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天目山下 三
“哦,在下却不知兄台口中所言之前朝先贤韩文公他现下究竟怎么样了,”他在青石阶子上微微谑笑的敛眉看着他问,“莫非兄台你身怀异术,能够以血肉凡身,身通阴阳两界?”
“这倒未必,只是,只是时常在民间听人说起,那个韩昌黎他因为在世时一心诽谤佛法,死后必定已经被打入十八地狱鬼哭狼嚎去了。”
“打入十八地狱,兄台,敢责昔日八仙大闹阴曹地府,竟自是为了这位韩文公了?”
“兄台何出此言?”
“哦,敢责兄台你原来并非中原汉地之人,不然,料想也不至于对这段在民间流传甚广的八仙传说轶事如此充耳不闻,视而不见,”他说。
“在民间流传甚广的八仙传说轶事?”逝水忧云眼眸一瞬之间不可名状的微微颤了一颤,他虽早已在兜率天上习惯了五蕴皆空,六根清净的潜修日子,但是唯独对神仙八卦的嫌憎厌弃,倒是自幼都没有退变。
“是啊,兄台难道不知韩文公他本是天上文曲星君下凡济世,但是因为在朝堂上一味贬佛谤道,而引得玉帝担忧,生怕他因此而真灵泯灭,误入歧途,因此上亲口谕令吕洞宾在三界之中寻一有缘之仙灵下凡将他渡化,吕仙长在人间尘世之中不辞辛劳的遍寻有缘之仙灵,不觉间已经行至天目山下临安镇外的清溪江畔,见江畔一棵遮天蔽日的青枫树上一只形单影只的忧伤仙鹤正栖身在一根很粗壮的青枫树枝子上泪眼斑痕的仰头嘶鸣,吕仙长认得此仙鹤是一只昔日里自天庭之中被贬下凡间来的戴罪白鹤,对此鹤不禁油然心生出一丝缠绵悱恻的怜悯恻隐之心,随即将它带往韩府之中投胎在一受孕女子身内,此女正是韩文公弟妹,在韩府之中怀胎十月诞下麟儿之后取名湘子,即为八仙之一的吹箫仙人,韩湘子。”
“好啦,别再提吹箫二字啦,”逝水忧云暴怒,“难道兄台以为,只因韩湘子他是八仙之一,玉帝他就可以如此徇私护短,纵容八仙因一己私欲大闹阴曹地府,强行将韩昌黎自十八地狱之中劫回天界?”
“哦,兄台切莫如此伤肝动火,那位韩文公他在世时一心勤政为民,清廉无私,若是只因心中些许不敬三宝之念而惨然身落十八地狱,世人必定以为如来佛祖他老人家,是个锱铢必较,睚眦必报之人,可知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人间君王尚且深知其中紧要利害,灵山之君,又岂会当真如此将错就错,难得糊涂?”
“你,闭嘴,南天界中神仙真圣言辞行事自来颠倒荒唐,常为人间尘世中的凡夫俗子编派戏说取笑,梵天界中诸神又时常与三界之中各路妖魔鬼怪蛇鼠一窝,狼狈为奸,三千大千尘世,三亿恒沙世界,而今除却一尘不染的西天极乐佛国,究竟还有哪里能够侥幸留存下人世间最后一方净土?”他默然低头轻叹一声,旋即猝不及防的出手直奔素衣男子面门玄关一指点去,谁想素衣男子之前早有防备,只将额头稍稍向一侧瞬闪,逝水忧云一指落空,登时间暴躁如雷翻手一掌直奔对方面门而去。
“兄台严重了,”素衣男子轻轻抬手掐在逝水忧云腕上,“佛门净地,岂可如此掌风犀利,好似当真要一掌了结在下今生一切孽障尘缘?”
“本座身为兜率天宫离欲圣使,替灵山佛祖诛除逆徒,清理门户,责无旁贷。”
“一言不合即要在下立时粉身碎骨,劫烬荼蘼在兄台掌下,兄台生性如此骄横霸道,弥勒佛主他知道吗?”
“师父许本座不守杀戒,遇妖斩妖,遇魔杀魔。”
“可是在下不知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兄台,惹得兄台如此心动杀机,干戈相向?”
“妖言惑世,罪该万死。”
“佛言是言,妖言亦是言,世人心中自有明晰分辨,何劳兄台如此大慈大悲,将世间一切心魔孽障一肩担下?”
“是你一心执迷不悟,存心在本座面前肆意诽佛谤法,如此下去日后必然身堕无间地狱,百千亿劫求出无期,本座为了让你日后免遭无间地狱之苦,只好拼着自己身堕无间之罪,亲手将你今世尘缘斩断,断了你再妖言惑世之机,替你省些罪孽也好。”
“好啊,滥杀人命竟自还是如此功德无量之举,兄台如此一往无前的一心在这条孽障歧路上执迷不悔,倒是当真让在下见识到了何为修行路上一念走火入魔,一路血痕无归。”
“你必是在中原汉地待得久了,长年和那些牛鼻子道士颠倒厮混,以至于现如今才如此灵台不明,六根不净起来,再这般下去,只怕离欺师灭祖,背弃师门也不太远了。”
“兄台言重了,”素衣男子微微笑笑,“道法自然,天地万物,荣枯生灭,皆凭天道循环,有情众生,生死轮回,皆是天命使然,江山社稷,千秋更迭,皆因天意难违,”他说,“至于佛法在中原汉地之中究竟如何历经辉煌沉寂,颓败再兴,皆是天理昭彰之报,兄台也不是个蠢人,西天佛法与此地芸芸众生究竟缘深缘浅,缘善缘恶,难道当真还看不清吗?”
“但是深浅善恶并非一成不变,”他说,“必要时,可以使些强制手段。”
“兄台又错了,众生若是此生只为心中惧怕而于佛前强颜欢笑礼敬,如此强人所难,想来也定然断非弥勒佛主心中真心所愿。”
“人心本是最易驯服归顺,”逝水忧云淡然笑笑,“这点信心,本座还是有的。”
“顺其自然,人才是个人,”他说。
“人心易变,只要能够尽力阻止其变恶变坏,就是最大功德好事。”
“但是兄台可知,这红尘人世之间究竟何为江湖?何为身在江湖?”他问。
“人心即是江湖,”逝水忧云冷冷笑笑,“不然,料想这凡尘俗世中的江湖武林,也不至如此泥浊污秽的不堪入目,”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