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十年桃源惊波澜 五
闹洞房、送祝福语,戚府上下又热闹了老长时间,众宾客陆续散去,戚俊吩咐下人送客,最后走的是和戚俊要好的几个朋友,就包括陈嘉让那一众人,走之前戚俊又留他们喝到尽兴,后来酩酊大醉,才摇晃着身子送他们走。
乞丐待新娘子被送进洞房以后,随着最先离开的人出了戚府的大门,趁着天色未黑找了一家浴堂,刚走进两步便被掌柜的拦了下来,“出去出去,这是你该来的地方么?”
乞丐没和他废话,伸手递给他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本来还掩着鼻子皱着眉头的掌柜的眼睛立刻放出了亮光,一张脸变戏法一般挤出了笑容:“客官,这么多钱小的一时找不开啊。”
乞丐道:“能找多少找多少,按照我的个头给我买身衣服去,要一身玄色的袍子。”
掌柜的连身应诺,交给一名店小二去办了。
天色将黑,浴堂中已没有几个人,那乞丐从怀中取出了一件长长的物什,却是一柄拂尘。他脱掉了身上的衣物,胡乱扔在墙角,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除去了身上所有的污垢,又找了伙计修剪了胡须。待他换好了店小二新买的衣服后,手执拂尘缓缓从浴室中走出来,玄色的袍子虽然不是平时穿戴的模样,但此人赫然便是那白日里在街市上游逛的道士。
掌柜的正暗自纳罕何时进去的道士,定睛一看他穿的是店小二刚刚去买的衣服,惊得合不拢嘴,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将零钱找给道人忍不住问道:“道长,您真乃神仙是也。”
道人微微一笑,道:“掌柜的,今日你看见的事不要和任何人提起,多付给你的银两权当是老道的一点封口费。”
掌柜的连连点头:“这个一定,一定。”
道人出了浴堂的门,寻了一家客栈住下了,回思今天发生的一切,只觉得五味陈杂,一时间失去了往日的洒脱,思来想去只觉得头痛欲裂,索性熄了灯睡了。
翌日卯时将歇,天刚蒙蒙亮,道人便早早醒来,这一夜太漫长,长到可以忘记做的那么多凌乱的梦。他起身喝了一杯隔夜的凉茶,试图想起来昨夜都梦到了什么,然而他的脑汁却似流出来的血液那般慢慢凝固,只记起了毫无用处的几个零星片段,却感觉凝固的脑汁四处撞得脑壳生疼,他拍了拍头,暗叹自己已经老了,记性不好了。
他穿好衣服,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客栈,打开房门的一霎,却见门外长身站着一人,惊得他不知所措。
“俊儿?!”这两个字几乎脱口而出,显得无比亲切,但是道人说完后两片嘴唇却在微微颤抖。
门外站着的,便是昨日大婚轰动徽州城的戚俊,戚人杰。
戚俊“腾”地一声双膝跪在客房门外的楼板上,动作干脆地磕了一个响头,道:“俊儿不知师父来到徽州,迎接来迟,忘师父恕罪。”语声哽咽,说完这句话脑袋低垂,双手抱拳迎在头顶上方。
道人鼻子微酸,双眼也仿佛蒙上了薄薄的一层雾,赶紧伸出双手搀扶戚俊起来,道:“咱们里边说话。”遂拉他进客房内。
道人将门掩上,戚俊忍不住握住了他的双手,稳了稳语声道:“师父,您几时到的徽州?”
道人道:“昨天、昨天。”
戚俊道:“昨天是徒儿的婚礼,师父可曾听说?”
道人笑道:“这徽州上下恐怕没有人不知道了,为师听说了。”
戚俊急道:“那师父为何不来?”
道人略显支吾地道:“为师匆匆得知,不曾带份子礼,空手而去不好。”
戚俊道:“师父何必这等见外,您老人家要是能来,胜过无数份子礼,就是一千两一万两黄金都比不上您老的大驾。”
道人拍拍戚俊的肩膀,道:“好徒儿,有你这句话,为师就知足了,等你们什么时候有了小徒孙,我再送上一份厚礼如何?”
戚俊喜道:“师父,这可是您老人家说的,徒儿定会在那时登门报喜。”
道人笑道:“好、好。”
戚俊道:“师父,这么多年徒儿想您想得好辛苦,却不知道您老人家在哪里清修。”
道人道:“为师漂泊不定,四海为家,与那苦命的乞丐没什么两样。”
戚俊道:“那您老人家怎么会来徽州?”
道人道:“眼下快要过年了,为师也须采办些年货。”
戚俊不解道:“师父修道之人,也要和谁团聚么?”
道人笑道:“此乃天机。”
戚俊知趣,便不再问,道:“师父,这几年不见,您老了好多。”
道人伸手捋了一下胡须,却仅仅捋到了一丛短短的修理得整齐的胡子,他咳嗽了一声道:“人都是会老的,我教寻求升仙之道,却仍是躲不过生老病死。”
戚俊点点头,默不作声。
道人问道:“俊儿,为师上次见你时你还在河南开封一带,怎么如今却在这徽州成家立业了。”
戚俊道:“此事说来话长,徒儿平时走南闯北,但每一趟镖走完都会在开封落脚歇息,直到三个月前结实了内子,是当朝礼部仪制清吏司的一名郎中,官从正五品,家境殷实,徒儿与她日久生情,无奈门不当户不对。正当自惭形秽,一筹莫展之际,徒儿有幸结识了一位高人,此人神通广大,得知我的情况后主动提议为我保媒,没出三日,岳父大人便同意了,而且送了我一处宅院。前不久,镇威镖局要在开封开分局,徒儿有幸升为总镖头。”
道人听着戚俊兴致勃勃地讲着这一切,笑了笑,但是笑容略显僵硬。
戚俊觉察了出来,道:“师父,怎么了?”
道人一副没放在心上的模样,道:“没什么,为师替你高兴。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我来徽州的,并知道我在这家客栈歇脚的?”
戚俊道:“徒儿走南闯北结识了很多朋友,和别人切磋武艺的时候常常提起师父您老人家,他们几乎不用见您本人就知道您长什么样了,昨天一位朋友半夜敲响了我府上的大门,冒着被我打出去的风险告诉我看见了一位道长,看外貌好像是我平时总提起的‘幻虚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