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色

  “三叔，市里的力度还是不够啊，厂子马上就要开工了，可工业园的入住率太低了，到时候零件供应不上，可是大问题啊。”

  左海市天华电子厂，铁三少、吴天和常天华三人漫步在花园式厂区里，一边走，一边说着话。

  “小天，你还别埋怨市里，我可是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在鹏城那边没少大力宣传，市里能拿出来的优惠政策也全都拿出来了，可人家都不看好这边的发展，不愿意来，我总不能强逼着人家来吧？”铁三少也很有些憋屈的说道。

  如今国内吸引投资，首选就是鹏城，港商、台商成堆，所形成的“品牌效应”相当厉害，而其他地方拘于国家政策大局，即便后来追加的开放特区，在面对鹏城的时候，也是毫无竞争力可言，发展速度实在不尽如人意。

  例如左海，虽然也被划定为特区，所享有的政策方面，比鹏城差不了太多，可一穷二白的想要发展起电子工业园项目，又哪儿能那么容易？

  要知道电子工业，整个上下游产业链相当繁杂，可不是说引进几家工厂就能将问题解决了的，例如天华电脑准备生产计算机，除去核心配件需要进口外，即便是技术门槛不高的普通配件，就需要至少几十家各类零配件厂商供货！而那些零部件厂商，又需要多少家原料厂商供货？这个产业链实在太大了，左海又没有相关的基础，自然没那么容易起步。

  “唉，那怎么办？厂子马上就要开工了，总不能所有零部件再跑去鹏城调运过来吧？”吴天说道。

  “我看暂时只能这样了，等到这边厂子开工，生意红火，需求量大的话，自然就有厂商跑来这边投资建厂了。”铁三少无奈的说道。

  吴天却是有些不甘心的吧咂吧咂嘴。转头对常天华说道：“老常，风云那边有没有办法多介绍点电子厂过来？”

  “风云那边涉及的电子厂，都比较初级，也就是学习机那一块儿稍微沾边一点。不过就算过来，意义也不大。”常天华说道。

  风云电器如今虽然也算是国内电子产业的巨头了，包括随身听、学习机在内的电子产品，占据的市场份额相当大，不过终究这些产品的技术含量十分有限，即便学习机这个貌似和电脑很近亲的玩意儿，也实在低级的很，所使用的零部件对于生产计算机来说，标准根本就不在一个层面上。

  “嗯，看来是只能先熬一段时间。等着苦尽甘来了。”吴天苦笑一声，说道。

  “呵呵，其实这个问题也没有那么难。”铁三少却又轻松的笑道，“现在市里正在打算建立一个传呼机制造项目，一旦立项。再加上天华电子，号召力就足够了，很快就能引来投资的。”

  “传呼机项目？谁提出来的？”吴天却歪着头说道。

  “怎么？有问题？”铁三少立马问道，他好对于这个神童小子的经济眼光可不是一般的佩服，眼见他这样说，八成是别有见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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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能说是有问题吧，只能说眼光短浅了一些。”吴天说道。“传呼机是一个必然被淘汰的产品，现在入行，有些晚了啊。”

  “什么？现在晚了？”铁三少很有些不信的追问道。

  传呼机其实现在还算是个时髦物件，普通人都用不起的。如今成功人士的标志，就是手里攥个大哥大，那才叫大老板。而能挂上一个传呼机，也最起码是个中等老板的，普通的小老板连传呼机都不见得用得起，劳苦大众就更不用说了，家里连座机电话都没有呢。

  可以说。现在其实正是传呼机生意的朝阳时期，一台传呼机高达数千元，绝对属于暴利产品，而市场普及率空间还非常大，上马这个项目怎么能说晚呢？

  “嗯，这么说吧，这个项目如果让天华来做，倒是一点都不算晚，还有几年钱可赚，不过要是市里主导，只怕就来不及了。”吴天说道，“首先来说，传呼机项目的立项、审批这需要不少时间吧？按半年来说，都算少的了。项目批下来了，市里再投资建厂，估计资金也不是多充足吧？就算资金充足，半年后厂子建起来了，可能不能立马就开始生产？技术研发的怎么样了？好，就算技术可以使用国外的专利，那生产出来的产品，又需要多长时间来推广？现在国内人买东西，可是很有些崇洋媚外的，这么昂贵的东西，他们只怕是宁愿多花点钱去买进口货，而不愿意选择国产吧？最起码也要有个一两年的时间，让市场适应了国产传呼机质量也有保障，才有可能打开市场吧？总的下来，没有个三四年时间，这个项目是很难获得成功的，不过等到三四年之后，传呼机的暴利时代就已经过去了，赚钱可不会太多了啊……”

  铁三少听得很不服气，道：“那照你这么说，如果让天华来搞，就能成功吗？”

  “当然能成功。”吴天笑道。“这就是民营企业和国营企业在执行效率上的差别。首先，审批这一点先不说，审批的同时，我们就可以投入资金。购置设备。而技术这一块儿更不用担心，天华如今手里掌握的技术，其实已经包括了寻呼机的，研发时间可以省去，同时还不用像国营厂一样承担高昂的技术专利使用费，成本可以压得更低，而产品上市后，天华绝对不缺钱做广告，相信能将产品的市场适应周期，缩短到半年之内。就等于将暴利期延长三年，那还是有钱可赚的。”

  铁三少不得不承认，吴天说的有道理，不过却还是不愿承认的说道：“你说这些都是建立在寻呼机市场只有几年的基础上的，谁敢保证三四年后传呼机就将不再有暴利了？”

  吴天却笑道：“我敢保证啊。我说三四年还是多的，下一步大哥大将会越来越普及，并且根据国外的发展，下一步数字电话时代马上就要到来了，国内数字通讯业务一旦开始，到时候有电话打，谁还会买传呼机？传呼机不疯狂降价才怪呢！”

  “照你这么说。那是应该直接上马移动电话项目了？”铁三少皱眉道。

  吴天却和常天华相视一笑，道：“晚了，我们天华已经在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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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步电子时代来临，我们首先要看中的项目，有三大块儿。”吴天一边说着，一边和铁三少、常天华一块儿。转回到了天华电子行政楼的办公室里，“第一块儿，就是计算机领域，第二块儿，就是移动通讯这一块儿。还有第三块儿，就是数字交换机。”

  “数字交换机？好像鹏城有一家在搞。”铁三少说道。

  “对，鹏城有一家中兴。不过也没人规定只能他们一家搞嘛。”吴天笑道，“数字交换机的产业规模可是相当大的，比做移动电话、做计算机还要有前途的多呢。比如说，现在的电话程控交换机，正在建设的互联网，这些都需要相当庞大规模的交换机产品的。”

  “真搞不明白你，年纪不大，怎么能懂这么多……”铁三少不禁摇头。

  “呵呵，三叔，其实这么多都不算重点，重点是这些技术，咱们要尽快自己自主研发出来，不能将来只以来老外。”吴天说道。

  “嗯，你说的很有道理，常总在这一块儿做的也相当好，我家老爷子都提过几次了，说国内的厂商都应该向风云学习，不要一心只想着钱，只想着生产产品就行了，关键还是要掌握核心技术啊。”铁三少说道，“小天，你们有这个心，我就全力支持！你说这个……嗯，移动电话的项目，干脆就和市里一块儿搞好了，把市里的传呼机项目并进来，怎么样？”

  “我说三叔，不带这样的啊，想搭我们的顺风车，也不能这样搞吧？”吴天当即嚷道，“当初我答应来左海的时候，可是说过的，坚决不要地方上插手我们公司的经营，和政府合伙，以后运作起来太麻烦，还是算了吧。”

  “你这小子……”铁三少不禁有些不悦的架势，不过终究一笑，道，“那行，你不愿意合伙，那就算了。市里的项目也让他们撤了得了，左海的发展，就全寄托在你们天华身上了！”

  “啧，这个帽子有点大啊……”吴天不禁挠挠头。

  要知道吴天对于天华的规划目标是相当高的。那是准备发展成大型集团公司的，他希望能尽量保证公司股权的纯净，为的就是将来发展过程中的决策问题上，少一些其他股东的掣肘，特别是国营股东，条条框框太麻烦，头脑又僵化，实在不好打交道。

  所以，吴天在其他项目上并不排斥和国营工厂合资经营，却在当初建立天华的时候。特别要求了铁三少，要保证地方政府以及地方领导不要干预天华的运营。

  “三叔，要不这样吧，我再给你说个项目，你让实力来搞好了。怎么样？”吴天说道。

  “什么项目？不会又是个你看不上，没钱赚的项目，才让给市里的吧？”铁三少一脸不信任的说道。

  “哪儿能啊！”吴天立马叫屈，道，“这么说吧，这个项目绝对有的赚，至少前期还是独门生意！”

  “前期是独门生意。那就是说后期就没钱可赚了吧？呵呵，我说的怎么样，这小子啊，就是头等项目自己干，二等项目才舍得拿出来做人情呢。”铁三少指点着吴天，转头对常天华笑道。

  “啧。这个项目绝对属于头等项目！”吴天急道，“这个项目我本来是要让风云那边做的，你要是有兴趣，就和风云那边合作好了，不过得保证项目运作以风云公司为主。”

  “嗯。这样啊，那你先说说，是个什么项目再说吧……”铁三少眼尾心满意足的眯了起来。

  不过吴天一句话，又让铁三少忍不住将眼睛瞪得溜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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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具体项目内容暂时保密！”

  这是吴天给铁三少的答案。

  不过终究耐不住铁三少的追问，吴天只能再透露了一点消息——是关于影视录放设备的项目。

  不错，吴天所谓的暴利项目，正是vcd！

  vcd被誉为本世纪末消费类电子领域里，中国可能领先世界的惟一机会。

  这一点都不夸张，在当前，家庭影视录放全靠笨拙的录像机，录像质量极其有限，录放时长也被严格限制的时代，vcd这一利用一张小小的光盘，就能存储下一大盒录像带内容，并且食品质量更好的产品，绝对领先于当前世界水平，并由此结束了磁带录像机一统天下的历史，而开创光盘记录的全新时代。

  不过悲哀的是，由于当初创造者万燕公司认为在法律不健全的情况下，收取专利费是不可能的而放弃。于是，万燕当初第一批生产的1000台产品，全被国内外的电子厂商拿去解刨研究，仿制品很快充斥市场，万燕赔得底儿掉！

  而这一场国内唯一有机会在技术上领先世界的机会，也就此成了一场空，中华技术成了全球都可以免费享用的技术……

  吴天当然不忍心在看到这样的机会白白流逝，所以一早就计划了将vcd技术拿过来，将这个项目放在自己的掌控下来完成！

  “三叔，你就只管放心好了，现在不跟你说那么清楚，是因为这个项目还在技术攻关的阶段，一旦技术研究成功，到时候肯定是不会撇下你的。”吴天说道。

  “那不是说，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吗？你小子这是纯粹忽悠我呢！”铁三少嘟囔道。

  “啧。要不要我给你立个誓言什么的，你才信我啊。”吴天挠头的道。

  不是吴天不愿意细说，实在是这个项目现在真的是八字还没一撇呢。根据吴天的记忆，vcd是在九三年才被发明出来。九四年才正式生产，现在估计连研发还没开始呢，吴天自然还没去接触那位发明者呢，又怎么透露还不存在的东西？

  不过问题是，如果不说服铁三少，也不行啊——这次来左海的真正正事儿还没谈呢，就先让铁三少对咱不满了，那可就太糟糕了。

  “好了，我信你小子还不行？不过你得给我个准信，什么时候能研究成功。开始量产？”铁三少说道。

  “明年应该就差不多了！”吴天赶紧说道。

  “嗯，最好再快一些。就算你不为市里考虑，也得为你们天华考虑嘛，多发展几个有规模的标杆电子企业，对于电子工业园的发展。也是有利的，对吧？”铁三少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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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视察了天华电子，又视察了电子工业园，晚上铁书记又破例请客，邀请了吴天和常天华去家里吃饭，不过常天华却借口推辞了。

  铁三少也不在意，他和常天华这一段时间的联系相当紧密。常天华推辞，可不是不给面子，而是因为大家都知道，吴天还有正事儿要和铁三少谈呢。

  不过问题是，虽然说是去铁书记家里吃饭，可铁书记的爱人可不在左海。说不得只能从市委招待所要了几个小菜过来，简单吃了两口，两人径直进了书房。

  吴天饶有兴趣的打量了一番铁书记的书房，发现这位年轻的书记大人，书房里却很显沉稳大气。反倒和吴天印象中他后世的办公室风格大不相符——那间办公室里的装饰可显得很阳光，很有活力呢。

  这都是讲究啊，年轻时候讲究沉稳，免得被人认为年少浮躁，而年纪大了，却要讲究活力，免得被人说老而陈腐，这都是形象，都是包装啊……

  “小天，来，喝茶……”铁三少一进书房，就操起功夫茶具来。

  看来在左海呆久了，也学了本地风俗。不过吴天却一向对功夫茶兴趣不大，总感觉那小杯子喝茶太着急人，还是茶缸泡浓毛尖来得爽快。

  “三叔，我爸那边怎么计划的？”吴天一杯浓茶入口，立马就问道。

  “呵呵，你倒是够直接的啊。”铁三少也被吴天的口直心快给搞得没了脾气，笑道。

  “我就不会那些弯弯绕，三叔，你直接说吧，想把我爸弄哪儿当苦力去？”吴天更加直接的问道。

  “你……你这小子，有这么说话的吗？什么叫当苦力？”铁三少忍不住翻白眼的说道。

  “嘿嘿……”吴天终于忍住没再说狠话。

  “嗯，暂时是这样考虑的，目前有两个位子，一个是让你爸去江浙，找一个位置相当的地级市，直接上一把手。再一个是让你爸去西京，当市长，过渡一下，再上一把手。”铁三少说道。

  吴天听了这话，却不禁皱起了眉头。

  按道理来说，这两个位子基本上来说分量相当。一个是省会市长，一个是地市一把手，对于下一步的发展前景，基本上也都差不多。省会市长一旦转正，基本上也就会入省会常委了，而地市一把手，只要位子相当，一届后直接入省里，也是很轻松的。

  当然了，这两个位子也是有区别的，在省会干的话，更稳一些，关键问题是不能出岔子。而在地市的话，却是要出成绩的，只有有足够的成绩，才更容易上去。

  对于吴建国来说，发展、出成绩。那是没什么难度的，所以才说两个位子基本上分量差不多。

  “三叔，那究竟要让我爸去哪儿呢？”吴天说道。

  “我不是说了，现在还没确定下来吗？”铁三少道，“西京的位子是还有别人在争，而江浙那边暂时也没空缺，还得再等等再说。”

  “啧。那还不如直接让我爸在裕南进一步得了呢。”吴天嘀咕道。

  “嘿，你这小子……”铁三少无奈道，“小天，你回去给你爸说，让他只管安心工作就行了，别的不用操心。”

  “嗯。那好吧……”吴天郁闷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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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你的调动，估计暂时还动不了呢。”

  回到裕南，吴天很有些灰心丧气的向老爸报告道。

  其实早在裕南通过撤地建市后，吴天就开始眼巴巴的盼着老爸升官了——就算不升官。也肯定会调到一个分量更重一点的位子上去，可谁知道竟然拖了这么久，还是没消息，说不得放假回来专门跑去左海找铁三少打听了情况，却还是没消息。

  这让吴天大为不高兴，要知道吴天对于老爸已经进入正厅了，不过这也就意味着以后想要前进一步，难度都会非常大，都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的，可实在没功夫耽搁了啊。

  “暂时动不了？你见铁书记了？”吴建国却一皱眉头，道。

  “嗯？别的地方有消息了？”吴天立马来了精神，赶紧问道。

  “嗯，是你柳伯伯，他的意思是想让我去商城。”吴建国说道。

  “嗯？去商城？柳伯伯没和铁家商量？”吴天赶紧说道。

  “不知道，他只是先打电话来问我愿不愿意回商城，没说太多，可能还没透露吧……”吴建国说道。

  “那你答应了吗？”吴天又赶紧问道。

  “我当然说愿意了。”吴建国说道。

  吴天皱起眉头盘算起来。

  要知道别小看这个问题，可是相当有讲究的。要知道现在老爸可有点脚踏两只船的意思，虽然这两只船如今算是盟军，双方政见一致，合作比较紧密，可保不住毕竟算是两个派系，柳文成在京城也是根基派系的，铁家又是老牌家族，谁敢说明面上双方好像同意了吴建国在两派系间共同成长，可心里却暗自争斗所属权？

  吴建国下一步的工作有铁家支持安排，那是柳文成同意了的，而柳文成如今又私下征求吴建国的意见，想由他来安排，可就有点拂铁家面子了，这个立场可是很考验吴建国的前途啊。

  “去商城倒是好，毕竟熟悉，又有根基在，将来工作开展起来方便，可柳伯伯不会是私下决定的，没和铁家交流过，那就搞不好有些麻烦呢。”吴天担忧的说道。

  “是啊，我就说铁书记竟然不知道这事儿……不过也可能是柳书记是和铁老联系的，毕竟是昨天上午我接的电话，铁老可能还没来得及告诉铁书记吧。”吴建国说道。

  “嗯，希望如此吧。”吴天点点头，道，“如果柳伯伯和铁老通过气的话，那你去商城的可能性就比较大了，铁家那边考虑的两个位子，暂时都空不出来，他们可能会同意你去商城的。爸，你还是赶快做做准备，随时新官上任去吧。”

  “你这小子……”吴建国也忍不住咧嘴笑道，“去商城倒是好，你姐今年也报的是山大，到时候上学方便。你妈也刚好要你回来上学，更方面了，呵呵。”

  “啊，我可没答应回来上学啊……”吴天赶紧嚷道。

  “你不答应是小事，你妈的决定才是重点！”吴建国不负责任的说道，然后径直点了根烟，抱着文件批示起来，空留吴天以一脸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