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我独墨

  莫剑尺看着那已经成为魂器的金属匣子，匣子已经不是原本黑黝黝的模样，而是有了一种晶莹质感，像一块半透明的黑色琥珀。依稀在里面现出淡淡血色纹络，似乎是某种文字。莫剑尺惊讶莫名，难道这东西的用途竟然是这样的？这不是一个匣子，而是一整块的，经过原力洗练之后可以直接看透里面的文字，难怪先前他一直打不开。

  炼是炼成了，可这板砖一样的东西有什么用呢？难道等到考较自己能力的时候，别的墨家学童拿出了各色兵器，自己却拎着一块板砖么？这似乎也有些太难看了一点，拎着这块板砖般的魂器，莫剑尺只得无奈地苦笑。蓦然，他的笑容一滞，他又想起了一件事。

  魂器连心，若是这块板砖般的东西被毁，他的灵魂本源也会受损。莫剑尺以手击额，懊悔不及。他其实是初学乍练，一切都觉得新鲜。刚才跃跃欲试，只想到了先练练手，却没有顾忌到这一层。这下子，这只匣子反倒是一个麻烦了。想了又想，他还是叹了口气，把那个匣子贴身收好，眼神转向了他平常练习的那把铁剑。

  既然有了一次成功的经验，这次想来也不难吧，莫剑尺寻思道。

  出乎他意料的是，他再次凝炼铁剑的时候却出了岔子。那把铁剑的材质根本受不了灵魂之力的灌输，只是一盏茶的功夫就被原力的高温融成了残渣。莫剑尺呆呆地看着手里的碎片，欲哭无泪，这是他唯一的一把剑啊。这下怎么办？

  到底问题出在哪里呢？莫剑尺伸出手，捡起了一块铁剑的残渣，看来看去也没有结论。炼制的时候，他敢肯定自己没有出任何差错，只能归结为这把铁剑本身的材质实在太差。正在他犯愁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在轻轻叩他的窗户。

  莫剑尺一皱眉，不动声色地收起了地上那摊残渣，走到窗边，打开了窗。

  窗外没有人，一只鸟却飞了进来，欢快地在屋里盘旋着。“是你？”莫剑尺惊讶地发现，这正是墨家大师公输般的那只木鸢。他伸出了手掌，那只木鸢跃上了他的手掌，在他的掌心轻轻的啄着。

  “嘿，你怎么会来？”莫剑尺微笑着道，忽然他心中一动，“莫非是大师要找我？”想起了那位墨家大师，莫剑尺顿时想起了那天公输般诛杀那些阴阳家的手段，脸上的神色不禁一动。

  木鸢拍了拍翅膀，再次飞了起来，落在窗口，轻轻地啄着窗户。“真是公输大师要找我？”莫剑尺一愣。他对这位所有墨家工匠奉为大师的人，始终保持着一份尊敬。他也知道这位大师脾气古怪，性子暴烈，所以不敢怠慢，连忙跟着木鸢出了门。

  穿过了隐秘的山间小路，走了很长一段路。终于看到了那幢竹篱笆围着的木质小楼，和小楼外那把巨大的鬼斧。远远的一个老人在向他招手，是墨家大师。他坐在另一个巨大的木鸢上，在空中扑翼如飞。莫剑尺吃惊地笑了，这个巨大的古怪木鸢，像是那只小型木鸢的放大版。看得出才刚刚制作成功，在这个世界上只怕还没有人见过这么离奇的东西。

  “哈哈哈……这是我刚刚制作成功的。若非你提醒，我从没有想到过这一点，谁说木鸢无用了？这世上本就没有无用的东西，只是要用对地方才行。”那个须发皆白的大师匠般，坐在不断扑腾的巨大木鸢上。他的脸上除了笑容，竟然还有汗水。一向严肃的墨家大师匠，此时却像个快乐的孩子。一个人若非有着孩童般的好奇心，又怎么会成为伟大发明者。

  他驱着木鸢来到了莫剑尺身边，这位墨家大师得意地道：“小子，你看我这机械做得如何？”莫剑尺笑着施礼道：“以公输大师的妙手，这世间还有您做不出来的东西么？”

  “嘿嘿，还有更有趣的。这只是一个雏形，以后会更好。不过这东西耗费颇巨，要多等些日子。我想采用巨大的机簧将这种载人木鹊弹射向空中，然后木鹊便可随风滑行。我已经交待墨匠们制作去了……”公输大师一脸兴奋地道。

  “那，公输大师找我前来，便是看这机械么？”莫剑尺微笑道。

  “哦，当然不是。嘿嘿，一说起这个差点忘了。”公输大师般笑道，“我听说你正在凝炼魂器，所以想送你一件东西，跟我来。”

  “魂器？”莫剑尺神色一动，连忙跟了上去，来到公输大师的小楼之中。

  “我听说你喜欢剑？”公输大师看了看莫剑尺道。

  “是，晚辈正想凝炼一把剑作为魂器。”莫剑尺回道。

  “这么说，你还是想成为剑师。”公输大师微微一叹，“你和我不一样。我年轻时一心想的是制作如何杀人的器械，所以人见人畏。你却能想着为普通人做些实事，我原来以为你会愿意成为一个墨家匠师的。不过人各有志，能坚持自己的想法总是好事。”

  莫剑尺心里一阵感动，低声道，“公输大师的机巧之术造福后世，钜子急人之难，救人困苦于一时。无论是做什么，后世都会永远记住两位的。晚辈不想拥有同样的声名，只想问心无愧地活着。”

  “说得好！问心无愧的活着。老夫也是活了一把年纪才知道。人行于世，有几人能拍着胸膛，说自己活得问心无愧的？就凭你这句话，老夫便没有看错你。这件东西，也不曾送错。”公输大师微微一笑，将只狭长的匣子推到他的面前。

  “这是？”莫剑尺惊讶地道。

  “一把剑而已。你何不打开看看。”公输大师淡淡地道。

  莫剑尺打开了那只剑匣，从里面取出了一把剑，仔细观摩。顿时感觉这柄剑入手沉重，剑身比一般剑宽厚，却比一般的长剑短了许多。此剑整体感觉浑厚古朴，式样明显和现在常见的不同，看上去是一把古剑。

  莫剑尺缓缓拔出剑，剑锋一寸一寸展现出来。果然是一把青铜剑，莫剑尺似乎更加肯定了这把剑年代久远想法。似乎因为岁月的流逝，剑身显得晦暗无光。莫剑尺用手指轻轻抚过剑锋，顺着剑锋带来的微微凉意，感受着这把剑的淡淡的古韵。

  他突然微微一皱眉，指尖传来的痛楚让他不由自主地轻轻吸了一口气，一滴血已顺着剑锋缓缓滑落。

  他愕然地看着那把剑，根本未曾料到那看似古旧的青铜剑竟然锋利如斯。

  “这是我年轻时游历天下所得，相传出自一位铸剑名师。当时，这把剑还没有名字。那位铸剑师便称它“未名剑”。随后的很多年，那位铸剑名师所铸造的剑先后扬名于天下。唯有这把剑，依然未名。因为剑以人而名，用剑的人名满天下，剑才能扬名。此剑尚无主，故此未名。我将它送与你。”公输大师微笑道。

  “如此好的剑，我只怕是受不起……”莫剑尺摇头道。

  “你立志成为剑士。这剑，我不送给你，难道送给那些墨家工匠么？剑只能用来砍人，用来伐木砍树还不如一把斧头或者一把锯子。再好的剑，我们这些匠师要来何用？世界上的事大都如此，有时候并不需要最好，只需要最合适。”公输大师哈哈一笑道，“在我看来，这剑交给你正合适。”

  莫剑尺怔怔地看着这个老人，他发现，世间之事这位老人确实远比他看得透彻。话已至此，要是再推却，倒显得自己过于拘于礼节。而他目前也的确需要一把像样的剑来炼制魂器。于是他不再推辞，缓缓合上了剑匣。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施礼道谢。

  “好啦好啦，拿着你的剑赶紧去吧。距离墨者冠礼的时间只有十几天了，能跟学舍之中的那个人学剑，是所有剑士一辈子做梦都想不到的好事。呵呵，算是便宜你小子了。”公输大师微微一笑道。

  “啊，您……这就让我走了么？”莫剑尺意外地道。

  “怎么？莫非你还想我请你吃饭么？年轻人，我只是匠师，可不是厨师啊？”公输大师狡猾地笑了笑。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关于封魂鼎，您没有什么想问我的么？”莫剑尺犹豫了一下道。

  大师匠脸上的笑容渐渐缓了下来，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你没有向任何人提起。我也早就说过，那是件不详的物品。想不到，竟然真的一语成谶。至于它现在在哪里，你也别过问了。我早就放下它了，若不放下它，又怎么能放下心中的仇恨和怨气。既然放下了，就是真的放下，又何必去多想。”

  莫剑尺低声道：“墨铮先生问过我，但是我没有说。只是我担心些潜入黛眉山的阴阳士，他们似乎就是为了封魂鼎而来。”

  “阴阳士？哼，那些阴阳家门徒。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简直自不量力。就算是他们的阴阳家首领邹衍来了，也不可能破解出封魂鼎的秘密。我在上面以灵魂之力加了封禁之术，除非在我的手上，封魂鼎才能成为封魂鼎。否则，谁得了去也只是废铜烂铁。你大可不必理会这些无聊之人。”公输大师略微沉吟道。

  “是，那晚辈告辞了。”莫剑尺点了点头，告辞大师匠走出了小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