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莲

  御玖坐的这艘小船上只有一家三口，看起来都是很平常的模样，母亲怀中抱着个小姑娘，按人类的年纪来算不过两岁大，因为刚刚化形的缘故，说话还有些不清楚，她母亲拿着糖人在教她喊人。

  “来，叫娘亲…….”年轻的妇人笑起来很暖，就连御玖都忍不住想跟着笑。不过小姑娘对于小火狐的兴趣显然比对糖人的兴趣大多了，伸着小胳膊要去摸那仰躺在御玖怀中打滚的小火狐。

  见她可爱，御玖便将小火狐抱上前在她能够摸到的位置，想要拉着她的手摸一摸小火狐，却被她母亲躲开了去。

  “这孩子，就是贪玩儿不听话，姑娘莫跟她计较。”妇人脸上的笑毫无变化，好似真的是担心孩子会给御玖惹麻烦。

  御玖看着年轻妇人紧紧握着女孩儿的手，眼神黯了黯，又将小火狐抱回自己怀中。“无碍的，您客气了。”这个妇人，好像不希望自己触碰她的女儿？

  算了，不碰就不碰吧，反正再过一会儿就该到澄阳了。御玖不再看母女俩嬉戏，偏头靠在船篷上，能看见外边荡漾的水波以及偶尔路过的飞鸟。

  外边的太阳很大，映得湖面波光粼粼，御玖靠了会儿，便躬身出了船篷。

  因为是小船，船篷自然是矮的，御玖在里边呆的骨头都快碎了，终于是可以出来透口气了。船家是条鲤鱼精，上了年纪那种，鱼尾偶尔还会露出来再水面上拨动两下。

  “姑娘是去澄阳投靠亲戚吗？”船家摇着浆，不曾抬起头来，但从语气却能感受到他的和蔼。

  御玖摇摇脑袋，哪里来的亲戚投靠。“阿九不是去澄阳，只是打算从澄阳去洛水。”澄阳是去洛水的必经之地。

  水面上泛起几圈涟漪，船家红色的鲤鱼尾巴又露了出来，在水面上头拍打着，见御玖看着自己，船家笑道，“小老儿修为低下，这化形也是勉勉强强，让阿九姑娘看笑话了。”

  “老人家别这么说，自力更生比偷盗掠夺或者等着施舍要好多了。”小船行得不算快，可是船身却依旧有些摇晃，御玖干脆坐在了边上，将一双玉足伸进湖水之中。她本就是莲花所化，莲花又是长在水中的，因此也没什么惧怕的。

  小火狐在她身边转来转去，黑溜溜的眼珠子好奇地看着这水波，时不时还想伸爪子去碰一碰，但每次都是到了一半儿又缩了回去。

  见它这小模样，御玖便忍不住想逗逗它，弯腰捧了一捧湖水呈在小火狐眼前，看着它伸了小爪子过来，便又放开手掌，湖水全数落了下来。

  “阿九姑娘好兴致呢，小火狐也聪慧，真是好。”船家行船多年，已经很久没有遇见这么有活力的年轻人了。

  在码头摆渡的都知道，会选择乘船的妖怪，修为都不会高，而且也没有什么闲钱，说的难听一些，就是妖界最底层的妖怪。这类妖怪一般都是抱着苟活的心态，没什么大志向，甚至还有些会咒骂着那些打败过他的妖怪，好像没了那些人，他就不会落到这一步。

  船家见多了年轻的妖怪们的抱怨责骂，还是第一次听见一朵小小的莲花妖说这种话，自力更生要比偷盗掠夺等待施舍好多了。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却老是有妖怪不明白。

  御玖心情好，便也与船家开起了玩笑，听着船家说这湖上的风景，倒也多了些乐趣。

  “阿九姑娘要到洛水去干什么?”船家似乎有些累了，他放下了手中的浆，拿出身上挂着的水袋喝了几口水。

  “我阿娘在那儿有个朋友，此番前去就是投靠阿娘友人的。”御玖收回了泡在湖水中的玉足，因为这样坐着的话她就成背对着船家去了，总有些不太好。

  船家揭下了头上挡着阳光的草帽，那是一张饱经风霜苍老的脸，层层的沟壑昭示着这张脸的主人已经在这世间活了许多年。可能因为长期摆渡的原因，这船家的皮肤有些黝黑，还有一只眼睛显然已经看不见东西了。

  “洛水啊，那里是个好地方呢……”船家似乎想起了什么东西，可是看着天边那刺眼的阳光，隐在喉头的那些东西竟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御玖配合地点点头，在等着船家的后话。洛水确实是名副其实的好地方，如果说乌落山是妖族最大的聚集地，那么洛水，就是有着不菲家产以及强大能力的妖物安家落户的地方。

  娘亲的那个朋友，住在洛水呢，那应该是个很厉害很厉害的角色吧？御玖杵着脑袋，想象着去到洛水以后会遇到什么样的场景。嘛，反正再糟的情况也不过如此了，自己都已经无家可归了，还在乎那么多干嘛？

  “阿九姑娘若是到了洛水，能替我找一找一只女妖吗？她的年纪啊，我记得应该是一百二十岁吧？很年轻的女妖，啊对了，她的本体是条鲤鱼精。”船家不知何时又戴上了那顶草帽，手中的船桨卖力地划动。

  “是您的什么人吗？”御玖抱起了小火狐，她准备回船篷收拾一下东西了，已经能看见澄阳岸边的景象了。

  “那是小老儿的女儿，离开洛水的时候，她被别人带走了，我和她娘后来无依无靠，就靠着我摆渡赚点晶石维持生计，也没办法请人去找她。”船家说的很是平淡，但语气中的悲凉无助却瞒不过御玖。

  原来是丢了多年的女儿吗?御玖点头应下，都是父母的良苦用心，她尽力帮忙找找，找不到那也是没办法的。

  “阿九姑娘，小老儿的女儿在鱼鳍也就是右肩处有一牡丹花形的胎记，若是遇见她了，还请告诉她，我与她娘一切都好，勿念。”船家看着御玖和那一家三口下了船，唤住了御玖与她说了这些话。

  御玖一一记下，因为要赶路，她便没有和船家再多说什么。“那阿九告辞了，老人家的女儿我会尽力去找的。”

  船家一笑，脸上的褶皱越发明显，身后那鲤鱼尾巴不知何时又出来了，不停地拍打着水面。周围有妖修嘲笑的声音，船家只当做没有听见，依旧如往常一般栓着自己的小船。

  唯有御玖鼻子一酸，船家是个可怜的妖怪，可妖性本恶，对于弱者他们是从来不会同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