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莲焚天

  宁渊立于窗边，看着窗外雨水顺着屋檐落下，形成一片帘幕。这些天来每逢打坐完毕，他总会这样看着雨景，思绪云游天外。

  体内的伤势已经近乎全好了，宁渊的心情也调整到一个阶段，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小山村呆了整整三个月，他决定再过几天便离去，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嘎吱。

  房内的门被打开，小萌穿着一身青衫，从外面走了进来。见宁渊如以往一般盯着窗外，小萌恬然的眼睛里露出笑意。“宁大哥，你每天都这样看着雨不无聊吗？”

  相处三个月，宁渊与一开始相比已经有了很大改变。他刚来时冷漠孤僻，但随着时间变长，已经能和小萌有说有笑。两人关系逐渐熟稔后，小萌便称呼宁渊为大哥。因为宁渊实际岁数比小萌大上不少，又有丰富的阅历，小萌往往能从宁渊身上听到许多有趣的奇闻，便更加喜欢和他说话。

  “我不是在看雨。”宁渊回过头，微笑着摇了摇头。

  “那是在干嘛？这窗外除了雨，什么也没有啊。”小萌有些不解，与宁大哥相处的几个月里，她发现他常常会说些自己不懂，但听起来富有哲理的话。对于这些话她苦思冥想，也想不出个什么来，只是因此觉得宁大哥高深莫测，是个有故事的人。

  “小萌，你可知道雨水是怎么来的？”宁渊今天兴致不错，主动提问道。

  小萌摇了摇头，她只知道雨水很重要，因为雨水，梯田上栽种的农作物得以成熟。但她又知道，如果雨水下得太泛滥，也有可能适得其反，将村民们辛苦栽种一年的农作物毁坏殆尽。所以和其他的村民一样，小萌对于这雨水是又爱又恨。

  “云化雨，雨落入江河湖泊，最终汇入大海。而海水受烈日曝晒，蒸发成水汽，又聚集到高空形成云，如此周而复始，循环不断。”宁渊解释完，自己先叹了一口气。最近观这雨景之际，他常常想起自己的这一生，情景交融，从而有了不少的收获。

  “这雨还有那么大的学问。”小萌显然有些惊讶，她自幼生长在村子里，所接触到的都是老实吧唧的村民，像宁渊这样能够讲出一番大道理的，还实在是少之又少。

  “不只是雨，天地万物，自有其运行的轨迹，就是人也不例外。”宁渊眼眸中露出追忆，他想起了幼年时宁考古和他说过的话，人只有不断追求强大，超脱自我，打破规则的束缚，才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一切。这句话在这些年里不断得到验证，特别是在小圆圆为了自己而死之后，宁渊对这话的感触特别深刻。若是他强大到可以无视世间一切规则，强大到令五大尊者都忌惮不已，那么小圆圆也不会死，任何自己想要保护的一切都会安全无虞。

  小萌听完宁渊的话，眼里陷入沉思，半晌，眼睛稍稍明亮，道。”宁大哥，我知道你在说什么了。”

  宁渊饶有兴趣的看向对方，他刚刚所说都是发乎本心，唯有经历过才会产生共鸣，这小萌天真无邪，真的能听懂自己在说些什么？

  小萌走到窗边，伸出一只纤纤玉手，让雨水淋在自己的手上。

  “宁大哥你看，这雨水自天上而来，最终落到地上。无论在这个过程中有什么阻力，就像我的这只手，虽然能够阻缓它落到地上的时间，但是它千折百绕，最终还是会回归大地。雨从天上降下，落到地面，这中间的一段就好比人生，无论经历过什么挫折，最终会尘归尘，土归土。等到你入土为安，才会发现往昔的一切不过是过眼云烟。”

  小萌微笑着，柔嫩的手掌一翻，刚刚集于掌心处的雨水便流落在地，最终和地上的积水混在一起。

  宁渊双目一阵凛然，十分诧异的看向小萌。这小姑娘刚刚所说的话十分富有禅理，竟连他这等涅槃境修士听到后都心有感触。一个如此年轻，未曾接触修炼之道，纯洁得像白纸一样的少女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实在是让他不得不惊讶。

  “宁大哥，怎么了？”小萌见宁渊盯着自己的脸发呆，原本笑嘻嘻的脸上顿时变得有些不自然，两颊出现一片绯红。

  宁渊这才回过神来，自嘲的一笑。乍从小萌口中听到这样富有哲理的话，让他不禁稍稍失态了一下。

  “小萌，你可听说过修道二字？”宁渊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小姑娘，觉得以她刚刚那番独特的人生见解，若是接触修炼，或许会是一个资质不错的苗子。然而想到修道界的弱肉强食和尔虞我诈，他立刻又后悔自己和她提起这个话题，这小姑娘心性善良，天真纯洁，实在是不适合修者的世界。

  “修道？可是指那些能够飞天遁地的神仙？”小萌天真的问道，出乎意料的，宁渊并没有在她的眼神中看出半点向往。这与他先前所预料的反应大不相同，不免让他有些惊讶。

  “不错，修者能够腾云驾雾，御剑飞行，寿元更是悠长远胜凡人，你不羡慕吗？”宁渊道。

  “有什么好羡慕的？那些修者天天就忙着修炼，生活没有半点乐趣，尽是枯燥的打坐。那样的生活，即便活得再长又有什么意义？”小萌撇了撇嘴巴，似乎修道不是一件令人向往的事，只有笨蛋才会去做。

  宁渊哑然失笑，这小姑娘的见解好生精辟，一句话便道出了修炼的本质。若不是这几个月的相处他已经对小萌知根知底，恐怕会认为她是一个隐世不出的修道界高人。

  “这都是谁和你说的？”宁渊好奇的问道，小萌从未修炼过，怎么会知道修者的生活是这样，恐怕是有人向她灌输过这方面的知识。

  “是爷爷告诉我的。”小萌玩弄着面前的雨水，“爷爷说，修者都是白痴，凡人要比修者幸福得多。”

  宁渊哑口无言，那茅爷的话虽然有些不中听，但他却无法否认。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他深刻的体会到，凡人是远比修者要幸福。

  能说出这样独到的见解，原本就对茅爷有些兴趣的宁渊当下觉得对方更加高深莫测了。尽管神识的探查告诉自己，那茅爷只是一个极其普通的老头子，但不知为何，宁渊总是觉得对方身上好像有什么秘密，是个自己无法看透的世外高人。

  这样的想法有些荒谬，茅爷与村落里其他的老人生活作息差不多一样，唯一的不同就是身子骨利索点，爱好抽几口旱烟，但这都没有什么，不能说明对方身上有什么猫腻。因此即便宁渊心里一直有种怪异的感觉，但从不会去多想多做什么。

  “茅爷还真是世外高人。”宁渊笑着对小萌道，这话弄得小萌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宁渊是何意思。在她眼中，爷爷一直是个没心没肺，为老不尊的家伙，根本和世外高人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当然，他还是很疼她就是了。

  “嗯？”宁渊突地皱起眉头，眼睛瞥向村口方向。

  “怎么了，宁大哥？”小萌见宁渊神色突然一变，好奇的问道。宁大哥总是很多心事的感觉，她老觉得自己看不透他。但偏偏看不透，她便越是想要将其琢磨透。以至于这段时间以来，她发现自己脑海中尽是宁大哥的身影，连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们这村子平时可有官府的人会到来？”宁渊目露沉思，随口问道。

  “官府？我们这里穷乡僻壤的，平时少有人烟，连官府的人都懒得来，听爷爷说，这里就和世外桃源一样，几百年不用向官府交税了。宁大哥你怎么突然这么问？”小萌不解宁渊为何会突然提到官府，她长那么大，只有去县城采购时才远远瞥见过县令大人的坐轿，至于县令大人的样子，却是连看都没看过。

  “这样啊……”宁渊喃喃自语，“看来你们有麻烦上门了。”

  山村门口，一群官差一脸疲惫的出现，当看到面前的村落时，众人眼中都是一喜。

  “少爷，段道长，这里竟然有个村落，我们先进去里面避避雨吧。看这样子，我们天黑前是不可能下山了。”官差头头一脸谄媚的来到后面一名满身横肉，眼睛几乎快眯成一条缝的男子面前，道。

  男子身材十分高大，但腰围也是极其吓人，他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头巨大野猪。此时他全身有些狼狈，头发都被雨淋湿了，听到官差的话，顿时冷哼一声。

  “行吧。道长，我们先去里面休息休息，让这村里的人备上好酒好肉，你我好好暖暖胃。”他的身边站着一名头戴木冠的道士，手持拂尘，体外散发一阵清光，帮他挡下了连绵不绝的雨水。不过那清光的威力似乎有限，还会漏雨，他的衣襟都湿了，看起来有些滑稽。“就依公子所言。”道士微微一笑，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一行人官差开道，胖子和道士走在中间，就这样大摇大摆的直接进了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