不习惯呢。不过无论如何，她还是那样令人讨厌。
“哦，朝阳听皇祖母说，太子皇兄总是事务繁忙，所以朝阳便不多做叨扰了，这便告退。”说完，霍如锦就像躲瘟神一样躲开了。
陆元泽心底一沉，这霍如锦竟然敢如避蛇蝎一样躲着他，这又是怎么了？
霍如锦蹦蹦跳跳地踩在石子小径上，穿过一片独特叠石，霍如锦一愣，前面桃树下似乎站着一个熟人——二皇子陆元烨
陆元烨其实也已经看到霍如锦，他看着不远处明丽嫣然的女子，想到她平时多有亲近太子，不禁觉得心里有些失望。
霍如锦眸光微动，随即跑到二皇子身前，高兴地喊道：“元烨哥哥。”话落，才对他行了个礼。
陆元烨一愣，随后笑得温文尔雅，“朝阳表妹。”
霍如锦摆了摆手道：“皇舅和皇祖母都叫我我锦锦，元烨哥哥也叫我锦锦，好吗？”
陆元烨有些惊讶，不过面上不显，只是笑着点点头：“好，锦锦妹妹。”
霍如锦顿时咧开嘴笑得开心不已。陆元烨叫那笑容晃了一下，再看眼前眉间透着些轻松、笑得畅快的小姑娘，不禁笑着摇摇头，到底还是孩子心性。
太子陆元泽看着前面不远处的两人，面色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