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驴也不租
周一上午有两节课,第一堂是病理课,复杂难懂,好多人听得昏昏欲睡。
第二堂是文史课,老教授讲起古段子有声有色,底下人听得津津有味。
直到下课铃声响起,老教授迈着稳健的步伐离开,许多人还在意犹未尽。
“请同学们先不要离开座位,我们接下来还要开个班会。”一个娇柔甜美的声音响起,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而与此同时,姑娘也登上了讲台,赫然便是那位世仁堂的千金程露露,也是招考那天,与方荷发生矛盾的表兄妹之一。
其实那些小事,方荷早已抛之脑后了,若非她昨晚留了校,她还真不知道,就那点儿芝麻绿豆大的事,竟有人嚼到现在,也是够无聊。
念了一大段的开场白,程露露总算切进了正题:“那下面我们的竞选就开始吧。”
头一位当然是她自己,程露露几乎认识全校的所有领导老师,而班里的同学,她也是个个都能叫出名字,放下了世家女的架子,她其实还是个挺平易近人的姑娘。
所以班长之位,其实这姑娘挺合适。
方荷提笔,准备将选票投给程露露,而就在这时,她的室友之一平萍,也就是来自西北的那个姑娘,竟然登台了。
她看上去有些紧张,但姑娘本就长得大气,两个深呼吸后很快便镇静下来。
“可能有些同学还不认识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平萍,一个是平安的平,一个是萍水相逢的萍。”
“我家在西北湖州,祖上世代种茶,我自幼耳濡目染,也算是精于此道。”
“原本如无意外,我也会成为一名种茶女,于漫山遍野的山茶间,采茶,歌唱。”
她的声音婉转,语调也逐渐变得凄凉,众人明知她在跑题,然一时却无人惊扰。
“可是就在今年春天,新茶才刚刚发芽……”
“突然下起的一场春雨,荒芜了整座山,茶树全部枯萎,连野草都没能存活。”
方荷的眉头轻蹙,她心底已隐隐有了预知,她想起早春,一直下到五月初的那场雨,淅淅沥沥。
“乡亲们开始生病,逐渐变得面部紫青,身形佝偻,肤如枯皮……”她说着开始落泪,视线一转不转地落在了方荷身上。
“连镇上最有名的大夫,也无能为力……”
“乡亲们接二连三地死去,荒山上殍尸无数,遍地都是苍蚊和蛆虫。”
“呕——”有人承受不住恶心,扶着课桌干呕了起来。
尤其是离她最近的程露露,早已吓得花容失色,娇躯摇摇欲坠。
“表妹!你没事吧?”朱江程几乎是立刻就跳出来将她扶住,恶狠狠地打断平萍:“你说够了没?说够了就滚下去!”
女生们叽叽喳喳,捂着耳朵喊她下去。
可平萍却丝毫不受影响,语气反而更加平静:“还有最后一句。”
“现在,站在你们面前的我,就是从那座尸堆爬出来的。”
她话语落尽,班里已经跑空了一半的人,剩下一半躲在最后排,挤在一起,都离平萍远远儿的。
“害怕吗?”平萍往前迈近一步,轻柔地笑着,挽起袖子露出她狰狞的手臂,似在欣赏。
她点点头:“我也害怕,怕得每晚都在做噩梦。”
她看向方荷:“可我从不呼救,因为我知道,没有人会来救我。”
“湖州死了近万人!”她开始咆哮,也开始哭泣。
“可是全国上下有一个人知道吗?!官员们封锁消息,报纸上你们见过只言片语吗?!”
“我们缺医少药命悬一线的时候,有人在意过吗?!”
方荷从位子上站了起来,迎着她的目光,良久后开口,却是先道了声:“抱歉。”
也许是她梦里那声呼救,唤醒了对方深藏在心底的梦境。
谁也不会想到,看上去神经粗线的姑娘,竟然经历过那样的人间地狱,灰暗阴霾。
“可是事情已经发生,指责有用吗?埋怨有意义吗?死去的乡亲们就能活过来了吗?”
“你说你不呼救不发声,难道这样,你就对得起那些死去的人了吗?”
“政府固然欠你一个交代,可难道你,就不欠乡亲们一个交代吗?”
“那场毒雨因何而起?为何只落在了茶山?这些谜题你都不打算解开了吗?”
平萍的神情逐渐松动,怅惘地蹲在地上,方荷朝她缓步走去,伸出手:“如果你不介意,我陪你走趟湖州,将真相一一解开。”
“你?”平萍没有动作,望着她的眼神既有怀疑又有挣扎。
“你又能做什么。”她终是垂下眼眸,轻声一叹。
如今的小镇一片荒芜,几乎看不见人烟,幸存的人家都已经搬走,走得一个比一个遥远。
方荷保持着递手的动作,回她:“我能帮你查明真相。”
平萍抬首:“查明真相?连政府都不敢尝试的事,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试试就知道了。”方荷把手收回,“下午三点有趟火车,现在去请假还来得及。”
“走不走,给句痛快话。”方荷很认真地询问她,如果对方的回答是不走,那她也一样会去请假的。
因为湖州这件事,绝不是一般科学道理能解释得通的,无论如何她都要去当地察看一番。
等了一会儿见平萍还没反应,方荷便转身准备自己走了,一只手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我去。”
平萍最后还是拉住了她。
方荷是个行动派,从请假都收拾完包裹只用了半小时。
决定了要去湖州,至少便是三日路程,方荷跑到宿舍楼下的电话亭,拨号给十三军校找岑天。
电话响了很多声没人接,又打到东湖小楼给管家,请他转告岑天她要离京前往湖州。
挂了电话之后,方荷总觉得有些心绪不宁,直到平萍也收拾好行囊找下楼,她才不得不压制住情绪,同平萍一起离开。
路上还算顺利,她们抵达湖州的时刻刚好是次日清晨,一出车站太阳就升了起来。
平萍的家乡小镇因为出产好茶,所以在湖州也很有名气,从前进出茶山的车马络绎不绝,而如今,车夫们提及茶山,皆是闻之色变。
“不去不去!给再多的钱也不去!”
“不租不租,我家的马不租!”
“驴也不租!”
最后实在没辙,方荷买了只骡子,拖着一辆木板车,两人搭乘着骡车进了镇。
而彼时的岑天,也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呼吸舱里,全身的肌肤都在蜕皮,血管暴凸到表面,像是随时都会爆裂一样。
脑海里某个声音叨念不止。
“早让你把身体交给我,尽快找到解逆基因的办法。”
“可是你非是不听,浪费时间去做什么教官。”
“现在好了,身体的承受力到极限了,咱俩谁也控制不了了。”
“等着同归于尽吧。”
大概是这烦人的絮叨起了作用,岑天的手指艰难地动了动。
他用力撑开眼,咬着牙回道:“你就不能,闭会儿嘴吗……”
“……”
一分钟后。
“哎哎哎,你不再舱里歇着要去哪儿?”
岑天将腕表系上,轻声吐字道:“湖州。”
湖州黑茶,是千年前mus星人类搬离地球时带走的植物之一,原因无它,不过是黑茶中所特含的一种物质,能够诱导人类基因突变。
其实岑天在怀疑,方荷跟他一样,也是经过了基因逆转的——mus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