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二 人在江湖 一
正当沈水云深以为求助那罗延世子无望而准备向拉吉告辞去找玄龟将军另寻他法时,只见那罗延世子殿下的四个贴身侍卫古哈,多哈,加哈和沙哈一起自堂屋内挑帘出来,四人径直来到沈水云深身边,向他恭敬施礼之后,古哈即开口邀请他去堂屋之中见那罗延世子殿下,说是那罗延世子殿下已然知晓他的来意,愿意助他一臂之力。
沈水云深疑惑之间好奇的跟随四人进来堂屋之中面见那罗延世子殿下,只见那罗延世子此时正在竹榻上瑜伽清修,听见几人的脚步声响,他慢慢睁开眼睛……
“果然是天竺世子,”沈水云深在竹榻前举手施礼之后,忍不住开口恭维他说,“看世子殿下一脸风轻云淡,清眸翦水,也知道殿下你定然是位得道高人,虽然不似我道家一身仙风道骨,但是这一身庄严宝相也确是让在下明白了什么叫做拈花含笑清隐伽蓝,眉目流转悲怜弥散,”他说,“世子殿下若是愿意留在中原,不管为僧为道,只怕此生都能够有功德无量的大成就的。”
但是话音刚落,他就意识到自己方才言词着实是有些造次,“哦,殿下千万不要往心里去,”他急急解释,“只怪贫道多嘴,竟然忘却了殿下你本是自天竺而来。”
“道长无需见怪,”那罗延世子在竹榻上忍不住淡然笑笑,“天竺境内现下佛门一派确是有些不太兴旺,”他说,“但是因为佛门一派信仰在中土之地如此兴盛,难怪很多中原人一心以为天竺现在还是家家弥陀佛,户户观世音的佛国净土。”
“但是佛门一派信仰确是很好,”沈水云深心平气和的劝说那罗延世子,“贫道当然知道世子殿下你额头上的三道圣印已然昭示了自己的信仰,”他说,“但是湿华大神他说到底也不过只是西天佛祖座下的二十诸天护法之一,二十诸天护法在佛门之中甚至被和那些个乾达婆,夜叉,龙族一起相提并论,不知天竺百姓为何还要如此信奉他们?”
“怎么,佛门之中难道规定了护法不许被人信奉的吗?”那罗延世子听了之后忍不住微微笑笑,“若是如此,佛门一派所宣称的众生平等又在哪里?”
“不,世子殿下你误会了,贫道只是说良禽择木而栖,既然有机会投身至高无上的佛法之中,为何还要去信奉那些半吊子的旁门外道。”
“咦,道长如此抬高佛门一派信仰,在下可是会误以为道长你是个长毛和尚的啊,”他说。
“世子殿下,你若是愿意留在武当山上修道,贫道自然是欢迎之至,但是贫道也知道武当山上自来就没有过天竺人来当道士的先例,其实中原之地佛道本为一家,难分彼此,贫道只是好心,觉得殿下你如此庄严宝相,聪慧非凡,若是此生只心甘情愿的去信奉外道,而无缘信仰世间真谛,那确是有些太可惜了。”
“多谢道长好意,”那罗延世子的脸上始终笑意盎然,“道长你说佛道是世间真谛,在下心中自然没有任何异议,”他说,“但是劳烦道长加上中土二字,”他忍不住淡然笑笑,“佛道的真谛只在中土,而在下是天竺人。”
“可是佛法是自天竺传入中土,世子殿下你又作何解释?”
“佛法道法自然是世间善法不错,”他说,“但是世间真谛却并不是任何人都可以自称的。”
“殿下你是说佛法道法非世间正法真谛,你的上主湿华大神嘴里的那一套吠陀经文才是?”
“错,湿华大神他从未说过自己口中的任何一字是世间正法真谛,”
“殿下,恕在下冒昧,我武当山上的天竺道士虽然还没有一个,但是天竺囚犯倒是现在正有一个,他就是信仰天竺外道信仰疯了,竟然敢来我武当山上犯上作乱,”
“道长,你犯口业了,”那罗延世子微微笑笑,“作乱就是作乱,千万不要贸然加上犯上二字,”他说,“既然世间众生平等,那佛道两家也不该信口将自己的地位至于众生之上,”他淡然笑笑,“而且佛道两家所修法门,只是世间千万法门之一,并不比任何外道法门精深一些。”
“世子,说句你不爱听的,二十诸天的神像在密宗寺院中,各个都被佛像踩在脚下,不知世子殿下你对此有何高见?”
“若是湿华大神愿意,只要让他手下那些牛鬼蛇神将密宗寺院里的僧俗四众斩尽杀绝即可,但是湿华大神他却并未如此下令,”那罗延世子淡然微笑的看着他说,“因为湿华大神知道若是一味的向信众展示自己的神迹和力量,那他也就不是众神之王了,”他淡然摇摇头说,“若是道长愿意,也可以在道观中让湿华大神,毗湿奴大神,和梵天大神被踩在三清道祖脚下,放心,梵天界中众神是不会太放在心上的,”他说,“因为世人心中并非全都是在爱着他们信仰的神,更多的是怕他们的神,他们对神的尊重并非是因为爱,而是因为恐惧,既然如此,被踩在脚下的神兴许更能够被世人因为爱而尊重,因为世人会以为这些神和自己是平等的,他们不是自己的主宰,而是自己的朋友,而依靠在金身塑像中将别人踩在脚下得来的尊重,根基永远是恐惧和臣服,而不是爱,”他淡然微笑的叹口气说,“若是有一天世人心中再没有了恐惧和敬畏,那结果又会怎么样呢?”
“哼,人生在世,还是有些敬畏的好,”沈水云深冷笑,“人活着本来就该懂得敬畏,不知道敬畏,信口胡乱诽佛谤道的人,死后只会在十八层地狱中沉沦受苦,万劫不复。”
“道长,千万不要忘了,谁死后该去地狱,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那是自然,殿下,但是梵天界中的那些个神仙又能好到哪里去呢?”他问,“他们确是从来没有计较过世人对他们的戏谑和诽谤,他们能够容忍自己在人间的神像被人踩在脚下,他们放任世人对他们的种种调笑和戏耍,指责和非议,但是最后却又用十八层地狱来对世人的口业秋后算账,”云深气愤,“如此行事又岂算得上是光明磊落,”他说,“既然造口业要下地狱,为什么他们还要如此放纵引诱世人犯下过多口业?难不成是怕十八层地狱之中犯人太少,让狱卒看守的差事太清闲了?”他问。
但是那罗延世子听了之后却微微的笑了……
“道长,你错了,因果业力轮回报应即是三相神都逃脱不过,”他说,“身口意三业只要犯了就要付出代价,连三相神也不能例外,所以道长方才说诽僧谤道该下十八层地狱也算是有些道理,”他淡然笑笑,“但是道长你不知道的却是,犯下身口意三业之人在付出代价时是不分神仙,妖精和凡人的,”他说,“也就是说,若是大地上一只自认为很卑微的小妖诽谤了毗湿奴大神要受惩罚,那被世人称之为至高神的毗湿奴大神诽谤了大地上一只卑微的小妖,也一样要接受相等的惩罚,在下这样说,道长你可能听的明白……”
“嗯,如此说来,梵天界中的神仙,当的却也真是可怜……”
“是啊,神仙,凡人,妖精之间的权利和义务竟然相互平等,主神和信徒之间的权利和义务竟然相互平等,主神和信徒必须相互强制履行自己的责任和义务,这样的规矩对道长这样的中土神仙来说,确是当真有些不可思议的。”
“不,殿下误会了,贫道没有别的意思,今次前来只是为了要请殿下你帮个小忙的,”他说,“贫道这也是没有办法了,毕竟,要是不尽快找人将那个赖皮和尚给送回水云寺去,他可就铁下心来要在武当山上白吃白喝上一辈子了。”
“水云寺,敢问道长,莫不是眼泪湖边上的那座水云禅寺?”
“哦,原来殿下你也知道眼泪湖啊,”沈水云深忽然之间幡然醒悟过来,“那是自然,殿下你一定是知道的,”他说,“毕竟说起来,这眼泪湖的传说可是还和湿华大神有莫大渊源的呢……”
虽然沈水云深平日里不怎么去眼泪湖上泛舟游玩,但是眼泪湖的传说在当地还是非常家喻户晓的,相传当年湿华大神的岳父达刹因为不喜欢湿华大神这个女婿,所以在自己的生日火祭上邀请遍了天界众神却唯独没有邀请湿华大神,湿华大神的妻子萨蒂在独自一人回去父亲的宫殿中参加父亲的生日火祭时,在大殿上和父亲发生争吵而一气之下当着众神的面前用红莲业火将自己烧死,湿华大神悲伤之下从达刹的宫殿里将萨蒂抱走,他抱着萨蒂的尸体在三界之中失魂落魄的四处浪荡漫游了整整七年,最后毗湿奴大神在半空中用手中的妙见神轮将萨蒂的尸体给切成五十二块散落在大地上,湿华大神随即降落在大地上疯狂的寻找着萨蒂尸体的碎块……
他后来一个人在大地上找啊找啊,找到一块萨蒂的尸体碎块就在那块萨蒂尸体碎块的散落之地建起来一座萨蒂圣寺,就这样一座,两座,三座……,当第五十二座萨蒂圣寺建立完成之后,湿华大神终于因为悲伤过度而昏倒在圣寺附近的一片茫茫白沙地之中,这时候毗湿奴大神来到湿华大神身边,看着躺倒在白沙地之中的湿华大神疲惫落魄的身形和风尘憔悴的容颜而忍不住落下一颗眼泪,这颗眼泪流落大地之后就化成了一片清澈的湖泊,被世人称之为眼泪之湖……
后来星移斗转,沧海桑田,如今这片眼泪之湖旁边已经是座车马喧嚣,酒肆林立,街巷繁华,酒色犬马的热闹州郡了,云深记得那里应该是叫做襄州城的,眼泪湖就在襄州城南五里地处,眼泪湖边上的水云禅寺,是当地香火最为旺盛的一座禅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