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识丁

  眼前最重要的事，是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唯有知晓陆惠真正的心思是什么，陆月白方能放得下一丝心。

  另外，陆月白亦是对赵师傅那头于心不安。自己平白无故地失踪了，他们定会十分焦虑。比起那同自己血脉相连的陆惠，他们可像至亲多了。

  天色渐渐暗去，门口响起一阵开锁的动静。陆月白搁在桌面上的玉手警惕地蜷起了指头，然后蓦地站立起来。

  进来的是李嬷嬷，她手拿托盘，托盘上放着不差的饭食。她将托盘放在桌案上，见屋里昏暗，又替陆月白掌了灯。

  只是脸上皮笑肉不笑：“二小姐，快吃饭吧。”

  然而回过头时，李嬷嬷却吓了一跳。

  只见陆月白正死死地盯着自己，漆黑的眼珠像是被冰霜凝固在了中间。房内灯火偏暗，更是将那眼神映照得凄惨怨毒。

  “哎呦。”李嬷嬷轻呼了一声，然后漠然言道：“二小姐，您不必用这种眼神看着老奴，不论是以往也好，现在也好，老奴不过是奉命行事。这么说吧，若有一日二小姐成了老奴的主子，老奴也全凭二小姐吩咐。”她说着掸了掸衣袖，习惯性地将双手搭在身前，施施然地离开了房间。

  房门被一锁，只见陆月白的眼神又复了原。她侧眸看了看饭菜，讶然，还不错嘛。居然不是富含黄曲霉素的馊饭馊菜！

  回过神来，陆月白也觉得肚子有些饿了。她拿起筷子，决定吃了再说，可是转念一想，又停筷了。

  吃完之后不会七窍流血而亡吧！

  陆月白想起自己之前看过的桥段，表象越是平静内里越是波涛暗涌。思过思过，到时候自己对外的结局，别变成暴毙身亡了才好。

  这菜里一定有问题，这菜里一定有问题！否则他们这么会那么好心，给自己吃这些好东西？此时陆月白心里竟越发笃定，饭菜的热烟袅袅变幻，看起来像极了一张张狰狞的笑脸。

  陆月白将筷子往桌子上一按，忐忑起来。

  不行，自己怎么可以就这么被毒死呢！

  冷静，冷静。

  她在房中大步地左右踱动。片刻，她突然在房间中间定住了，手指一举，灵光一现。

  陆月白死命地拍着门。

  啪啪，啪啪！

  李嬷嬷被引了过来，在外头不满地扯着嗓子喊：“二小姐！二小姐你这是干嘛呢！”

  陆月白用沾了口水的手指在窗户纸上戳出好几个小洞，也扯着嗓子喊：“饭菜不好吃，不好吃，快给我换一份。不然我不吃了！”

  李嬷嬷一听，颇为不屑：“哎呦，二小姐可是说笑了。这可比之前二小姐你吃得好多了，可偏偏您嫌不好吃？”

  陆月白双手死命摇着门框：“不好吃就是不好吃，快给我换！”

  李嬷嬷没有立马答话。片刻后，门外响起开锁的声音，李嬷嬷没有办法，只好进来了。

  李嬷嬷进来后，左右盼顾了下。陆月白于她身后闪过一道犀利的眼神，内心独白——

  进来得那么快，有问题！

  “哎呦二小姐，这饭菜不是挺好的嘛！您是嫌哪里不好呀？”

  陆月白往边上一坐，冷着脸言道：“不好就是不好，我不爱吃。你换不换？”

  李嬷嬷没有正眼看陆月白，只道：“二小姐，您就凑合着吃吧。今日府中来了客人，咱们这的厨子忙着呢！没空给你折腾。”

  陆月白的唇角冷冷一勾，内心独白——

  不肯给我换，有问题！

  然而陆月白也不心急，只慢悠悠地拿起了筷子，拨弄着饭菜。

  “呵呵，李嬷嬷。拐弯抹角也嫌累，我便直说吧。我知道，我虽面上是相府的二小姐，但在你们眼中却是主子不主子，婢子不婢子的。今日这菜品确实是比往常好了些，只不过或是你们觉得我不配吃这样的菜品，所以只能在这咸淡上下些功夫。”

  李嬷嬷一怔，她没想到陆月白竟会说出这样的话。于是颇为鄙夷地笑道：“二小姐，您真是想多了。除了您之外，大伙平日里还要伺候相爷、夫人、大小姐他们。还有若是少爷回来了，相府上下也是忙得不可开交，哪有那么多心思腾出来放在您这里！”

  陆月白冷笑一声：“呵，那倒是。相府下人的心思哪会花在我身上？但今日这菜的确不是淡了就是咸了，不信你替我尝尝。”说着，陆月白将筷子递给李嬷嬷，对着她点了下头。

  李嬷嬷有些愕然，并没有立马去接筷子，而是回答：“这老奴可不敢！”

  陆月白定定地盯着她，不动声色地，内里再度划过一句独白——

  不肯吃，一定有问题！

  陆月白忽然站起来，仰着唇角笑着，朝李嬷嬷靠近了几步。

  “我叫你吃，你有什么不敢的。莫不是不愿见我吃得太好，不在咸淡上做手脚，却在菜里下了毒？”

  李嬷嬷大吃了一惊，不解地皱了皱眉头，最后不满地言道：“二小姐，你这是说得什么话。”

  陆月白将筷子递到她跟前，挑眉道：“既然没毒，为何不肯替我吃一口尝尝咸淡？如果你不肯尝，莫非是默认了给我下毒的事实？”

  陆月白说着一直观察着李嬷嬷的神情。她心中盘算着，一旦确认饭菜有毒，她便出门大喊大叫咬定是李嬷嬷给自己下的毒。只要弄得人尽皆知，那幕后黑手便不得不弃车保帅。另外为避免非议，也要暂时留住自己的性命。

  熟料，李嬷嬷却翻了个白眼，十分不屑地摆了下身子。嘴里嘟囔了句：“吃就吃，莫名其妙。”

  她夺过陆月白手中的筷子，将每样菜都夹了一口。最后拿出手帕抹抹嘴，道：“二小姐这回满意了吧，咸淡适中，也没下毒。”她将手绢收起来，临走前不咸不淡地留了句：“往后还劳烦二小姐收敛些，别太把自己当回事。若真有人想给二小姐您下毒，二小姐也活不到这么大。”

  李嬷嬷跨出门槛，用力地替门上了锁。

  陆月白被搞得一愣一愣，她连忙坐下来擦擦眼睛盯着那些菜。

  还真没毒啊？自己想太多了。

  她拿起筷子夹了块肉放在嘴里，嚼完后一咽。

  “嗯？没死，还真没毒……”

  她放心地吃起来，不知不觉都吃完了。

  吃完饭，陆月白闲来无事，便只得早早地睡下了。只是刚入睡，她却被一阵摇晃窗户的轻响给闹醒了。

  陆月白弹开眼睛，只闻那轻响之中还夹杂着叫唤声。

  “二小姐，二小姐，我是芷兰呀……”

  芷兰？！

  陆月白一个激灵，忙掀开被子下床。她来到窗边，想要打开窗户，却发现窗户也在外头被锁锁上了。

  于是陆月白只好以最快的速度捅破一处窗户纸。她同芷兰，总算是管中窥豹般地见了面。

  “呀！芷兰，真的是你，太好了。”

  芷兰做了个禁声的表情：“嘘，二小姐，轻点轻点。”

  “好好好。”陆月白睁大眼睛，鸡啄米似地点点头。

  芷兰继续言道：“二小姐，白日里李嬷嬷在此处看得严，我只能趁夜里，他们松懈的时候才能来看你。你，你还好吧？”

  陆月白压低声音回答：“我还好，那你呢，你怎么样，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芷兰摇摇头：“没有没有，奴婢现在只是在厨房打打杂。待相爷解了小姐的禁，奴婢就可以回来伺候小姐了。所以奴婢想对小姐说，这段时间可千万别再冲撞老爷夫人了。”

  陆月白不解，略略沉思后问：“对了芷兰，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知道你清不清楚。我听李嬷嬷说是父亲让我在房内闭门思过。可是，我犯下如此大错，陆月瑶和柳氏岂会如此轻易放过我？这会不会，有什么猫腻在里头？”

  芷兰微愣，随即摇了摇头，竟笑道：“没有没有，这一点奴婢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二小姐。相爷仅仅只让二小姐闭门思过，待小姐改过了就自由了。”

  陆月白有几分茫然，问：“何以见得？”

  芷兰回答：“不瞒二小姐，除了少数几人之外，相爷对此事也是秘而不宣。奴婢也是悄悄打听了许久才打听出来的。前些日子，便是那东宫的太子殿下来了咱们府里一趟，和相爷议政的同时又不忘吩咐相爷要对二小姐您一视同仁……”

  陆月白的心漏跳一拍，太子刘璟？！她蓦地想起，根据前世的记忆，算日子，半年之后便是太子刘璟的求娶之日。

  那么这一切便能解释了。

  自己犯下所谓的大错，父亲嫡母不打不骂，送来的饭菜反比平日里好了点……这些，托得全是那太子殿下的福！

  可这件事的发生，却又危险到了极点。若真待到太子求娶的那日，储君的恩宠又岂是她抗拒得了的？

  陆月白不想重蹈前世的覆辙。

  芷兰见陆月白半晌不语，便唤道：“小姐，小姐，李嬷嬷好像回来了。奴婢得赶快走了，待久了会被她发现的。这段时日您务必隐忍些，这样奴婢才能快些同您团聚。”

  芷兰走了，窗前独留下陆月白一人。陆月白只觉得眼前的形势变得更加严峻，冰冷而华丽的后宫，陆月瑶日思夜寐的那个位置，于自己而言，不过是冰冷的牢笼罢了。

  既窥得先机，自己又该如何改变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