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姑瑶神山
又是一年冬去春来。
姑瑶山在经历了数月的寒冬后慢慢的苏醒,冰河破裂,獭鼠饮水,祝余微青,山花含苞。
这座神山的一切看上去与别处并无不同,但却隐隐有些古怪,年百年来,每逢如春时节,便是白天天朗气清,晚上暴雨连连,日日如此,附近的村落中开始流传出一个传说:从前住在这里的神女,蒙冤而死,所以芳魂不散,日日盘旋在此哭泣。
因这雨水太大,也因这传说不吉利,附近的村落中的居民陆陆续续都搬走了,如今只遗留下这座孤山,渺无人烟。但不知何时,姑瑶山上多了一处木屋。
这间木屋不大,却是格外结实,周围青藤环绕,四处都挂满了干花草药,染了青雘的器具精巧素净,几根麻绳上铺着素白色的帐,别有一番景致。
木屋的主人是个年轻女子,名叫楚浔,不知何时何故住在这片孤山,也无人知其来历。
此刻,阳光明媚,楚浔正坐在篱笆下晒太阳的,脸上蒙着一抹细绢丝帕,洋洋暖意透过来,她伸了个懒腰,嘴角浅浅含笑,那笑意极美,却也有些飘忽,就像漫天流云,圣洁高远,又变幻莫测。
楚浔正在这惬意无比之际,忽然从天而降一捆药草,正正砸在她的脸上,随即滚落在地。她扯下绢布,毫无意外地看见一只神兽在空中盘旋,其状如狐,其背有角,能驭天而飞,通人性,世人称之为乘黄。
乘黄扑闪着从天而降,它的姿势极为优雅,单爪而立,一脸不染纤尘的清高。
楚浔俯身蹲下,将那捆药草捡了起来,问道:“小黄,这次又给我弄些什么回来?”
“是薰草,这草长在石头里,我爪子都刨烂了,才得一株。”乘黄在水盆里净了净爪子,纵身一跃,跳到了素白帐子里。
楚浔立刻双眼放光,将薰草放在日光下看了看,根茎纤细,颜色由浅至深,品貌不错,想必是在石缝中封存了几百年,她转身进屋,取来了菟丝、白芷、川穹、杜衡,最后用水玉封存,水玉有灵性,一碰到仙草自动包裹,她随身扯了一根冰蚕丝,将其悬挂在房檐下。
“这样封存个一二十年,等到初雪的时候,拿到集市上也能卖个好价钱。”
乘黄浮玉冷眼看着房檐下的水玉球们,啧啧摇头:那也得等一二十年后再说。”
这时,远处传来一女子轻巧的声音:“阿浔。”
楚浔回头,一身杏色锦缎长衫的慕容鸢正娇笑着,她身量纤纤,端庄贤淑,梳着流云发髻,身着绮罗轻纱,脚上穿着百合绣珠鞋,以葱郁之林为背景,翩然走来,一身明艳。
“你今日怎么这么早来?”楚浔笑问。
“找了个好东西,急着给你送来。”慕容鸢将怀中的木兰花放在桌上,拿出手帕,铺在石凳上,坐下。眉目轻挑,眉心一点朱砂美人痣,格外灵动。
“你上次给我调的玉簪香甚好,过几天我要去宗祠参加祭祀,你再帮我调些木兰香,可好?”
“好。”楚浔在这姑瑶山住了许多年,闲暇时,顺便精通了一些花草药性,是调香制药的一把好手。
楚浔将木兰花收好,放到花架下,再回身,慕容鸢已经和乘黄玩的火热了。
“听说仙庭通缉了上千年的陆吾最近现身了。”慕容鸢一面逗弄着乘黄,一面说道。
陆吾,楚浔曾听那个人说过,他曾是天帝身边的神司官,八千年前仙神一战后,神族将领,全军覆没,唯独他下落不明,被仙庭悬赏缉拿了上千年,仍不见行踪。
见楚浔没说话,慕容鸢又问道:“你听说过陆吾么?”
“没听说过。”
“我以为你会知道呢。”慕容鸢有点失望的摸了摸乘黄的触角。
楚浔笑笑:“我怎么会知道呢!”
慕容鸢算是普通的人界女子,却也有不普通之处——她是一个古老家族慕容家族的人。
慕容家族在人界是个独特的存在,他们肉身凡胎,却与仙界有过一些渊源,故是世世代代的慕容家人,都会与仙界之人有些往来。是以慕容家族在人界非常受尊重,即便是历朝帝王,也对他们格外尊敬,不敢有丝毫怠慢。
如今的慕容家族掌权人叫慕容殿臣,他共有五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子能文能武,各有所长,均在在朝堂之上举足轻重。
慕容殿臣是唯一的女儿便是慕容鸢。她自小被宠在家里,却也不是娇滴滴的大小姐,她从小便有经商的天赋,自十五岁便开始掌管着慕容家在中原许多商铺。慕容府也算是望门,来往宾客络绎不绝,平时父亲和几个哥哥在朝中繁忙,她却是支撑起了半个家业。
慕容殿臣常常感慨,如果她是个男儿,必定十分出色。
慕容鸢与楚浔相识,想来也算是一种仙缘。她初次见楚浔之时,尚还年幼,在姑瑶山里迷了路,被楚浔所救,她觉得楚浔的眼睛长得特别美,就像她小时候与父亲去仙山拜会凉音仙尊时,见到的画像中的神女,令她心中顿生亲近之情。从那以后,慕容鸢便经常来找楚浔玩,楚浔也是性格温和,见慕容鸢活波可爱,也愿意和她一起玩耍,两人逐渐玩熟了。
十多年过去了,慕容鸢已经长成二八年华的少女,楚浔却依旧是她们初遇时候的模样,所以,慕容鸢越发觉得她并非凡人,她经常幻想楚浔飞升成仙的样子,可是长久以来,楚浔却依旧没什么变化。
好奇心被晾久了,也就平淡了。
两个人又话了下家常,慕容鸢便下山去了,临走前,她将盘身而卧的乘黄抱在怀里,道:“小黄先借我用一下,我有件事要它去办。”
“去吧,如今它对你,倒是比我亲。”
深夜,窗外骤雨未歇,乘黄还未回来。
楚浔穿着一身青衣坐在窗边,一盏明灯照映着她的侧颜,消瘦、绵柔,微微抬头就可以看见墙上那幅画像,她将手中的书卷起,不自主的站起身来,凝眸看着那画像。
那人说,这画像,是八千年以前的她。
她与画中人最像的便是那双眼睛,如同深海一般,浩渺烟波,万顷柔情,面容倒是没有那么相似,她的面容更加消瘦,而画中人有着最柔和的棱角,着实是万里挑一的美人。
那人还说过:有三个人,是她绝不可见的。
一个是凌川仙尊,前一任的天地共主;一个是凉音仙尊,现在的天地共主,还有一个便是今日慕容鸢提起的陆吾。
据说,他们都拥有着毁天灭地的法力,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势,而且,他们都很想杀死她,都希望她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窗外的雨停了,楚浔挑开窗户看了看,一轮圆月遥似银盘高高挂起,散着华光,姑瑶山的雨后月总是格外清冷明亮,她打了个哈欠,懒得去想她曾经做了多么天地不容的大错,委身上床,翻了个身便睡着了。
再醒来时,她发现眼角留着两行浅浅的泪水,原来又做梦了,她经常会梦到那场战争,或是那场本应该幸福却终究成了罪恶的婚礼。
她应该很恨吧!
忽然,她感觉周围有些不一样的宁静,举目四望,发现乘黄还未归来。
“小黄?”她披上衣衫准备出门去找乘黄,刚走到门前,便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她急忙去开门。
门外并不是乘黄,而是慕容府的管家陈庭。
向来礼数周全的陈庭见她开门,连行礼都忘了,急切地道:“楚姑娘,慕容小姐病了,她让我请您下山一趟。”
楚浔立刻点头,取了一件披风,便匆匆和陈庭一同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