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碗汤面
山德传媒既然是行业旗舰，他家的门槛自然也非一般的高，没有从业经验的新手压根进不去，哪怕你说不要工资，就想进去学习也不行，山德缺的不是苦力，人家不稀罕你那点儿虔诚的学习之心。
所以……对于朱善平说郑威进了山德这个消息，秦雨微只感到不可思议。
她不算业内人，但她同样知道山德传媒的大名，此前她公司老板下血本跟山德合作了一次，见识到了山德雷厉风行的行事方法，和那一整套高标准严要求，还有高强度的工作状态。
特别带团队的那位李经理，年纪轻轻的，说话做事之妥当，办事效率之快捷，服务之到位，最后成品质量之高，都让还在试用期的秦雨微开了眼界。
那次合作后，她就对山德心服口服，心里觉得也只有这样的公司才能雄踞行业龙头地位吧，他们的高门槛设得不冤枉。
朱善平说的这个郑威显然是行业新手啊，一点儿从业经验也没有的，他怎么可能进入山德？
看出她的疑问，朱善平摇头苦笑，“说真的我也不理解，郑威那小子怎么就能进山德？我可没忍住啊，直接问他说你小子凭什么混进山德了？结果……你猜他怎么说？”
“怎么的？”
“嘿，他告诉我啊，他就是太想转行、太想进一个好的传媒公司了，日思夜想的，包括周末跟家里人出门玩儿都一直想着，路过南郊佛光寺的时候，他突发奇想，在佛前磕头上香，许愿说保佑他跳槽转行顺利，最好是进山德，结果……转天山德的通知就过来了。你说神奇不神奇？”
什么……
秦雨微睁大眼，郑威他……许了进入山德传媒工作的愿望，而且真进去了？按道理他应该是进不去的。
这……这是否就是所谓的祈愿被实现呢？
如果是的话，那郑威愿意付出的报酬是什么？
他到底付出了报酬没有？
秦雨微心里突然变得乱糟糟的，半是激动，半是忐忑，忍不住浮想联翩，连接下来朱善平说了什么都没太听进去。
吃完饭，两人又小坐片刻，眼看着时针指向九点，朱善平便送秦雨微回家了。
车开到小区门口的时候，他似乎还有些不放心，又问起刘总那边如何交待的事情，秦雨微没法回答，她也不知道该怎么交待，如今这个身体换了人，原主人跟刘玉萍相处的情况她一无所知，怎么敢乱打包票呢？
不过……她也不可能直接对朱善平说“我没办法”，只能笑笑，跳下车来。
“没事，我想想办法，你看着郑威别让他失联，如果我搞不定刘总，你就把他逮过来，咱们一起押他去给刘总道歉。”
“成啊，等你消息。”
看她语气还算轻松，朱善平也笑笑，调转车头，驶入了长宁市灯火辉煌的夜色中。
目送朱善平的车拐过街角，秦雨微回到家，大门一开，只见客厅里满地凌乱：书、文件夹、笔记本、盖毯、抱枕摆得满地都是，一些似乎是被选出来的资料分别摆在沙发和茶几上，几根凌乱的电线从书房的方向牵出来，一直牵引到沙发正中的人那里。
陆国风坐在沙中央，膝头上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正认认真真地盯着屏幕，手上噼里啪啦地打着字。
听见秦雨微进门，陆国风连眼皮也没抬一下，只说了句“你回来了”就算打过招呼。
“哇，你这是……”
秦雨微关上门，走到客厅里，环视一圈这满地凌乱，吃惊地问：“你这是把她家翻了个底朝天啊。”
“什么她家，现在是我们家了。”
陆国风抬头看了她一眼，忽然笑笑，道：“红光满面的，晚饭吃得不错？”
“什么不错，我这是给气红的。”
秦雨微扔下包，把客厅灯打开，又拉起窗帘，隔绝外边所有可能的视线后，才在沙发一角坐下来，长舒口气，摇头道：“你可真够意思的啊，助手同志，一来就让我独自面对狂风暴雨。”
“狂风暴雨？怎么说，难不成他非礼你了？”陆国风停下动作，上下打量秦雨微，摇头笑了，“不会，真要被怎么了，你不会这么镇定。”
“你满脑子想什么呢，是别的事，朱善平挖了个坑给我跳……不，其实也不好这么说，他自己也是落坑里的人之一，当然，我落得更深一点。”
说到这里，秦雨微刚打算讲讲郑威的事情，忽然瞥见厨房的方向一片昏黑，再看看客厅这满地狼藉，便转了口风，问陆国风道：“你吃过饭了吗？”
自己下了一趟馆子，吃得饱饱的回来，陆国风该不会还饿着肚子吧。
“没有。”
果然。
秦雨微突然有点儿愧疚，想唐翠楼里灯光明亮，餐桌整洁，热腾腾的粥品，香喷喷的点心，还有精致可口的菜肴，家里却是一片漆黑，陆国风连灯都顾不上开，在屋里翻箱倒柜忙到现在，就算他高度投入不觉得饿，这会儿都九点过了，怎么也该垫下肚子才对。
“等等，我去厨房看看，看能不能给你弄点儿东西吃，不行就点外卖吧。”
说完，秦雨微站起来就往厨房走。
陆国风一愣，叫住她：“不用，我可以不吃东西。”
“什么？”
“我习惯了，在梦魇之地的时候，我根本不用吃喝和睡眠。”
“那是在那边。”秦雨微皱眉，“我也曾经以灵魂状态呆在那边，确实没感觉到饿或者困，但你现在既然在这里，你有身体，就需要保养这个身体，不吃东西怎么行？你以前跟着我哥的时候，难道也是不吃不喝不睡觉的吗？”
“这……”
陆国风没想到她突然变灵光了，连珠炮似的丢出一大堆话，他想了想，低声道：“这倒没有，我跟秦雷在这边的时候也吃东西睡觉。”
“那不就对了，我去看看家里有没有存货，给你随便做点儿。”
走进厨房，秦雨微四下里一看，不错，该有的都有。她接上一锅水烧着，又拉开冰箱，发现里面有不少食材，看时间都没过期，便拿出一卷挂面，两个鸡蛋，一盒虾，一块叉烧肉，再加一小把水嫩嫩的鸡毛菜，三下五除二做了一大碗配料丰富的面条，热气升腾间发出诱人的香味。
秦雨微和秦雷两兄妹相依为命多年，没有父母扶持，只能自己照顾自己，于是都锻炼出了不错的厨艺，这会儿要不是已经吃饱了，光闻这碗面的香味，她就感觉自己还能来一顿。
“吃吧。”
把面放到陆国风面前的茶几上，秦雨微道：“趁热先吃，其他事情吃完了再说。”
盯着摆在面前的豪华面，陆国风似乎有一瞬间的失神，他沉默刹那，看看秦雨微，又看看这碗面，嘴角忽然拉出一抹若有所思的笑意，低声说：“……其实你跟秦雷还是很像的。”
“什么意思？”秦雨微一愣，忍不住问。
很像是什么意思？
肯定不是说外表，而是其他方面……他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
陆国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拿起筷子，专心对付这碗面条。
客厅里安静下来，秦雨微靠在沙发里，静静看着陆国风，又看看这套陌生的三室一厅，心里悄然划过一股暖意。
她早已习惯了家里有个人的生活，秦雷失踪后的一年多时间里，她仿佛沉在水里的鱼，难以摆脱水的环绕——她偶尔会忘记哥哥已经消失了，午夜梦回，或是在疲惫的工作后，一不留神就脱口而出一声哥，问他今晚吃什么。
一声出口，却再也等不到回应，屋子再突然间显得特别空旷寂寥，寂寥得仿佛能透出回声。
再也没人回应她的呼唤，没人品尝她的手艺了。
现在，看着陆国风吃面的样子，她感觉那种熟悉的亲切感似乎又回来了。
他是哥哥的助手……
现在，她还不知道哥哥做祈愿清道夫这份奇特的工作多久了，也不知道陆国风跟了他多久，他们俩在工作和日常如何相处，如何处理事务。但此刻，她看着陆国风就坐在自己旁边的沙发上，吃着自己煮的面条，恍惚便有一种哥哥回来了的感觉，如同她在不知不觉中多了一个亲人。
现在，她不再是孤单一个人了。
……
不多时，一大碗面已被陆国风消灭得精光，他擦擦嘴，靠在沙发上满足地伸了个懒腰，砖头发现秦雨微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不由一怔。
“……看我干嘛？”
“没什么。”
秦雨微抿嘴一笑，方才他说自己和哥哥很像，问他什么意思，他说没什么，那么现在陆国风也不会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陆国风没有追问，把碗收到厨房里洗了，出来时一边擦手，一边道：“好了，说正事把。”
他在沙发中央坐下来，把笔记本电脑挪到茶几上，盯着秦雨微道：“你走之后，我把这套房子检查了一下，尽量多了解这里原本的主人，也就是你现在这个身体的秦雨微，我发现了几件事，其中一些已经发到你手机上了，你回头自己琢磨，如果想到或者发现什么，及时告诉我。”
“嗯，我知道。”
秦雨微点点头，忽然想起一件事，赶紧打断他：“等等，你……你不是我哥的助手吗？那我哥此前做的事情你都有参与，也都多少知道的吧？你们说他删除了关于这个秦雨微的资料，所以不知道为什么他给了她特权后，她还是死了，所以才会有我如今以她的身份复活的事。那么，除开这件事之外呢？他和这个秦雨微认识和接触的其他情况你应该有所了解吧？怎么我看你好像也完全不认识她的样子？”
“这……”
听她这么问，陆国风顿了顿，叹口气道：“你说对了，我还真一无所知。此前主人说秦雷处心积虑，蓄谋已久，你挺不高兴的样子，但说实话，在秦雨微的事情上只能用这几个字形容他。我不知道他出于什么目的和考虑要这样做，但事实就是他和这个秦雨微之间的所有来往完全瞒着我和主人，或许也是他一直以来的表现太优秀，我们因此太信任他了，主人一直没有强制检查他经手的所有东西，对他是无条件的信赖，结果……”
什么？
哥哥是这么干的吗？
秦雨微听得暗暗心惊，虽然她在情感上还想为亲人辩解，但陆国风既然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她理智上明白哥哥在这件事里大概真的有问题，也就真不好再帮着说什么了。
“总之，我们是在发现他消失不见后，才紧急追查他过手的全部案件，晚了……关于这个秦雨微的所有内容都已完全删除，我们只知道他最后那段时间接触过她，具体情形一片空白。”
陆国风长叹口气，摇了摇头。
秦雨微迟疑片刻，又问：“那……除了这件事之外呢？哥哥处理的其他事情有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