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 一念之差 一
虽然遵照澈水云缺的严加命令,归云山庄四外的防守戒备自来即是十分警惕森严,即是连妖皇妖后二位大人在这两军对阵的关键时刻也需亮出随身腰牌才能够顺利进入山庄前来见见自己这个并非亲生却胜似亲生的宝贝孩儿,但是格外令澈水云缺他意想不到的却是,妖皇妖后二位大人此次前来归云山庄探望云缺时,顺势却一并将他的同胞兄长,兜率天庭上的离欲圣使逝水忧云也给一起带进来了,一时间令澈水云缺他心中忍不住一阵阵无名火起,气急败坏的,只是碍于养父母颜面,却当真是不好当面赌气发作,虽然是硬着头皮,但是在前厅特意命众手下替养父母大人精心预备下的接风酒筵上,还是十分不情愿的请人替他多安了把椅子,多放了双筷子,只是斟酒夹菜这样的些许礼数,到底还是请贴身侍卫酌情替自己代劳了。
逝水忧云见状心中倒是也并不十分在意,左右酒席上清淡素净的羹汤茶水看起来非但不是很多,而且还很可能遵照澈水云缺的意思给存心消减下去不少,这小孽障崽子的心思是再明白不过的了,他归云山庄之中从不吃斋拜佛,经日里珍馐玉肴鱼虾蟹蚌的习惯了,连四海龙族的人见了都不敢气急报怨一声,当和尚的若是知趣,不管怎样也不该托个钵盂来这里化缘。
和尚二字非但是在南天界中,即是在梵天界中一般也是个荒唐笑话,世间之人对无边佛法戏谑偏见至此,想来不过也只是因为一句“身体肤发,受之父母”从中作祟,世人看不惯和尚不长头发,戏称之为秃驴本自是件十分情有可原之事,但是现下,自己可当真还不算是个货真价实的秃驴呢,澈水云缺他既然真心是想要当着他养父母的面对自己头上这三千烦恼青丝存心视而不见,自己现下自是无话可说,只是日后可小心一跟头栽在自己这个亲生哥哥手里,到时候,他只怕是心甘情愿的想要找个深山古寺里安分守己的去当一辈子秃驴都未见得能有这个机会。
……
“哼,都沦落到要来和我天妖界狼狈为奸了,还在那里假装什么清修精进,”云缺在酒席上一手端着酒碗,一脸嘲讽戏谑的嗤嗤瞪眼斜睨了身边手中念珠仍旧不停转动的逝水忧云一眼,“怎么,兜率天上的佛经念够了,到底还是耐不住性子起心惦记起我们天妖界中的第一武功秘笈,般若真经来了,”他说,“只可惜,常言道,不当僧道,即是好人,想要哄骗般若真经,好歹也该认真下些本钱,”他忍不住冷冷冲他一笑,“怎么,齐云山下最上好的女贞陈绍,酒酿江瑶,当真不敢动动筷子?”
“即是知道般若真经在江湖上有诸多人一心惦记,平日里就该时时注意着收敛沉寂一些,”逝水忧云一时气忿之下,忍不住出口谆谆训诫他说,“虽然这江瑶柱多半也是去岁间的宿货,但是好歹也算是水族众生之一,四海龙王见了嘴上虽然不敢报怨什么,但是他们心中又当真岂有不记恨你的?”他说,“千万莫要忘记,十二万三千年前那场声势浩大的仙妖大战之中,齐云山上的百毒一族究竟是如何一夕惨败,生灵涂炭的。”
“哼,只要没人存心去四海龙宫里面搬弄是非,离间挑拨,窝里反的事情,不管怎样也还轮不到天妖界众妖身上。”
“云瑶水漫东瀛山时,可曾想到过云悔当时还在东华帝君府上侍奉为奴?”他问,“一母同胞的亲生兄弟尚且如此不管不顾,任性胡来,那些个舔血为盟的江湖义气和武林血誓到头来又到底能算个什么?”
“你到底想说什么?”澈水云缺在酒席上登时间一阵无名火起,顺手端起酒碗将满满一碗女贞陈绍就势翻手泼洒在他身上。
“你大皇兄他前日里已经被东华帝君大人亲下口谕打发去初禅大梵天上跟随梵天大人精进修习瑜伽梵行去了,但是应该也只是精进修行十天半月即可,”他悄然翻手抖抖自己一身单薄青衫上那酒水滴滴的湿润衣襟,“现下动手正是千载难逢的最好时机,”他说,“不然,本座又当真岂会自甘堕落的无端坐在这里和你说话?”
“哦,这么说你为了我们天妖界这几个孽障崽子,败家少爷,却当真倒是牺牲很大的啦?”云缺忍不住冷笑,“可是常言道,无利不起早,你们当秃驴的又岂是会做赔本买卖的人,”他说,“即是赔本赚吆喝,到最后不一网打尽的赚个盆满钵满的,都不敢说自己是个合格的秃驴。”
“本座只是和天妖界公平交易一次,般若真经上的回光逆流秘法,必须要在灵鹞山顶上施法下咒才可波及到整个梵天界中,但是灵鹞山上自来防守警惕,戒备森严,你当真认为天妖界中能有人潜得上去?”他说,“而且只要事先以真言封印自保,回光逆流之法又不至于当真波及到天妖界中,事后你大可一刀砍了本座灭口,这样的交易,你天妖界中又有谁会觉得是吃了很大亏呢?”他问。
“哼,别打量本王心中当真不知你心里一心在算计什么?”云缺戏谑之下忍不住横眉冷笑的侧目瞪了他一眼,“以回光逆流之法让梵天界众神佛仙圣瞬间被封印住之前一切前尘旧忆,但是却事先在兜率天上施下真言封印自保,这样一来,梵天界众神佛仙圣自是会像一群被驯养教化过的奴隶一般争先恐后,五体投地的俯首叩拜在弥勒佛主座下,心甘情愿的归降兜率天庭,甚至,还会不惜一切代价的替兜率天庭和南天界那群杂毛道士争斗,藉此大肆在中原之地弘扬无上精深妙法,”他说,“说到底,一群失去从前一切记忆的神佛仙圣,驯养教化起来,总是十分轻松容易,而且即是将他们扔出去当炮灰打手,一个个的也还自感到十分骄傲荣耀的呢,圣使大人,本王猜的也总算是八九不离十的吧?”他淡然冷笑,“但是你却为何一心认定了本王却一定会满口答应和你这桩见不得人的阴晦交易的呢?”他说,“万一你在真言封印上做下什么手脚,岂不是连天妖界也给一窝端了?”
“般若真经本为天妖界所有,本座又岂能轻易动得手脚,”他说,“左右天妖界现下已经出了三个和尚一个道士了,”他淡然笑笑,“也不怕再多一个。”
“二哥他现下在湿华大神身边,还没被送去当和尚呢,”云缺气急,“别打量云笺客栈里的事情,本王真的是一无所知。”
“本座要杀的是耽若尘裳,天妖界要救的是自己四个皇子,你我二人井水不犯河水的,耽若尘裳那条小蛇精崽子的死活,却又和你天妖界有什么相干?”
“二哥的结义兄弟,你一巴掌给拍死了,他回来之后岂不是一般迁怒在本王身上,本王和你虽然早已恩断义绝,形如陌路,但是到底还是一个爹娘生出来的,你以为到时本王的日子能好过的了吗,”他说,“莫要忘了,拜你所赐,二哥他为了本王积德发愿,已经吃了一千多年青菜豆腐了。”
“本座也经日里青菜豆腐,还不是一般活得好端端的。”
“可你是和尚,二哥他可不是。”
“本座现在已经不是和尚了,只要你肯开口叫本座一声大哥,本座死也甘心了。”
“本王的大哥叫澈水云悔,”
“他只是你皇兄,”
“本王还有个大哥叫澈水云逝,”
“名字只是个虚妄代号,”
“父皇母后在座,你存心是要刁难本王,”
“放心,他们不会太介意的……”
“是吗?”
“云缺,还不快闭嘴,仔细耽搁了正经事情,”
“父皇……”
“为父让你闭嘴,”
……
……
“圣使勿怪,都是朕教子无方,云缺皇儿他在圣使跟前如此无理取闹,肆意任性,当真是让圣使你太见笑了,”妖皇劫光在饭桌子前一眼瞪在云缺脸上之后,很快又转回头来看似十分不以为然的冲着逝水忧云冷眼笑笑,“但是朕倒是觉得,这却也并非全是云缺皇儿之错,”他说,“说到底,像云缺这样自幼在妖精堆里长大的神仙,这诽僧谤佛诽仙谤道的本事,却倒是一点也不需旁人教给他的……”
“夫君所言虽然不差,只是皇子就是皇子,和尚就是和尚,云缺皇儿他虽然确是个自幼在妖精堆里长大的神仙皇子,但是一个尊贵的皇子在饭桌子前一心只是跟一个落魄的和尚吵嘴斗气的,在江湖上传扬出去也不怕叫众人笑话,”妖后水湄眼见得夫君在逝水忧云跟前如此喝斥云缺,立时在一旁急不可耐的冷眼嗔怪起来,“常言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和尚不愿意被人编派诽谤,难道妖精就愿意不成?”她问,“经日里以编派诽谤妖精来弘扬佛法,教化众生,这佛法弘扬的再好,却又有什么可让人顶礼尊重的,”她说,“不过是无端惹人嫌弃笑话而已……”
“夫人如此戏谑笑话和尚,岂不是连现下正跟在燃灯佛主身边潜心清修的云垢云瑶二位皇子也一起戏谑笑话的了,”逝水忧云听了之后忍不住淡然笑笑,“虽然本座也知他二人这和尚当的未必是那么心甘情愿,但是什么都怕习惯,即是将二皇子云尘也一起送去无量光天上,日子久了,也不愁他不习惯在燃灯佛主身边潜心聆听清净梵音无上妙法的,”他说。
“哼,即是前来投奔,就该低声下气一些,”云缺冷笑,“兜率天上的清净梵音无上妙法再好听,在斩妖台上只怕也听不出什么滋味来的,”他说。
“孽障,闭嘴,本座只是前来公平交易的,凭什么要在你跟前低声下气,”
“哼,交易公平不公平,岂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
“孽障,你没吃亏就算是公平了,贪心太多,可不是好事,”
“哼,将赌押你身上,父皇母后可真的是失心疯了……”
“那又怎样,当日百灵山想要对你施以援手,却被你一口回绝,”逝水忧云说话间忍不住微微笑笑,“天妖界与百灵山本是一脉,劫光圣皇本是五曜狐王兄长,为何如今一家人之间竟要弄的如此生分?”他问。
“哼,你明知道耀辉叔父的两个儿子都被押在普渡山上,让百灵山和天妖界联手,鸢裳和鸢梨两位皇子怎么办,普渡山上的斩妖台还没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