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色

  “小天，节日快乐啊，呵呵……”

  六一儿童节，吴天小朋友一大早跑到了公园那片小空地上，杨宝新就乐呵呵的向吴天祝贺道。

  “快乐，快乐……”吴天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随便应了一声，就不再言语，摆开架势就要站桩。

  杨宝新眉头轻轻一皱，这小家伙今天怎么了，要知道他平日里可是叽叽喳喳的很有点碎嘴呢。

  “小天，怎么了，不舒服？”杨宝新问道。

  “没有。”吴天情绪低落的道。

  “那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儿？来，给我说说。”杨宝新拉下吴天站桩的架势，说道。

  “唉，这日子没法过了啊……”吴天愁眉苦脸的说道。

  杨宝新不禁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小家伙整天充大人，说话口气实在惹人乐。不过杨书记脸色却保持得一本正经，道：“怎么回事儿？”

  “还不是我爸，他工作不顺心，就知道拿我撒气！”吴天愤愤的说道。

  “嗯？你爸的工作怎么不顺利了？他怎么拿你撒气的？”杨宝新眉头微微一皱，深深的望了吴天一眼，漫不经心似的道。

  吴天就道：“昨天晚上我妈做的芝麻叶浆面条，我最讨厌喝芝麻叶浆面条了，我说我不喝，他就把我骂了一顿，还逼着我喝了一大碗，不喝就要打我，你说说，哪儿有这样当老子的！哼，把我逼急了，我就离家出走！”

  “哦？离家出走？你准备去哪儿？”杨宝新又乐了。看来自己还是敏感了，这么一个小屁孩，哪儿有那么复杂？人家这话的重点根本就不和政事相关嘛。

  “我去找我姥爷去！”吴天歪着小脑袋想了想，又道，“不行啊，要不了一天就被他们找到了……嗯，老爷子，你不是说你家没小孩儿吗？要不我去你家好了，我给你聊天解闷，你管我吃饭，怎么样？”

  “呵，那感情好，不过你这挑食的习惯，我怕我家的饭菜不合你的胃口啊。”杨宝新笑道。

  “嗯，我其实不怎么挑食的，只要有肉就行，嗯，没肉的话，有鸡蛋也凑合。”吴天一本正经的道。

  杨宝新不禁又是苦笑，这小家伙还说不挑食？要知道这年头一般人家，一个月也不见得能吃两顿肉的，就算作为高级干部，杨书记家里有特供份额，也不可能天天顿顿都有肉吃啊。念及此处，杨书记又不禁感叹一声，说起来这也是自己的一个遗憾，没能把商城的发展搞上去，没能更进一步的提高群众的生活水平，就被退居二线了……

  略微一顿，杨宝新收回思绪，望了望吴天，又道：“小天，你爸因为什么不顺心的？”

  吴天一撇小嘴，道：“唉，给你说不清，不说也罢。”

  “你不说怎么知道说不清啊？你先说说试试，看我能不能听懂。”杨宝新笑道。

  “啧，这事儿要说，还是得怪我大姨夫，”吴天皱着小眉头，道，“他们厂里生产电风扇，卖得太好了，可一个什么副市长不高兴，不给他们批原料，我大姨夫就找我爸想办法，我爸也没辙，就憋了一肚子火气……唉，他们那些当官的肚子里一套一套的，谁知道闹腾什么呢，反正我是平白受牵连，以前我不喝面条，我妈就给我炒鸡蛋加馍吃，这回却差点挨打……”

  吴天说的稀里糊涂，不清不楚的，却听得杨宝新暗暗颔首，却是大略明白了怎么回事儿。

  电器二厂的电风扇项目，闹得沸沸扬扬，算是商城近段时间来最大的事情了，杨宝新对于此事自然也很是清楚，特别是电器二厂搞出第二次合作方案的时候，袁辰阳可是第一时间就向自己做了汇报，征求过咱的意见的。

  对于电器二厂这种“无组织无纪律”的行为，杨书记自然也是深恶痛绝，不过对于电器二厂这种为了工厂生存发展，敢于另辟蹊径，甘冒大不韪的行为，倒也略含赞赏。毕竟身不在其位了，看问题的眼光也就有所变化，不再像以前那样想要把所有干部都变成应声虫的想法了。

  可赞赏也只是心里想想罢了，自然不会因此就去支持电器二厂的做法的，只不过杨书记却也没有就此事向袁辰阳下达指示。杨书记不表态，袁市长心里没底儿，这才拖延了两天，只让下面局办先找张志兴问话，最后柳书记那边也没有大的动作，才下定决心亲自出面，谁知道为时已晚，被一场“报喜”行动打乱，事情只能不了了之。

  不过显然，市zhèngfu方面也并没有就此罢手，这是在原料供应上向电器二厂卡脖子了。

  杨宝新很清楚，这可不是小事。要知道当前实行的是双轨制，计划内和计划外的价格差距非常之大，就说电风扇，如果使用计划内原材料，一台的生产成本可能保持在五十元以内，而以市场价计算，则一台的成本很可能要达到七八十元，并且供应量还没有保障，就算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足够的材料！

  这是要把电器二厂往绝路上逼啊！

  杨宝新不禁有些暗自愤怒了，袁辰阳他们究竟在搞什么！好，你为了维护你市长的权威，要和柳文成斗斗，这无可厚非，可你不能把四百多人的工厂当做斗争的牺牲品，不能为了斗争去损害商城以及群众的利益！

  吴天小心的偷看着杨宝新脸上的表情，终于暗暗松了口气，看来咱冒险走的这一步棋算是走对了。

  最近吴天同学是真的有点焦头烂额，首先常天华赶到西京后，迅速开辟市场，广告打得震天响，并和西京市几家大商场签订了销售协议，第一批五百台电风扇前天运到西京，竟然只用了一天时间就销售一空——奔着“风云电扇，包修包换”的口号，产品一上架，出现抢购的架势也不足为奇。

  常天华当即打回来电话，要求赶快加量发货，可问题是厂里却生产不出来——原料没了。前期那五百台用的是厂里的库存材料，眼见得原材料告尽，厂里自然早就打了报告上去，去批不下了——人家也不说不批，只说需要时间，让回去等着，具体什么时候能批下来，却没准。

  张志兴慌忙四处打探，费了老鼻子劲儿，终于打听出来这是于副市长发了话的。虽然吴天也早就猜到了可能会出现这种卡脖子的问题，可问题真出来了，却依旧想不出解决的办法来——就算你能通过其它途径购进原材料，可那双轨制的价格，却是让人根本就承受不了！

  没奈何，吴天才把主意打到了杨宝新头上。

  根据这一个多月来的接触，吴天倒是对杨老爷子的品性多少摸清了不少，这位老爷子也许不免存在一些家长式作风——这也是老派领导的通病，不过说起党性原则来，却是高尚得多，不见得会做出为了斗争而损害国家和群众利益的事情。而对于经济建设的问题，老爷子虽然是倾向于保守派，可对于国家集体的工厂建设却也是愿意极力推动的——其实当前高层的矛盾也并不是发展不发展经济，而是“国”与“民”的争执罢了。

  如此分析后，吴天还是决定冒一次险，只是尽量的把问题模糊化，只略微一点——这种层面的人物，话也不用说透的。免得被老爷子发现咱的特别用心。

  倒不是说吴天依旧想要继续当间谍——这一个多月的接触，一老一少可从来没有谈论个任何政事问题，倒真如同师徒一般，杨老爷子教习吴天练功也越来越用心起来，只这一份师徒情谊，就让吴天不愿破坏，如果不是真的没办法了，吴天可不愿意把这事儿扯道杨老爷子身上。

  眼见得咱那不清不楚的话已经引起了杨老爷子的注意，并且也没露出怀疑咱的意思，吴天不禁心情大好，刚偷偷松了一口气，却听得杨老爷子说道：“小子，你聪明的有点过头了？”

  吴天不禁心里一跳，演戏没演全套，最后最后露馅了……不过这丫小脸上却装出一副天真童稚的表情，歪着头道：“什么叫聪明过头啊？”

  杨老爷子却微微一笑，并不接腔，转过目光淡淡的说道：“好了，赶快练功，从今天开始，站桩时间再增加十分钟！”

  “呃……”吴天不禁一愕，心情忐忑的摆起架势来，却也不敢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