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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我独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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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墨家学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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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这个孩子如果真是灾祸的根源呢?毕竟现在剑城已经彻底消亡,而我们却要为了他而对抗楚王这样的存在么……”谢祁低声道。

  “我不知道一个人会不会成为灾祸的根源。但是记住,我们不是为了他,我们是为了所有人,为了我们的理念。为了兼爱非攻的信念,我们墨家赴汤蹈火,死不旋踵,何时又惧过强权?”墨翟轻叹道。

  “是的,钜子。我明白了。”谢祁低声道。

  “谢祁,我们生于的这个时代,注定是纷争的时代。诸侯争霸,百家争鸣,一切都在剧烈的变革之中,谁也不知道最终会怎么样。我们要阻止类似剑城这样的事情,而我所担忧的是,也许倾尽我们墨家之力也不可能阻挡这一切的发生。因为天雨血,鬼夜哭,乃是是传说之中大变将起,圣人将出的预兆。”墨翟轻叹道。

  “圣人将出……”谢祁惊道。

  墨翟目光清冽地看向屋外,“不管如何,永远记住我教你的一切。也永远不要忘了身为墨者所担当的使命。这是一个钜子的命令,也是对你的警告和提醒。”

  木屋外并未下雨,却忽地一声惊雷炸响,回声久久。墨翟和谢祁都不由抬头向天,这天果真就要变了么?而且这古老的传说预兆和那个叫阿尺的孩子之间,真有什么关系么?

  黛眉山的一切都似乎很平静,山下的风云变幻永远不会影响到这里,因为这座山上有一个巨人般的存在。墨家钜子的身躯足以遮挡半个天下。而对于黛眉山的墨家门徒而言,只是山顶墨城之中的木屋内多了一个孩子。

  木屋内,谢祁和阿尺相对跪坐着。“你来了几天了?”谢祁问道。

  “连今天在内已经有三天了。”阿尺似乎还是不习惯这种跪坐的姿势,尽量放低身体,使自己的双腿轻松一点。

  “钜子已经答应你留下了……”谢祁犹豫了一下道,“但是你得去一个应该去的地方。钜子已经安排你去学舍了。那里要比我这个地方好,你可以学到很多东西。”

  阿尺点点头,“其实你不必跟我解释的,我是客,客随主便。”

  谢祁点点头道,“嗯,学舍有几位授业的教习先生,他们会教你很多东西。下午便出发,学舍离得也不远……”

  这个学舍其实并不小,只是几十间宽敞的木屋,墨家的少年弟子们就在这里接受严格的训练和教育。

  很多年来,山顶墨城的墨家已经形成了一种独特的传统,整个社会过着半军事化的生活,孩子们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军事训练。墨者们崇尚武力精神,却又强调坚忍兼爱,整个山顶城等于是个管理严格的大军营。

  墨者的男孩子七岁前,由双亲抚养。父母从小就注意培养他们不爱哭、不挑食、不吵闹、不怕黑暗、不怕孤独的习惯。七岁后的男孩,被集中在一起过集体生活。他们在手臂上纹身,称之为墨痕。要求他们绝对服从,要求增强勇气、体力和信心,他们练习武技和墨家秘术,也有专人负责教授文化和其他技能。

  而一旦男孩到了十二岁,他们的生活将严酷了,不许穿鞋,无论冬夏只穿一件麻布衣,睡在草编上。草编是他们不用刀,而是用手拔山上的草,亲手编成的。平时食物很少,每天只有一餐饭。

  到十五岁他们会通过公开的选拔。选出其中的优异者。他们将成为真正的墨者武士。而没有选拔出的其他人也会成为墨家的工匠和其他从业者。没有人会嘲笑他们,因为墨家工匠大师的声望同样崇高而令人敬畏。

  下午,阿尺跟着谢祁来到了学舍,最大的一间木屋正中挂着一幅字,粗麻布为底,炭墨写成的古篆“墨”。

  阿尺年纪不大所学有限,但一眼看去也知道,这是一个墨字。笔画强劲有力,笔锋如刀。整个字之间甚至有一种慑人心魂的力量。

  “这是钜子早年亲手所书,你就是谢祁说的那个孩子么?”一个慵懒却充满磁性声音缓缓道。

  阿尺顺着声音看去,却见到一个人趴在桌子上,一脸倦意地看着自己。这个人似乎已经不年轻了,穿着墨者经常穿着的麻布长袍,却没穿草鞋,光着两只脚。和其他墨者不一样的是,这个人的脸很苍白,而且留着两撇小胡子。此刻更是一脸没睡醒的惫懒样子。

  谢祁皱了一下眉,低声道“墨辩,你又喝酒了。”他虽然隔得很远,也闻得到那人身上浓重的酒味。

  墨辩从桌上支起身子,从容地擦了擦嘴角的口水。“钜子虽然说过,墨者自苦律己,不饮酒。我却是墨辩,不在钜子所言的范围内。呃……”话还没说完却又打了一个酒嗝。

  “你敢说自己不是墨者?”谢祁冷冷地道。

  “我是墨家,却不是墨者。你们墨者都是武士,我墨辩却只会教书而已。你如果一定要纠缠这个问题,那么先告诉我一件事。”墨辩懒洋洋地道。

  阿尺似乎有些好奇地看着这个人,难道这个懒散落拓的中年人这就是学舍的教习先生?

  “什么事?”谢祁皱眉道,他是一个标准的墨者,对墨辩身上的酒味很是反感。

  “一个真正的墨者武士是不是应该经常磨砺擦拭自己的刀剑武器,以免生锈而损坏呢?”墨辩淡淡地道。

  “这是自然。武者以武器来发挥武技,自然是要维护的。钜子也曾主张惜物节用。哪有任其生锈的道理?”谢祁答道。

  “墨者需要以刀剑发挥武技,那我墨辩却需要舌头来教课授业。那我用些许酒水来润泽保养喉舌,正像墨家武士保养刀剑武器一般,又有何不可呢?”墨辩诡异地笑着。

  “这……”谢祁语音一滞,这才发觉自己被这个巧言令色的诡辩之徒给阴了一把。

  墨辩正在得意,却不提防阿尺在边上来了一句,“小子有惑,请教先生。”

  “嗯?你有何疑惑?”墨辩有些意外地盯着这个小孩看。

  阿尺轻笑道,“武器是越磨越锋利么?”

  “这是当然了。”墨辩道,“从没听说过越磨越钝的。”

  “那是因为武器的锋刃越磨越薄,故而越锋利对么?”阿尺继续问道。

  “这个……也对。”墨辩渐渐感觉有些不妙。

  “但是如果一直磨呢,就会把锋利的武器磨卷刃,甚至磨得极薄,导致不堪使用的。就像先生喝酒喝过量了,结果喝得舌头麻木,口齿不清。以至于连弟子都辩不过了,对么?所以说磨刀不必磨到卷刃,喝酒不必喝到酒醉。老师说是么?”阿尺看着墨辩微微一笑。

  “呃,这个,你?”墨辩目瞪口呆地看了看阿尺,又转向叹道,“谢祁,你给我带来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小子?有点意思,有点意思,哈哈。”

  谢祁也极为难得的笑了笑道,“不是带给你的,而是带给墨铮的。”

  “墨铮?嘿嘿,可惜你要失望了。钜子昨天说了,这个孩子由三个人教。”墨辩微微一笑,伸出了三根手指晃了晃。

  “三个人?你是说除了你和墨铮,那个人也……”谢祁似乎吃了一惊,猛然抬头。

  “是的。”墨辩耸耸肩道。

  “他……居然肯这样做么?”谢祁惊异地道。

  “换了别人肯定不行,不过这么多年他对钜子始终言听计从……”墨辩沉默了一会儿道。

  “不错,如果这个世上还有能令他心悦诚服的人,也只有钜子了。”谢祁叹道。

  墨辩苦笑道,“答应是答应了,不过,教与不教却还得看这位老人家的心情。你也知道他的脾气。再大的面子,也抵不上他自己的好恶。”

  谢祁似乎和墨辩极为熟悉,两人小声谈论了很久。

  阿尺听出来了,这个学舍除了眼前这个墨辩先生和那位没有见过面的的墨铮先生两人,还有第三位不知名的先生。而且,不知为何,连墨辩先生似乎对那位不知名的先生有些畏惧,言语之间很是尊敬。

  墨辩先生教授各种知识以及能力的修炼,而墨铮却只负责武技。至于那位神秘的第三位教习先生,却不知道是何许人。没有人知道他叫什么,也从没有人见过他。

  墨辩似乎对这个阿尺颇有好感,看着他道,“你叫什么?”

  “我叫阿尺。”

  “阿尺,这算什么名字?”墨辩皱眉道。

  “因为我出生满月时,身长依然不过尺。父母希望我快点长高,所以取名阿尺。”阿尺回答道。

  “原来是这样。”墨辩沉吟道,“不过这始终是个小名,在学舍还是要起个大名才是。这样,我看你虽然年幼,但眉宇之间隐隐有剑气,加上你母亲姓莫,你就叫莫剑尺好了。”

  从此之后,阿尺就在这排木屋组成的学舍之中住下了,和其他的孩子住在一起。只是在住宿的木屋墙角增加了一张草席,在讲学台下多加了一张矮几而已。连续几天,除了那个有些慵懒的教习先生墨辩,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这个略显单薄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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