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如许

  一九五八年，我国迎来了大跃进。

  国家起初提出十五年超过英国，二十年赶上美国，后来又提出两三年超过英国，于是以钢为纲全民炼钢运动开始了。

  全民炼钢，高校师生也不例外，由市里调遣，开赴郊外荒野，削平山头。

  那时，工地上最现代化的工具就是手推板车。

  当时工地上用的就是人海战术，吃住都在工地，一日三班倒，日以继夜风雨不停。

  那时的人们的干劲大胆子更大，都说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环江县亩产十六万斤稻谷登报了！

  那个时代，谁说大话谁就是英雄！

  不说大话就是保守，保守属右倾往往挨批斗。

  因此，虽然外公从未见过半导体，但他也代表班级天天喊着要制造半导体。

  外公在工地上拼命干，一个星期，两个星期，顶不住了，又吐又泻只好回学院休息了。

  病情好转后，外公终于有了闲想时间。

  他想着自己这样搞下去，还有时间上课学习吗？

  自己如果不上课，行么？

  再一想，好像也行。

  外公的物理也差不多学完了，出去当个中学物理老师足够了，反正以后出去就是当物理老师。

  外公再问自己，我能教好物理课吗？

  细细一想，有些难度。

  上物理必须写写画画，外公的手特别不耐寒，稍微冷点手指就僵了，怎么能画图写字？

  如果戴着手套写粉笔字也不方便。

  看来物理老师这条路是没戏了，外公又想，不如改教历史吧!

  但可惜这种上课不用画图只用讲故事的老师，要讲的是外公一点也不感兴趣的历史，不行，行不通。

  要不，当学校的行政领导？

  但外公觉得自己一个内向不会说话的人，估计行政领导也是当不好的。

  那要不干脆别当老师了？

  要不就跨出“教师门”干别的工作？

  但是当时哪有那么多的好事，外公想着幸运之星已经为他出现了好多次了，别每次碰到困难就异想天开，好好休息，快点恢复身体，早日上工地炼钢才是要紧！

  外公没有上工地的时候，系领导安排他参加木板车轴承的制造。

  物理系有个轴承制造车间，一台普通车床，外公和两三个同学搞钳工，钻孔、组装很简单，制作圆柱就有问题了。

  那一台普通车床，加工不了滚珠轴承的内外套。

  外公他们折腾了很久都没弄好，心想连一个简单的板车轴承都做不了，还高喊什么口号制造半导体！

  没有一定的工业基础和技术水平，口号喊得越响亮事情就越糟糕！

  1958年9月的一个晚上，工地上灯火星罗棋布，喇叭豪言壮语，人心热血沸腾。

  扳车穿梭，挥锄舞铲，外公接连铲了近两个钟头的土，累得腰骨胀痛。

  但是再痛也只能咬牙挺住，空车停在他的面前，被逼得不停的铲。

  就在这时，有人突然叫外公的名字，外公连答两声，巴不得有人来叫他，好透一口气。

  他双手紧握铲柄借助它慢慢伸腰，啊，好舒服，深深吁了一口气！

  但他还没有站直好好休息一下，从学院专程来的使者已经到他跟前了。

  使者告诉外公，马上回学院，去物理系办公室报到，关于“原子核”的

  外公又惊又喜，随即放下铁铲问道：“好，怎么回去？”外公心想着半夜叫人肯定事关重大，浮现幻想，幸运之星降临了！

  外公骑着单车就往学校冲，前面的路是模糊的灰白色，外公两眼直瞪，工地铲土早已累到极限的他，上气不接下气地骑着，边骑手脚边在颤抖。

  突然“噗通”一声，外公掉进了水沟。

  他爬起来，然后发生的事情，就让人苦笑不得了。

  三公里多的路程，外公先后四次跌进了水沟。

  外公说幸好单车没有坏，只湿了一身衣，一点轻微皮伤，没有伤筋损骨。

  最后就是外公一身泥水回到了学院。

  现在回想起那天晚上的事，真是毛骨悚然，心想应该没有什么事情需要这么急，等一个晚上都不行，不就占了“原子核”三个字嘛，也不会是急着去造原子弹吧！

  但是，这就是大跃进时带的风格。

  那个时候国家浮躁，人民就跟着一起浮躁，浮躁的年代里，让一项沉稳内敛的外公，也浮躁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