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我独墨

  虽然摧毁了傀儡，但眉间尺也陷入了深度地昏迷之中，他手中的剑和黑铁盒在他昏迷的时候，似乎产生了某种奇特的感应。

  眉间尺虽然昏迷，却没有失去意识，反而觉得意识出奇的清晰。他再次端坐在自身的魂海幻境之中，那一潭水池在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将他整个笼罩于其中。他想要挣脱却无法挣脱，似乎还在越陷越深。

  在一阵迷迷糊糊之中，一个人无声走到了他的身边。一袭白衣，身上有着很重地酒味。

  “白雨大贤。”眉间尺艰难地道。

  “是啊，白雨。”白雨转过头，看着眉间尺道，“其实我以前不叫这个名字。”

  “我现在很头晕，你必须跟我讨论你叫什么名字么？”眉间尺一阵苦笑。

  白雨却很认真地道，“必须讨论，因为我有过很多个名字。其中一个也就叫眉间尺。”

  “你？”眉间尺皱眉道，“这算是同名同姓么？”

  “算是吧。但是我还有另一个名字，想必知道的人更多一些。”白雨缓缓地道，“我被人称为，剑家夫子。”

  “不可能，你会是剑家夫子？”眉间尺吃惊地道。

  “我不但是剑家夫子，而且也是眉间尺。”白雨缓缓地道，“在稷下之学，我是白雨大贤。在吴地剑池，我是剑家夫子。其实在每一个特定的地方，一个人会有特定的身份，其实不必深究。你想知道我的故事么？”

  眉间尺无奈道，“如果我说不想知道，你会不说么？我看也不会，所以你就尽量简短解说吧。

  “我年少学剑，到我创立剑家之后，我的剑术已经到达了一个空前的高度。这种高度，可能之前从未有人到达过。甚至很可能之差一步，就能达到传说之中的化境。”白雨缓缓地道。

  “化境是什么境界？”眉间尺问道。

  “化境，乃是随心随性之境，再进一步就能超脱生死。”白雨缓缓地道，“但最终的化境对修行者有着极高的要求，因为我有某些不足，修为陷于一个非常尴尬的瓶颈。所以我才舍弃剑家，化名白雨，遁入这稷下之学，希望能借稷下之学的深厚底蕴助我功成。”

  “不过，看你的样子，似乎没有成功。”眉间尺苦笑道。

  “不，我成功了。”白雨看着眉间尺道，“我先天就缺少一种剑气。所以我才让善于铸剑的铸剑师一脉，选在楚地的剑城结庐铸剑。终于在剑城之主的子嗣之中有人感染了地脉剑灵。你有没有觉得奇怪，为什么你父母作为铸剑师会惨遭杀戮？”

  “这……这些你都知道？”眉间尺吃惊地看着白雨。

  白雨点点头，“因为剑是不祥之器，你身染剑气。注定了你是一把没有任何剑鞘可以藏锋的剑。你身边的人都会招致不幸。”

  “所以，我的一切都是因你而起。楚王、长生君这些仇人，也是因为你？”眉间尺看着白雨道。

  “从某方面来说是的，这都是我安排的。因为我需要你，一个代着先天剑灵之气的人。之后你上黛眉山，你的种种经历也是如此。”白雨看着他道。

  “你什么意思？你到底需要我做什么？”眉间尺看着他道。

  “我需要你做我没能做到的事情，突破我没能突破的极限。”白雨面无表情。

  “所以我的一切不幸和所有种种，都是你的安排？”眉间尺看着白雨，面无血色。

  白雨点点头，“可以这么说。但是站在更高的高度而言，幸于不幸没有任何意义。你一旦到了我这样的高度，就会明白这世间还有更高的追求。”

  “所以这么多年来，我都是一个懵懂的傻子，一直在被你暗中左右着自己的命运？”眉间尺咬着牙道。“所以我才会一直感觉自己和剑家夫子之间有着若有若无的联系。”

  “是的。你的命运很不幸，但从某种意义上，你又是最幸运的。因为你有可能达到我所说的那种高度。”白雨叹息道，“我选择在这样的环境和你彻底坦白。就是想让你看清楚自己的命运。”

  “到底我的命运是什么？”眉间尺怒喝道。

  “实现我没有机会实现的壮举，成为影响人世的持剑者。我所说的持剑者，是持天之剑，意思是掌控一切法则之人。”白雨缓缓地道，“所以我让你完全复制了我的人生轨迹，先入墨家，后师从万人敌，再在稷下之学锻炼成才。最终返回东吴，成就真正的剑家之主。你一切的一切，就连你的名字，眉间尺，也是我所设计好的。”

  “所以，你一直在玩弄我的人生。”眉间尺脸色苍白地道。“我只是一个实现你想法的替代品。”

  “是的。”白雨点点头。“而且我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天下苍生，谁能左右自己的命运？就连天子诸侯也有血脉断绝的一天，就连诸子百家的学说，也有被人遗忘的一刻。唯有真正的强者，可以超脱一切，凌驾一切。我强，我就可以操控你的一切。”

  “但你并未想过，我是否会甘愿被人操控。”眉间尺咬牙道。

  “为什么不？我虽然操控你，但你按照我计划的走下去，一定会成为更强大者。”白雨看着眉间尺道。“只要你点个头。我就会让你成为稷下九老在这次试炼之中，所最终选出的人，让你尽得一切。”

  “可是你忘记了一点。”眉间尺低声道。“忘记了我是一个剑士。”

  “剑士又怎么样？我能让你成为剑圣。”白雨缓缓地道，“甚至比剑圣更高一层。”

  “剑有刚性，宁折不弯的刚性。”眉间尺咬着牙道。

  “这么说，你要抗拒我了？”白雨皱眉道。

  “我已经做出了抗拒。”眉间尺平静地道，“我只是一个平常人，但也有着平常人的追求和信仰。若不能掌控自我命运，不如让一切彻底结束。”

  白雨冷笑道，“可惜，就算是你想抗拒，也无能为力。你只能沿着我为你设计好的命运走下去。”

  “未必。”眉间尺慢慢地从身后拿出了两件东西。那只黑色的魂器盒子和那把短剑。

  “凭这就想对抗我？”白雨大笑着道。“我可是超凡入圣，堪堪将要成为更高存在的人。”

  “毁灭生命很容易，但真正难的是赋予生命。你也做不到。”几乎是刹那之间，眉间尺手中的短剑和黑铁盒子同时化为粉末。魂器连心，他猛然一颤，但依然强行稳住身形。“就算你超脱了凡俗，但你还是小看了一个凡人的决心。若无力挣脱命运，我势必将以命相争。

  我要向你证明，强者未必能控制一切，当弱者矢志反抗。死亡未必是输，而是不甘被控制的最后反抗。墨家的精神，早已凝聚在我的灵魂之内。”

  “不可！”白雨脸色大变，猛然上前。但眉间尺胸中剑气骤然爆闪，身体已经化为了点点灵光，彻底虚化。他没有想到眉间尺会以这样一种方式自毁，以两件魂器相互碰碎，而终结自我。但一切已无法挽回。就在这一天，在稷下之学的天空之上，再次飘落了点点的血雨。（全书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