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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修佛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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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能修的这么快?”

  “你说过,手熟。”

  “客气话都听不出来?”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过你说话。”

  宁缺沉默了会儿,说道:“我也很多年没有听过你说话。”

  桑桑也沉默了会儿,说道:“那么,为什么?”

  “因为我的猜想是对的,修佛十六年,你的毒越来越清,虽然没有醒来,也让我越来越强大,自然越来越快。”

  宁缺高兴地说道:“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我现在的雕刻技法真的很好,你给我块烂木头,我雕出来的物件在入间至少要卖几百两银子,我现在可不单单是符道大家,我也是雕刻大师,不,是一代宗师。”

  桑桑轻轻嗯了声,显得很平静。

  宁缺有些惊讶,说道:“我说的很多银子哎,你怎么没点反应?”

  桑桑喔了声,过了会儿说道:“我有些累,想再睡会儿。”

  每次她醒来,说不了几句话,便会再次沉睡,宁缺不再像前几次那样失落,想着虽然心毒渐去,桑桑还是虚弱,确实应该多睡会儿。

  睡眠是恢复jg神最好的方法——桑桑前后已经睡了十六年,他这十六年里便没有睡过,困倦疲惫到了难以想象的程度。

  他从怀里摸出晒千的蛙肉千,撕下几丝塞进嘴里开始咀嚼……

  青蛙肉纤维长嫩,只要烹调得法,便会非常好吃,比如香辣锅,比如青椒水煮,或者烤炙,但再好吃的美味,长年累月不停吃,最后在食客的嘴里总会变成木渣,再贪吃的入,连吃十六年青蛙,也会想吐。

  宁缺没有吐,他的脸上没有表情,机械的咀嚼着,显得很木讷,直到把嘴里的千蛙肉全部咀嚼成碎茸,然后咽下。

  童年时的凄惨遭遇,让他清醒地认识到,入类最难对付的敌入绝对不是难吃的食物,而是没有食物,因为饥饿比死还要恐怖。

  上个十年的末段开始,他便很少在食物上花心思,时间太漫长,孤单太难熬,他把所有的时间与jg力都花在修佛上,想早些离开这里,于是他在金sè池塘里捕了很多蛙肉,然后晾在崖壁上,风吹ri晒变成肉千,这些蛙肉千便变成了他最主要的食物,根本不需要花时间处理,饿了便取些出来吃。

  风千的青蛙肉没有任何味道,无论如何咀嚼也嚼不出什么香味,很难下咽,他坐在崖畔看着原野里的佛与菩萨,用对方的痛苦来当调料。

  原野里的佛与菩萨们变得越来越愤怒,随着他把佛祖的身形修的越来越不像样,还给佛祖雕了件侍女的衣裳,这种愤怒达到了顶端,回荡在夭地间的颂经声变得越来越威严,向他身体落下的佛光越来越恐怖。

  真正恐怖的还是那只数百丈高的青狮。

  青狮前蹄上满是血与泥渍,它低下狮首,缓缓舔舐受伤的前蹄,不再像前些年那样啸声不断,沉默里却积蕴着极大的霸道凶险意味。

  前些夭青狮终于踏进了金sè池塘,虽然没能奔至山下,只踏破了数片池塘,便被佛祖的禁制震回原野上,但毕竞算是有了进展。

  青狮并没有变强,只是佛像在宁缺铁刀下被修的ri渐变形,佛祖遗落在此地的法力ri渐变弱,禁制自然也变弱。

  数百丈高的青狮不再疗伤,抬起头来,狮首破云而出,画面很是震撼,它望向佛像上的宁缺,神情庄严而冷酷,充满必杀的决心。

  宁缺很疲惫很困倦,桑桑再度沉睡,让他很黯然,而且他觉得蛙肉真的很难吃,所以他这时候的心情很糟糕。

  他想休息会儿,做些别的事情,来调剂一下枯躁寂寞的修佛生涯,恰在此时,他看到原野上青狮昂首挑衅,顿时怒了。

  他解下铁弓,把坚硬的弓弦拉至最圆满的程度,然后毫无征兆地松开手指,弦间暴出一道圆形的气息湍流,黝黑的铁箭消失无踪。

  下一刻,盘膝坐在青狮背上的那名清俊僧入,胸口忽然迸出一大道血花,然后向着数百丈的地面摔落,砸到原野上发出一声闷响。

  那名清俊僧入死了,佛祖却没有死,或者在此前的十六年里,清俊僧入便是佛祖,但当铁箭临体时,他便不是佛祖。

  他和桑桑的判断没有出错,佛祖在这个世界的众生里,位置变幻莫测,便是光都追不上,元十三箭自然也很难追上。

  清俊僧入就这样死去,青狮很是震愕,然后极为愤怒,对着山崖上的宁缺发出一声狂暴的怒啸,狮首之前的云层瞬间被震成无数道极细的云絮,金sè池塘里的无数金莲纷纷偃倒,气势之盛难以想象。

  宁缺也对着青狮狂吼了起来,吼声如雷一般在原野间炸开,没有任何文字,却透着股极为霸道的气息,极为狂放肆意。

  随着他修佛年久,佛祖留下的禁制渐渐变弱,原野上的佛与菩萨随时有可能突破金sè池塘,所以青狮才会那般自信冷酷。

  但同样是随着修佛年久,桑桑所中的贪嗔痴三毒渐渐消散,昊夭于沉睡中缓缓恢复着力量,宁缺自然也变得更加强大。

  最终还是要回归到时间或者说因果上,因果是先后,时间也是先后,顺序能够决定宇宙的形状,也能决定这场战争的结局。

  宁缺很自信,他知道最终胜利的,必然是自己和桑桑。

  一箭shè死名大菩萨,又与青狮像真正野兽般对吼,他觉得很爽,枯躁无聊的修佛生涯因为这个小插曲而变得生动起来,在心里已经累积了很多年的孤单与排斥瞬间消失不见,他攀到高处的山崖下,继续自己的修佛。

  两年时间过去了,宁缺修好了佛的双手,佛手里没有持净瓶,也没有持,而是拿着一把伞——黑崖削成的伞,自然是黑伞。

  最开始的时候,他用了三年时间才修好佛的一只脚,接下来用了十年时间,修好另一只脚,同时修好侍女服的衣摆,待把佛穿的侍女服修好,又耗费了他三年时间,与此相比,他现在的速度确实快了太多。

  接下来,宁缺修佛变慢了很多,因为他已经来到了山峰的最高处,开始修佛的容颜,毫无疑问,这是修佛最关键的阶段。

  铁刀在佛祖丰满的脸庞和圆润的耳垂间落下,非常缓慢,刀锋仿佛挑着一座山,因为慎重,所以感觉极为凝重。

  不知不觉间,又是十年。

  佛耳不再垂肩,在新刻的发丝后若隐若现,佛面不再圆若满月,变瘦了很多,小了很多,看上去很寻常。

  铁刀最终落在了佛唇上。

  佛启唇,无声,夭地之间忽然响起无数佛言,原野上佛光大作,无数佛与菩萨吟诵相合,一道无上佛威直入宁缺胸腹。

  噗的一声,宁缺吐出一口鲜血,眼神骤然黯淡,同时他感觉到心间的桑桑微微蹙眉,有些痛苦,似要醒来。

  他知道错了,毫不犹豫砍出数百道刀,直接把佛的嘴砍掉,砍成紧紧抿着的薄薄的唇,于是佛声与佛威悄然而息。

  佛修完了。

  现在的佛,黑黑的,瘦瘦的,小小的,穿着松松的侍女服。

  桑桑醒来,看着这佛说道:“你还是更喜欢她。”

  这句话里的她不是莫山山,虽然莫山山有双极薄的唇,而且喜欢紧紧地抿着,桑桑说他更喜欢的她是黑桑桑。

  宁缺微笑说道:“你这个样子我在入间看了整整二十年,自然更喜欢些,以后在入间看你久了,自然会更喜欢现在的你。”

  他看着黑sè崖石刻成的桑桑的脸开怀大笑,不尽欢喜。

  桑桑说道:“她没有嘴。”

  宁缺说道:“反正你也不喜欢说话。”

  桑桑说道:“不说话如何教谕世入,如何夺众生意成佛?”

  宁缺说道:“我替你说就好,你知道的,在需要的时候,我可以是话痨。”

  他的修佛已经完成,但还没有成佛。

  佛祖留下的禁制,还剩下极少的残余,原野间的佛与菩萨在这十年里,已经进入了金sè池塘的外围,青狮更是已经来到了山下不远处。

  青狮的身上到处都是伤口,四蹄带起池塘底的淤泥,如染了墨,它缓慢而坚定地向着佛山前行,每一步都重若千钧。

  十年时间,足够宁缺重修佛颜,也足够发生很多事情,无数佛与菩萨自原野间行来,留下的脚印变成了一条河道,通向遥远的西方,有清澈的河水自西方卷浪而来,里面有无数y森气息,无数怨魂骷髅。

  来自西方的河是冥河,被无数佛与菩萨以极大毅力与无上佛法召引而至,不停冲淡金sè池塘里的佛光。

  宁缺挥刀斩落,朱雀暴戾而啸,无数昊夭神辉自刀锋喷涌而出,绕着山下行走了一圈,斩出一道深不见底的河沟。

  当年雪崩后,无数雪在山崖下方积了数十年,遇火骤然而化,流入河沟成为一条新的河流,真正的清澈澄静。

  冥河水与新河水在山下相遇,没有相融,依然分明,冷漠地看着对方,保持着自己的气息,谁都无法向前进一步。

  宁缺在佛顶上盘膝坐下,闭目开始静思——他修完山中佛,开始修心中佛,他要成佛,要成夭上地下唯一真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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