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不服气
齐东崖领命之后转身去了。莫剑尺也一瘸一拐捡起了水桶和扁担，转身向着山下走去。
“站住。”墨铮冰冷地道。
“是的，先生。”莫剑尺停住脚步。
“你似乎很不服气，是不是？”墨铮缓缓地道，“你是不是认为明明是他们几个故意挑事，找你的麻烦。我却连你一起惩罚，这是不是让你很不服气。”
莫剑尺慢慢转过身道，“是的，我不服气。但那又怎么样？我根本没有力量反抗你们。我只是一个家破人亡，借住在墨门的孤儿罢了。你是高高在上的先生，他们也都是墨家大人物的子弟。我就算是不服又能怎么样？”
“哼，所以你就打算这么认怂了？”墨铮冷笑道。
“我说了，我不服气。打死我，我也不服！”莫剑尺一个字一个字地道。这个孩子看起来，似乎有一种超乎他年龄的执着。
“哦？那么你打算怎么样呢？”墨铮皱眉看着他道。
“我会慢慢等着机会，跟他们重新打过。你总不能一直跟着我，看着我。我总会有机会再跟他们打过的。”莫剑尺低着头道。
墨铮的嘴角微微露出笑意，“哼，这么说，你还是非打不可了？你知不知道，你的命是钜子救下的。他把你放在这里，就是为了有人能够教导你。让你能够明白道理，让你知道什么是规矩。”
“我自然对钜子心怀感激。但这不能是我承受屈辱的理由，没有人生来就有资格侮辱他人，也没有人生来只能被人侮辱。不管这个人是强大还是弱小，也不管这个人的身份是高贵还是卑贱。所有人都应该是一样的，这难道不是钜子所说的兼爱天下么？难道墨家钜子不是为了这个理由，而奔走天下么？”莫剑尺抬起头看着墨铮。
墨铮没有说话，但是这个孩子的眼睛让他感觉有些很不舒服。他摆手道，“规矩就是规矩，你既然准备破坏规矩，就得承受破坏规矩的后果。从现在起你的处罚延长半年，下去吧。”
莫剑尺低着头走了。
墨铮转过头，微微叹息道，“墨辩，你看够了没有，给我滚出来！”
山坡后面，墨辩先生晃晃悠悠地走出来。“怎么样，你感觉这个小子如何？”
“不知道。”墨铮皱眉道，“他有些古怪，完全不像是一般的小孩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他的身体。”墨辩皱眉道。
“我把过他的脉。”墨铮皱眉道，“谢祁说的不错，他是个极为难得的天生通灵者。但是他的体质有问题。”
墨辩摸着自己的两撇小胡子，皱眉道，“你也看出来了？”
墨铮点点头，“剑城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地方，据说那里数千年来地下气脉异常。虽然是个很适合铸剑的地方，但其实不是一个理想的局所。在剑城久居的人，很容易受到剑气影响，性情偏激，难以成大器。但是这孩子的父母是个特例，因为干将莫邪相辅相成，居然全都达到了君阶修为。
而这孩子是是个天生通灵者，这类天生的通灵者一般对周边环境极度敏感，在剑城这样的地方更是容易受剑气影响。据说这孩子还是早产，估计在娘胎里就受到了剑气侵袭，造成了先天不足。”
墨辩点点头，“这就说得通了。按照他自身来说应该是天赋异禀，但却至今都无法正常打开识海，应该是和先天受到剑气影响有关。难怪你每天安排他做这么多重活，逼他喝苦草汁，是想让他通过后天的锻炼，慢慢强健自己的身体。”
墨铮摇头道，“只能说是尽量尝试罢了。至于到底今后会怎么样，还很难说。像这种先天不足，后天如果没有什么灵药，是很难补足的。只能通过慢慢锻炼调理。”
“你对这小子倒是很上心啊。”墨辩先生笑着道。
“或许是因为我也是在很晚的时候，才领悟原力，所以我比任何人都能理解这个孩子。”墨铮转过身，平静地道。“像你这样的天才，很难理解我这样人。毕竟我当时被认为毫无前途的庸才。”
“这话就没有良心了，我可从没这样看过你。”墨辩先生摇头晃脑道，“要不是我的鼓励和刺激，你能有今天的成就？所以说，我的成就是我自己的，你的成就也有一半是我的。总体说起来，我跟你相比还是略占上风。”
“你强词夺理的功夫，只怕是天下无敌。”墨铮苦笑着道。
“不过我倒是很看好这个孩子。”墨辩先生摇头道。
“为什么？因为他是个天生的通灵者么？”墨铮皱眉道。
“这只是一个方面，而且绝对不是主要的。更为主要的是，我在他身上发现了一种很特别的性格。”墨辩微微一笑。“我敢跟你打个赌，也许有一天他会像剑一样的出鞘，光芒四射，从而让整个黛眉山的其他弟子都黯然失色。如果不信的话，等他十二岁的时候我们再看。”
“好，我跟你赌！”墨铮毫不犹豫地伸手和墨辩击掌。
寒暑交替，又是数年之后。
黛眉后山，莫剑尺以一种奇怪的步伐站立着。他手中的一柄木剑正在颤动，一丝丝的光晕从木剑山散发出来。这几年的时间已经让他的身高增长了不少，成了一个真正的少年，只是依然在同龄者中他依然显得偏瘦弱。
薄薄麻衣下的肌肉虽不发达，却蕴含着一种绝强的爆发力。他已经保持了这个姿势一刻钟了。这是墨铮所传的武技之一，墨家剑术的起手式。而这几年以来，他就专门苦练这一式。
在其他人的眼中，他依然微笑，依然乐观，依然是那个沉默寡言的孩子。依然会被那些墨家子弟蔑称为眉间尺。只是每天晚上他依然会独自一人去后山，练这最基础的人入门一式，风雨无阻。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数年，直到他今年十二岁。
他终于动了，木剑递出一分，周身气势便强一分。剑式完成之时，蓦然爆出霹雳般的炸响。强大的剑气顺着剑身溢出，他面前的大树被剑气搅得木屑纷飞。但他的脸上却毫无喜色，反而一脸颓然。
这一剑看起来威势不凡，但根本就没有发挥出最强的剑势。这几年来，他还是不能真正领悟原力的本源。这一招墨家剑术的起手式，是唯一不需要原力而能发动的，但威力也是大打折扣，即便是他练得再纯熟百倍，能有这样威力基本上也就差不多了。没有原力，他根本无法再向上提升。
“该死，难道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么？”莫剑尺收起木剑，无不懊恼地道。“难道真的如墨辩先生所言，除非我真正打开识海，领悟到原力。否则就只能是在门外徘徊，难得其门而入。”莫剑尺自忖道。
“可是，我在黛眉山五年了，始终没有打开识海。难道真的要这样庸碌一生么？”莫剑尺忧虑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他的这双手已经磨炼得强劲有力，他的体格虽然看起来依然瘦弱，但他知道这几年来他的身体几乎是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远比不是当年那样的孱弱了。
但是他也很清楚，墨者十二而冠，在墨家学舍下半年的冠礼上，他若再不能堪破识海领悟原力，很可能就要被放弃了。放弃意味着他将永远无法接触墨家最上乘的武道精髓。也许以后他只会是一个庸庸碌碌之辈，报仇雪恨，重振剑城，这些他一直念念不忘的想法都将成为一个笑话。
莫剑尺的眼前又浮现出那几个墨家子弟嘲讽和厌恶的眼神。
“废物。”
“眉间尺。”
“终身都无法领悟到原力的人。”
“你根本不配出现在墨家学舍。”
这些语句萦绕在他的耳际，让他痛苦不已。
“不！我一定会找出办法的！不到最后关头，我绝不要轻言放弃！”莫剑尺愤怒地低吼道，他手中的木剑捏得死死的，指关节都捏得发白。
为什么无辜的人要死？为什么屠城掠地的人依然可以称王称霸？为什么助纣为虐者受人尊敬，普通人却毫无主宰自己命运的能力？钜子墨翟亲力亲为，为了救助世人奔走四方，而世人又有几个能够真正了解他的。这个世界为什么总是有那么多的不公平？我不服！
这个愤怒的少年再也忍受不住胸中的不平之气，挥起木剑狠狠地斩向空中。
剑气如惊雷乍现！！！狠狠地奔向前面那棵早已摇摇欲坠的大树。
“咔嚓！”莫剑尺手中的木剑断成两截，而前面那棵大树也巍然倒下，惊起了一群山间的飞鸟。
看着远处惊飞的鸟群，他心中一片茫然和悲愤。
莫剑尺抛下了断裂的木剑，这数年来，他第一次有些沮丧地坐在了地上，将头深埋在双臂之间。没有用，一切都没有用！因为没有掌握原力，他用了常人难以想象的毅力，用几年的时间来练习这入门的一剑，而其他弟子有一些早已经领悟到后面的所有招式。
但即便他无论怎么努力，都依然无法打开自身的识海，掌握自身原力的本源。就像是其他弟子都已经骑上骏马飞驰而去，而他依然在原地，光着脚不停的奔跑。但即便是这样不停奔跑，又真的能够赶上他们么？莫剑尺，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奈和无助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