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刘铢
折御勋见她们走远,才嘘了口气道:“这雌虎总算走了,简直和我五姐一般厉害”,说着还缩了缩脖子。扭头看李岱还在看符二娘的窈窕背影,不禁道:“还看呢?小心看到眼睛里拔不出来,这么大的个子像根杆子一样有啥好的。”
李岱摸摸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子,头也不回道:“你小子毛还没长齐,懂个什么。这可是模特身材。”说罢低头看符小妹留下来的符家地址,发现离折家住的地方也不过和折家就隔了一条街。
折御勋大怒:“什么没长齐!老子很快就能开荤了!你恐怕也是个雏儿,大哥别笑话二哥!”接着又莫名其妙道:“摸忒?摸什么忒?摸腿吗?符家二姐儿虽然是武人世家粗放一些,那腿也是随便摸不得的。”
李岱嘿嘿笑道:“谁说咱没开荤过,你是不知道这长腿的妙处。”又顿了顿,想来所谓“腿玩年”的典故这里是没有的,他转这眼睛看这众人道:“反正这腿长自然有腿长的妙处,嗯嗯。”
旁边申晖、周平原连老成的折从禄和平时少话的丁四郎这时候都发出男人才明白的“嘿嘿嘿”的笑声。不过又很快收起笑容。李岱也觉得在古代这么评论一个未出阁的少女似乎不太礼貌,就岔过话题,问道:“符节帅是哪位?可是咱们折家世交?”
折御勋道:“符节帅就是泰宁节度使符冠侯讳彦卿的便是,曾经在庆州做过刺史,和我爹爹爷爷都有交情。”
李岱心念一闪,想起一个人来,便追问道:“可是阳城大战契丹的?”
折御勋回道:“正是!”
李岱立刻有一种见到历史名人的感觉。这个符冠侯的冠侯两个字是其字号,其人的名字叫做符彦卿,是五代时期有名的猛将,为后唐名将符存审(李存审)第四子,曾经多次击败契丹辽国,人称符第四,名号威震河北。这次也是在年初作为外地藩镇入朝,被皇帝加兼中书令,封魏国公,拜授太保的高位。此人只比折从阮小七八岁却一直活到北宋赵光义执政时期,生前一直得享尊位。
这些李岱还都不是记得非常清楚,李岱记忆深刻的是另外一件事——这位符彦卿节帅有三个女儿分别嫁给两个皇帝,并且都做了皇后!这中“超级老丈人”在中国历史上也很少见了。现在李岱忍不住开始回想刚才遇到的符二娘和符小妹,她们是不是历史上的哪位皇后呢?
他记得符彦卿的大女儿和二女儿都嫁给了柴荣,大女儿历史评价很高,可惜死得早,留下的孩子就是被赵匡胤篡位的柴宗训,二女儿就是赵匡胤陈桥兵变的时候欺负的寡母。另外的一个符家做皇后的女儿是不是符小妹呢?嫁给了赵匡胤还是赵光义来着?李岱有点想不起来了。
这时已经是晌午时分,众人不再耽搁,一起按照约定到大相国寺大殿门前去寻申晖。
众人走到寺庙门口,远远的就看到申晖做书生打扮,身形还是那般单薄,正捻着他那副漂亮胡子在人群中来回张望。望见李岱高大的身躯之后立刻高兴的挥起手来。
说起来丁四郎和申晖都将近三十岁,李岱和周平原看起来都十八九岁的样子。但是李岱见识广博,真是年龄又是四十多岁的年纪。周平原戍边多年,申晖又喜好游历爱好军务,所以反而很有共同语言。几个人同行这一个月的时间交情已经极好。这次分开几天又再相见都十分高兴。
大家见面后,李岱又把折御勋和折从禄介绍给申晖,申晖听说是府州折家的十七郎立刻肃然起敬,盛赞折家几十年独抗契丹的功绩。折御勋早听周平原提过这个申晖,这次见面,看此人虽然相貌平平但是语态豪迈一点没有腐儒的酸气,反而略同军事,说话总能说到点子上,立刻大有好感。一群人寒暄几句,决定先去大相国寺旁边找了一家食肆吃饭喝酒。
大家出门右转,正要去有名的郑家油饼店尝尝老字号的肉食,迎面就见一队人马隆隆而来。这人马十分嚣张,在闹事之中马速很快,立时搅得街面上人仰马翻,好几家店面的摊位都被掀翻在地,引得四周一片混乱。
李岱等人连忙闪开,定睛看时,却见一彪人马冲了过去,当中围着一人,骑一匹高大的枣红马,身穿紫色袍,头戴交脚幞头,腰悬金鱼袋,足蹬布靴。面上看此人仪表堂堂,挺鼻阔口,朗目疏眉。五绺长髯如同墨玉一般撒在胸前显得潇洒飘逸。
周平原走到申晖旁边道:“识春兄,这位官老爷的胡子可比你漂亮多啦!”
这时折从禄忽然一拉折御勋低声对众人道:“大家退后点,我们别惹这人!”
李岱等人听罢纷纷向后退入人群后面,周平原对折从禄道:“折校尉,这人好大的排场,是什么人?”
那折从禄摇头不答,道:“这人和节帅不对付,大家别惹他,我们走。”
几个人依言出了大相国寺地界,直奔郑家油饼店。这郑家油饼店是汴梁城有名的食肆,里面除了油饼还有羊肉羹、烩面、酥肉、肉馒头几十种吃食,在这一带十分有名。
众人落座点过食物,周平原问道:“校尉,那厮好大的气势,不知道又是哪里来的奢遮人物?”
折从禄道:“现在说来倒也不相干的了,这人是原永兴军节度使,后来镇守平卢,加检校太师、侍中、同平章事刘铢,他的职务就是符节帅顶替的。”
众人这才恍然,李岱道:“这人看起来风仪不凡,可惜行事忒也霸道。”
折从禄左右看看,低头小声说道:“此人惨酷好杀是有名的,不过行事机敏又一副好相貌,打仗也是把好手,先帝在时很得先帝宠信,因此得坐高位。据说在平卢任上动辄就要人命。老百姓有罪的,也不按照刑律问罪,常常看他的心情就杀了。有犯人来了,他就问年龄大小,回答说多少岁,就按照岁数棒打多少次,还美其名曰‘随年杖’。每次棒打一人,必定用两根棍子同时打,叫做‘合欢杖’,这都出了花样啦!要是有谁惹了他不高兴,就把人倒着绑到马匹上,在地上来回拖上几里路,好好一个人浑身的血肉被刮得支离破碎,无论你是什么好汉,只拖一会就没气了。”
众人听了心中凛然,折从禄接着道:“他在平卢任上闹得太厉害,种种事情都传到了新皇帝这边。所以皇帝传旨叫他进京,这人也知道自己作孽多,居然想抗旨。还是符节帅和浙州刺史郭琼大兵压境,这才逼着他进的京。不过这人资格老,又是先帝的旧交,陛下也不好动他。几位枢府相公都看不上他,但是又不好随意治他的罪,这就把他晾起来啦。”众人这才知道原委,纷纷啧啧感叹,这厮看起来相貌堂堂,不想是个衣冠禽兽一般的人物。
此时那等在大相国寺外的刘铢却不如他外表表现显得那么从容,从平卢任上调任进京已经几个月,他作为枢府级别的高官,被中枢辅相们晾在汴梁城里不闻不问,就每天在家吃白食实在气闷。不过刘铢一向是聪明人,他知道哪些人能惹哪些人惹不起。平头老百姓换着花样折腾,哪怕拆骨剥皮也未必算什么大事,但是中枢的相公们可是轻易惹不得的,特别是史宏肇和杨邠,那都是性情刚硬的铁腕人物,自己在汴梁地面上,若胡乱做一些事情出来不遂他们的意,那搞不好可就有大麻烦。没见原来的西京留守、同平章事王守恩,那是比自己还大的官,结果恶了郭威那厮,被一个堂贴就免了职,刚刚还坐在大堂上威风凛凛,转眼间全家老幼几百口就被赶到大街上,最后只能狼狈地跑到汴梁来。最后还是幸亏王守恩这厮平日里刮得好地皮,囊中丰厚,多方打点才免了罪。
虽然忌惮这几个强硬的枢府大臣,但是刘铢还是对杨邠、史宏肇等人积怨难消。自己进京几个月,银钱花得如同流水一般,四处打点,结果还是在空捞捞挂在这里无人问津。归根结底还不是这几个贼厮鸟忌惮自己位高名重,是先帝老臣,怕动摇了他们的地位?
刘铢心中愤愤不平,他这次过来大相国寺是应枢密承旨聂文进所邀,这才趁着休沐时间过来同他一会。枢密承旨聂文进、飞龙使后匡赞、翰林茶酒使郭允明这几个人都是皇帝的亲信,但是和杨邠、史宏肇等人也不对付,相信他们找自己也是别有深意吧。
聂文进是井州人,作为兵马押司官当初跟着先帝从太原杀到汴梁城,同刘铢是老相识。先帝得登大宝,这聂文进授枢密院承旨,历领军、屯卫大将军,后来又迁右卫大将军,这个人允文允武不是酒囊饭袋,刘铢还算看得上眼。先帝驾崩,新帝登基,杨邠、史宏肇和郭威等人掌权。众人各有封赏,可惜这聂文进屁股下面的位子纹丝不动足足三年半,按照道理讲,恐怕这怨恨之心只怕比他刘铢还要厉害了!
正寻思着,就见外面一匹青骢马缓缓而来,马上一人做文士打扮,头戴方巾,身穿长衫,白净面皮,风姿娴雅,正是聂文进。他连一个随人也无,潇潇洒洒而来,姿态从容舒缓,似乎有出尘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