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识丁

  这回陆月白可是鼓足了好奇心，陆月瑶会送自己些什么呢？

  只见陆月瑶命人抬进一副中等大小的绣障，然后柔声细语地对陆月白说道：“你我姐妹多年自是情深。我作为长姐总想送你点与众不同的，然而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心意更为重要。于是拟诗一首，亲手作了这绣障，以祝王爷王妃白首不相离！”

  陆月瑶一手揭下绣障上的红布，露出庐山真面目。

  那是一副精美的绣障，四方八面，绣着比翼鸟，连理枝，比目鱼，并蒂莲各种好意泛滥的吉祥物。那些个吉祥物中间，却绣着一首五言八句诗。

  陆月白淡淡地扫了眼那首所谓祝福自己的五言八句诗，忽而会心一笑，将目光移到陆月瑶脸上。

  看来今日故弄玄虚的，不止她陆月白一人矣。

  且看绣障上的诗是什么？可不就是经自己修改过的，杨师道那首初宵看婚吗？

  瑾都花烛动，戚里画倾城。

  隐扇羞应惯，含情愁渐多。

  轻啼湿胭脂，微睇转横波。

  更笑巫山曲，空传暮雨过。

  那日在花园中碰到下人给陆月瑶送刺绣用的东西，陆月白便想到了这一层。她不愿自己的劳动果实成为陆月瑶对付自己的武器，就留了这一手。写下初宵看婚，摆在最显眼的地方，以此令陆月瑶误以为这就是自己所写的婚诗。

  包括那日让陆惠看过真正的婚诗之后的交代，皆是为了今日的万一。

  只是没想到自恃高贵的陆月瑶还是做了这出偷鸡摸狗的事，她抓住一切机会令自己难堪。

  真是机关算尽，苦心孤诣。

  殷红的头纱散发着淡淡的妖娆，陆月白透过这层妖娆，微笑着注视着陆月瑶的眼睛。

  只见陆月瑶眼底闪烁着各种意味，狡黠而得意，沾沾自喜地等着一场好戏上演。她似乎在说，怎么样，我看你一会如何收场！

  陆月白心中叹惜，若不是自己当下实在懒得陪她演戏，定要作出一副惊慌失措却又不敢露迹的模样。请那陆月瑶的情绪坐一回过山车，待货真价实的婚诗一出，好让她飘在云端的心情坠进谷底。婚诗未露面，已有他人诗篇欲先争风头，反客为主。然这陆月瑶的诗一出，四下众人又无端生出许多猜想。但忌泽帝在场，又不敢妄自交头接耳，私下讨论，倒是憋得心慌。

  然而陆月瑶仪态万千地一笑：“还望王妃莫要嫌弃！”

  “怎么会呢，月白谢过姐姐。”陆月白颔首道谢。

  女眷献过礼后，场上嘹亮的声音再度响起：“示婚诗！”

  内堂得到指令，牵制卷轴的长线被切断。只见那九幅卷轴从右侧起依次展开。众人拭目以待，场中所有的目光皆无旁鹜地焦距在卷轴上头

  四下响起不高不低的声音，念道：“庭中有合欢，朗照叶中央。”

  片刻后，又念：“绒缕湿胭脂，饱泽扇顶绛

  所有的卷轴纷纷铺开，竟连带出一阵不明觉厉的气势。每幅卷轴上各有一对诗句。连起来便是——

  庭中有合欢，朗照叶中央。

  绒缕湿胭脂，饱泽扇顶绛

  阴晴届月圆，三生逢人满

  华年澄似水，流转共巫山。

  椿萱赠锦匹，璧人承有愧。

  此后反哺意，源源向长恩。

  合卺诸事宜，鼓瑟渐黄昏。

  从今长相契，庭院久合欢。

  婚诗展示完后，厅堂正中尚未打开的第九幅卷轴亦为序幕作了点睛之笔。它夹在尾句“合卺诸事宜，鼓瑟渐黄昏”与“从今长相契，庭院久合欢”之间。直到婚诗收尾，方揭下神秘面纱

  只见——

  合欢花明媚成簇，随风招摇；绿叶斑驳茂盛，烘托渲染。一对燕子穿梭在花间叶里，情意绵绵。而画中间，则用颇有风骨的字体提着长合欢三字。

  众人一阵由衷的惊叹。婚诗自是一壶上乘好茶，教人口齿留香。而那栩栩如生的合欢花才更是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有几名上了年纪的文官，捋着长长的胡须，不断地赞道：“妙哉，妙哉。此番风雅真乃我大泽女子之典范！”

  刘珩忽然傻笑起来，他指点着那些婚诗画卷，拍着手：“嘻嘻，真好看，真好看。厅堂里开花咯，开花咯！”

  厅中也有人随着刘珩笑起来。但旁观的陆月白却深切地感受到，他们笑，远远不及元王的率真坦诚。他们笑，多半是一种嘲笑。

  然而座上的皇后却说：“且先不论婚诗，今日这所画的合欢花倒是令本宫眼前一亮。元王妃，可是出自你亲笔？”

  陆月白谦逊地回答：“回母后，月白拙笔，令您见笑了。”

  皇后十分满意地朝陆月白点头：“不错不错，这合欢花同这厅堂的布置很是相衬。其寓意也在婚诗中表达得尽善尽美，倒亏了你这份玲珑心思。”皇后微微侧过身去，看着泽帝：“陛下，您说是吧？”

  泽帝触摸着龙须，细长的眼睛透着慈爱的笑意：“皇后说的不错。元王妃这首婚诗，朕也很是欣赏呀！不知你们发现了没有。这里头，既藏着圆满长久的人间合欢，又不忘对父母恩德的反哺之意。女子出嫁仍谨记孝道，真是难得难得呀！”

  泽帝此言一出，四下众人皆应和道：“皇上圣明！”

  皇后立马对贴身的侍女道：“回宫后，你去将前些日子南越进贡的五彩夜明珠找出来。本宫要赐给元王妃。”

  “奴婢遵命。”

  泽帝将目光投向陆惠，笑道：“陆相呀陆相，本来只知你家大小姐出挑。没想到这二小姐与之相比亦不分伯仲。你们家真是卧虎藏龙呀！”

  陆惠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恭谦地言道：“陛下谬赞了！”

  而这个时候，陆月白才有空闲去观察陆月瑶的神色。不由地吓一跳，大概是因计划落了空，陆月瑶竟愈发地面目可憎，像是随时要张嘴吞掉自己一般。

  陆月白学着陆月瑶方才的模样，仪态万千地朝她一笑,言语在腹内活络着：“姐姐，这样的结局，可让你惊喜，可让你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