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一 正法之念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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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午时一刻,飞云崖上,青石光洁,刀锋森寒的斩妖台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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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不知历经多少风吹日晒的斑驳汉玉石桌上,一壶清茶,一盘残棋,一盏蜜果,一本缺页泛黄的残破经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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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乐佛主在微笑间漫不经心的执起一盏雨前清茶,“怎么,这盘棋老和尚还没彻底输呢,你这枚小小玉子怎么就那么舍不得向棋盘子上扣呢,”他说,“是心疼你随身戴着的这串绿松石配菩提子的念珠,眼看着就要当赌注输给老和尚了是吗,”他问。
“无妨,本来就是身外之物,”耽若尘裳冷冷笑笑,“倒是佛门一脉,对手中所持念珠的执念,让尘裳十分吃惊,”他说。
“哦,连念珠都不执念,”他说,“那梵天界中比念珠神圣的法器还有什么,”他问。
“神圣不神圣也只是一念而已,除却真灵,尘世中没任何摩耶空幻该被执念,”耽若尘裳一脸云淡风轻的冷冷瞥了极乐佛主一眼,“都午时一刻了,这盘棋,佛主究竟还想下到何时?”他问,“难不成真要留尘裳在普渡山上吃午饭吗?”
“嗯,除却真灵都不执念,看来就是这个有我和无我之争,让梵天界一脉永世不会归服在佛门一脉门下,”真武大帝一脸戏谑的敛眉斜睨了耽若尘裳一眼,“怎么,眼看着佛门一脉在中土之地如此繁盛兴旺,心中很不高兴的吧,”他说。
“无妨,中土之地百姓虽然日日焚香拜佛,但是却也没有几人知道佛门一脉的无我之论和梵门一脉的有我之论分别,”他说,“但是佛门一脉为了弘扬佛法,好像连自己也不希望凡间百姓能够将这些分辨清楚才对。”
“好啊,照圣使之言,我佛门一脉岂不全成了一出口就打诳语的骗子,”真武大帝淡然笑笑,“但是这世间真谛究竟是有我还是无我,圣使你当真那么自信?”他问。
“若当真无我,佛主你该不会怕尘裳在斩妖台前施法收普善天子三魂七魄才是,”
“跟圣使你说过多少次了,普渡山上自来不是老和尚做主,”
“不,佛主你做不了普渡山的主,但是自己弟子的主还是可以做的了的,”耽若尘裳说话间脸色微微一沉,“想要杀一儆百,给我们梵天界一个警告尽管明说,其实普善天子上斩妖台的哪一条罪状证据都不十分确凿,他若是有心替自己辩驳开脱,你也未必当真有什么确凿证据能定他死罪,”他说,“只可惜普善天子他生性脾气执拗暴躁的很,自来不喜欢低头向人替自己分辩解释什么,最后落得如此下场,当真却是被他自己的烈性执拗脾气所牵连,倒也不能尽数怪在旁人身上,”
“圣使,你如此说,好像是老和尚存心变着法子陷害他似的,”极乐佛主的一双黛月眉睫陡然间向眉心之间紧紧蹙了一蹙,“怎么,难道圣使以为他苦心在净水山庄之中弄出那个贻害世间的炼魂水来纯粹是为了闲的无事消遣着玩的,他想要药师佛心血,派人去药师天上好言讨要就是,结果让人将药师佛抬回明月殿中,一心算计着取了心血之后就用炼魂水杀药师佛灭口,他将百灵山少主自襁褓之中劫持去明月山上是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逼百灵山臣服,他为什么要逼百灵山臣服,难道不是为了想要借百灵山上的百万妖兵统治人间,他亲率百万天兵魔将兵临普渡山下,难道不是想从剿灭普渡山开始一路打上灵霄殿去,一统三界?”他问,“那普善天子这三条罪状又有哪条依照天条戒律不该上斩妖台的,”他说,“若是如此都不该死,那全天下的斩妖台只怕全都该一起拆了,”
“佛主,你口口声声三条罪状,尘裳问你,这三条罪状的原告在哪里,”他问,“普渡山上可曾折损一兵一将,药师佛可曾跪在你的水月大殿门前双手举着状子让你替他伸冤做主,”他说,“人间百姓可曾有人来你普渡山上披麻戴孝的向你告状,要你替他们为死在普善天子手中的亲人讨回一个公道?”他问,“一个原告没有就要治被告死罪,佛主你难不成是犯了失心疯了?”
“圣使,你这才叫满口胡言乱语,发了失心疯呢,”极乐佛主手执茶盏苦苦笑笑,“什么原告被告的,老和尚问你,欺君之罪可是死罪?”他问,“老和尚也知普善天子他纵是罪孽弥天,除却药师天上那些被蚀月殿中群妖擅自打杀的,合该去投胎为人的罗汉,也并未当真戕害一人一命,涂炭一生一灵,但是欺君之罪也不曾伤害一条人命,却也一般该是死罪,更何况普善天子他手上未曾沾染人命本自是天缘巧合所致,并非是他主动放弃罪孽,因此上仍然是罪无可恕,老和尚并不觉如此判罚有何不公之处,”他说。
“佛主,普善天子他不是罪大恶极之人,你怎能将他与那些恶贯满盈的妖魔鬼怪一视同仁对待,如此对他岂非太不公平?”
“圣使勿怪,既然律法无情,谁又能例外,斩情他也曾在地狱之中受过十八年苦刑,而且是以真身受刑,忍受的痛苦折磨圣使你只怕是一天也承受不起,但是他心中可曾对天规戒律有过任何怨言,你可知至真仙子在地狱囚牢中一眼看见他时他有多狼狈难堪,身上穿着和那些在世间作恶多端的恶人一般的囚袍,披头散发,一脸风尘,目光呆滞,满身血痕,要不是老和尚平日里对他教化的还算合格,只怕他在地狱囚牢中早就割腕子了,不过看来月宫天子倒是一直对教化儿子不怎么用心,就算是不能将他教化成个与人为善的好人,也该教会他想当坏人,就要当个能够在三界中横扫千军,天下无敌的坏人才对,”他说。
“可是佛主,你现在可以回头向斩妖台上看看,废法力,散真气,毁根基,废仙身,手脚青筋挑断,额头上也给刺了字,都已被残虐折磨到如此地步,当真还非要让他在斩妖台上挨一刀的吗,若是当真只是一刀下去,也就算了,还要灭他三魂七魄,如此残忍手段,还说什么普渡众生,慈悲为怀?”
“可是规矩如此,老和尚又有什么办法,”极乐佛主忍不住无奈笑笑,“犯了错却不愿意受到惩罚,这样的念头总不是太好,”
“可是佛主,惩罚也总该有个限度才对,含恨被杀,本不是渡人之道,佛主你心中既然以为普善天子是恶人,难道自己也一定要变成和他一样的人不可的吗?”耽若尘裳抬头冷冷看在佛主脸上,“天规戒律如此残忍酷虐,佛与魔的分别又在何处?”他问。
“圣使,抬头看看天上的太阳,午时三刻,很快就要到了,”
“无妨,有凡间几十万百姓替他陪葬,他散魂那刻,也总可以瞑目了,”
“圣使,你什么意思?”
西天极乐佛主还没说话,一直在佛主身边侍奉的断恨听了耽若尘裳所言之后立时间手握剑鞘中的长剑剑柄对耽若尘裳横眉立目的开始咄咄逼问起来。
“圣尊,你激动什么,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耽若尘裳忍不住清眸流转的冲他微微笑笑,“既然都上斩妖台了,总也不能让他枉担个十恶不赦的虚名魂消魄灭的吧,”他说。
“圣使,这里是普渡山,话不说清楚,小心本座连你也一起押上斩妖台去,”
“哎,佛门一脉弟子如此蠢笨之极,看来尘裳不说清楚都不行了,”他说。
“你……”
“断恨,闭嘴,为师现在不想听你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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