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掌门
孟苇娴每天来写字楼里上班时,最喜欢将一袭银灰色的公主长裙和小脑袋上那顶黑底白花的小花帽子衣带飘飘的在写字楼下的电梯间旁一甩一甩的向从她身边信步而过的一切被称之为精英的清瘦男人摇摇摆摆的招摇示众了,因为她不喜欢身体有些浑圆的精英男士,当然,是个女人都不会太喜欢的,因为男人只有年过四十才会身材走样,但是女人就不一样了,通常一过了二十八九,就被人从花瓶子里抽出去扔了。
洛耽是世家子弟,他当然比谁都更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在襄樊娱乐才刚刚挂牌开业的前几天里一直忙着从电子邮件里存储着的大量求职简历里面招聘和挑选出大批适合成为写字间文员的男男女女,其他的条件都很宽松,只有一样,一定要年轻才成,最好是二十五岁以下,因为二十五岁以上的员工通常只有利用价值而没有投资价值,尤其是二十五岁才刚刚接触这个行业的人。
绛贞微微的有些于心不忍,“你这间公司还不知道能开到什么时候呢,”她说,“何苦这么挥霍和浪费掉那些小男生小女生一辈子里最宝贵不过的几年青春,还是让他们去电视台面试比较保险,你不知道做这一行的人一般情况下在失业以后很难再找到其他工作吗?”
“可是电视台也不好进啊,”洛耽一脸嗤嗤谑笑的一把将她搂在怀里,“连我堂堂的洛家大少爷都连着两次让人给赶出来了,第一次是想当空少,第二次是想当采编,但是现在想想,幸亏是给赶出去了,要是真选进去了,这一辈子恐怕就出不来了。”
“可是两次都是你自找的,第一次是因为你肩膀上那块胎记,当初可是你哭着喊着让我刺上去的,”她说,“至于第二次,你公开说人死灯灭,上不了天庭也下不了地狱,不管是一把火烧了还是一捧土埋了最后只能都成为一把富含各种维他命和矿物质的最上好花肥,你还说那些成天去寺院里上香拜佛的善男信女根本是贪生怕死,自欺欺人,因为只有怕死的人才会希望人有前生今世,他们不过是希望自己能够永远霸占着这个可爱的世界,结果大大伤害了广大善男信女的纯洁感情,一致向电视台投诉,要你引咎辞职,公开道歉。”
“可是就因为这点事情就当场摘了我的记者证,这样的地方,你觉得他们应该去吗?”
“那你就管不着了,总不至于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蠢的。”
“那好吧,你现在就大慈大悲,堵在公司门口去举着大喇叭说我洛承熙是个江湖骗子,将那些约好前来面试的人一个一个的给堵回去,然后公司里所有的事情全都由你来做,包括清洁和送水。”
“什么,你连个清洁工都要招个本科的,那慕云秋水就该开电梯去啦,她可连高中学历都没有。”
“她是青春玉女掌门,学历太高会失去神秘感和粉丝对她的无限想象力的。”他说。
“可是,可是,其实平时很喜欢窥探明星绯闻八卦的粉丝一直还是集中在女性群体里的,所以费尽心机的包装出一个青春玉女掌门,投资回报率其实还不如随便包装几个金童掌门利润率大,但是现在的问题是,咱们上哪去弄几个十七八岁的童子战神来呢,而且身高还要一米八偏上一些,身世还要低调神秘一些,鼻子下巴还要娇嫩挺拔一些,额头脸颊还要棱角分明一些,尤其是古装扮相,一定要梨花踏雪,惊艳四座,最好日后有成为天皇巨星的潜质,不然年纪一过三十,就真心悲剧掉了。”绛贞看起来十分愁眉不展的呆呆看着洛耽,但是心中勾画出的,却显然像是另一个人的影子。
“好啦,我知道你说的是谁,是高长恭吗?”洛耽微微有些爽然若失的凝眸看着她说,“你在医院里昏迷不醒时嘴里隔三岔五的就会念叨出这个名字,不过我知道你最后还是离开他去找你的皇帝哥哥去了,因为你清醒之前最后一次在嘴里念叨的两个字是皇上,不是长恭,可是我到现在也不明白,宇文邕和高长恭他当年不是仇敌吗,为什么你清醒以后却一直要嚷着去骊山看他们去,难道他们两个当年全都给埋在一处坟地里啦,活着还没打够,死了之后还想再接着开打?”
“哼,算啦,反正你也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跟你说了你也什么都不会信的,就算我跟你说你的命是他救的你也不会信的,因为你一直不相信人有前世今生的,更不会相信这世界上有神有鬼,还有妖精。”
“嗯,我倒是想相信呢,”洛耽悻悻叹口气说,“可是我也不想让老爹老妈每天一出门就让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说他们的儿子儿媳妇是两个得了失心疯的神经病,你倒是没事,我呢,难道瞪着眼睛让人家说我老爹老妈上辈子缺八辈子德了,这辈子才会私生下一个得了失心疯的小孽种来。”
“可是现在的问题是咱们到哪里去找一个能够和慕云秋水相配的金童掌门来呢?”绛贞忍不住无可奈何的低下头来幽幽叹口气说,“高长恭就别指望了,自从我醒过来之后,就再没看见过他。”
“让承宪上吧,”洛耽眼前突然灵光一闪,“承宪刚刚因为车祸上了襄樊各大新闻媒体头条,这下连广告费都省下了,一秒钟好几十万呢。”他的两眼之中微微喜不自禁的深深散播出两道世界上最温柔耀眼的闪亮的光来,“让我好好算算,一秒钟三十万块,三十秒就是九百多万,慕云秋水的宣传费用也可以省下一半来,光这一项,咱们就能省下一千多万呢。”他两眼馋涎欲滴的闪闪放着光说。
“哼,早知道你心里在打着这个小算盘呢,你是死心塌地的想要将承宪给纵容成一个爱慕虚荣的纨绔阔少,免得他在洛家处处压你一头,你倒真的是用心良苦啊,皇上,如此深思远虑,机关算尽的算计你的亲生弟弟,可别又像上辈子似的,赔了夫人又折兵,连自己的女人都给他抢走了,还白白替他养了那么多年儿子。”绛贞一脸无可奈何的瞪眼深深斜睨他说。
“那又怎样,反正是自己侄子,养就养了吧,至于女人,能将一个心里时时想着别人的女人给强行按到自己床上,说到底,心里真正不爽的,怎么着也还轮不到我啊,”他说,“不是有那么句话吗,兄弟如手足,可是女人……”
“好啦,别闹啦,我忙着给承宪和慕云秋水定位呢,现在叛逆已经不流行了,超凡脱俗倒是很时尚的,说到底,虽然现在正是个信仰稀缺的时候,但是主流价值观里对玉皇大帝的依赖性还是很大的,不过到底是让他们的气质看起来更像神仙好些还是更像妖精好些,因为神仙可以救苦救难,普渡众生,而妖精可以悔过自新,一心向善,我觉得现在最要紧的是派人认真细致的做一下市场调研,看看大家心里到底是更喜欢神仙一些,还是更喜欢妖精一些。”绛贞看起来是很认真的在电脑屏幕前专心策划着自己的包装文案,但是洛耽看起来却像是一点也不以为然,“你是不是又发失心疯啦?”他一脸无可奈何的在身后温柔的替她揉着脖子,“承宪他刚刚开车撞死人家一只最心爱的宠物小狗,而且顺手掏出一万块钱来甩在小狗身上,都被围观的人拿手机拍下来发到网上去啦,把他包装成不食人间烟火的活神仙,我怕连自己看着神经都得错乱,别人看了要笑的一口水呛出来的,不过也不是完全不可以,但是要慢慢来,总要让他先像个妖精似的在台上蹦跶几年,之后经历过一次非常惨痛的教训之后,突然幡然醒悟,大彻大悟了才好,至于慕云秋水,她倒是没什么前科,正好可以当承宪的反衬,要潜移默化的让承宪他感动,醒悟才好,最好是做到戏里戏外混淆不清的地步,这样更容易让粉丝产生出一种和他们的偶像存在在同一个虚幻世界里的错觉,因为任何人对一个明星偶像的迷恋都是有时限的,过期自动作废,只要他们哪天发现自己和自己的偶像其实只是这个现实世界中两个不相干的人,那咱们苦心打造出来的那两棵摇钱树的商业价值,可就算是摇到头了,再摇也别想摇出什么钱来了。”他说。
“那好办,将他们拆散单飞就行了,商业价值没了,市场价值总还有一些的,电影海报上还是稍微熟悉一点的名字能够刺激起大家的好奇心和购买欲的,赚不到广告代言,就专心只赚片酬好啦。”
“可是承宪他是我亲弟弟,我可不能当真让他沦落到那种地步,还有秋水,趁着年轻,还是早早放她嫁人才是正道,所以至少是他们两个,从妖精历经磨难最后被点化成仙的主意就用不着再费心打了。”他说。
“可是妖精更禁不起等的,必须要一夜成名才成。”
“明天先找人给他们写几首歌,之后咱们再自己投资给他们拍几个广告,几部电影和电视剧,加上一些电视台的专栏采访,也就差不多了,现在麻烦的是他们两个人的身世背景,因为上过电视,广告费倒是省了,但是亲和力就不好说了,要想让他们两个一夜成名,还是先让他们看起来像是流落民间的王子公主好些,但是现在三叔家没灾没难的,生意也一直很好,而且他们也不是单亲,所以我想,给他们两个先试着取几个艺名看看,至少将家世背景先淡化一下就行,反正他们是金童玉女,就先叫他们上善若水吧。”他说。
“上善若水?为什么不是上善洛水?”绛贞好奇,“这样万一以后他们因为自己的身世背景而被竞争对手存心打压,咱们也不至于太过被动。”
“别想太多了,金童玉女本来就只适合短线操作,别的不说,年龄可是蒙不了人的。”
“那可不一定,”绛贞嗤笑,“你忘了从前咱们还一起拿个三十八岁的天皇巨星当二十岁的小天王追过呢,后来知道真相以后,也没不依不饶的投诉他的经纪公司兜售假货伪劣去啊。”
“可人家本来就是天皇巨星,偶尔犯一点小错误还是可以让人宽容的,他们两个可是货真价实的新品上市,市场第一反应冷淡,是一辈子也不得翻身的。”他说。
“所以我现在已经开始在打婷婷的主意啦,”绛贞一脸笑眯眯的扭头看着他说,“既然是金童掌门,座下总该左右护法俱全才对,一个掌门,配上左右两个玉女护法,市场上现在刚好有这个空缺的,皇上。”
“哼,承宪有你这么一个嫂子,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左右两个玉女护法,一个是他妹妹,另一个还是他妹妹,白白担着个脚踩两条船的虚名,其实是一尘不染,坚守童贞。”洛耽一手托着可乐罐子,几乎笑的一口水呛了出来。
“别总是那么自欺欺人的好不好,”绛贞嗤笑,“他在学校里女朋友不知道换了多少个了,不然上次出车祸时,人家小狗主人怎么会那么轻易就放过他的,他其实是最知道怎么在一个纯真少女跟前装可怜的了,只要找个绝好机会用手捂住心口轻轻咳嗽两声,再顺势将自己睫毛边上那几根头发甩过来半遮住自己眼睛就可以了,那个一不小心被他撞到的女孩子见此情景,只怕是连心都要碎了。”
“可是很不幸,那小丫头不但没有心碎,还狠狠的敲诈了我们洛家一大笔赔偿金,”洛耽悻悻叹口气说,“这么小年纪就这么贪心,可惜了。”
“可是听说那小丫头她其实身世也很可怜,几个月以前父母双双生病去世,她现在要依靠自己四处打工养活自己。”绛贞的目光中莫名其妙的些许泄露出几多难以释怀的深深忧虑和惆怅,未必是因为她本来也是个孤儿,而是因为,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突然之间就从父母双全变得孤苦伶仃,生无人怜,死无人葬的,总应该是件让人潸然泪下,泫然伤心的事情才对,她不明白洛耽他为什么直到现在竟还笑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