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者

  “果园和农场都设置在地表面上，所以我们一般都是直接坐索道滑下去！”走向索道的路上，简旭挥舞着手臂，开始喋喋不休，“坐飞机太无聊了，还是索道好，感觉自己像天使，可以飞！”

  “嘿，carole，你刚才说的dwight，他是外国人？”我突然意识到我的表述可能在这个世界上不太恰当，“我是说，相对于中国人而言？”

  “噢，dwight确实不是中国人。不过现在我们几乎不用‘外国人’之类的概念，根据历史老师的说法，”简旭歪着头想了想，“似乎自从几十年前人类团结统一起来与小语星毁灭做斗争获得胜利后，世界的分工和人员安排在世界重建后就没有发生大的变动。再加上各国经济文化朝世界性发展的原因，现在基本不同国家的人都是混合杂居，就更没有必要区分哪国人哪国人了。”

  “对了，dwight应该算是澳大利亚人吧。”简旭又补充了一句。

  “真有意思！”我感叹着（在自动略过某些听不懂的词语后），兴趣却立刻转移到了这个世界神情的制度上，“那你们岂不是每个人都要学习各种各样的语言？不然可应付不过来。”

  “嘿，这里有个有趣的现象。”简旭卖着关子道，“事实上，现在中文和英文是各地通用的语言。每个学校都会教授这两门语言，据说是因为在小语星毁灭战争前，中文和英文就已经被世界上四分之三的人所掌握了，而战争结束后更是几乎所有人都会讲其中一门语言，所以就不要大家再费尽心思创造一门新的世界通用语了。”简旭的脸上洋溢着自豪，我想大概是因为她便是来自于中英混血家庭吧。

  “那其他的语言呢？如果直接让他们消失掉不是很可惜？”

  “哈哈，真是君子所见略同！为了防止其他语言丢失，知识局特意在每个学校都设置了小语种的教授课程，并且要求每个人至少选择一门进行学习！”

  “真酷！那你们交流，究竟是用……”简亚似乎完全明白我在想些什么——“不过不同的基地会有不同的语言习惯，这个主要就看住在那片基地上的大多数人更习惯用什么话了。事实上，在冒险派的领地，我们更常用中文交流，因为中国人实在太多了。”简旭吐了吐舌头。

  “看来国家界限也没那么容易完全消除嘛，比如中国人会更喜欢用自己的语言！”我打趣到。

  “好吧，算你赢了！”简旭撇了撇嘴，突然又报复似的一笑，指着前面排着的长队，“哈哈，终于到了。ee，你可千万别吐噢！”

  站在入口处我突然有点脚软，原来以为简旭所说的索道应该和我们的“索道”差不多，然而，这里的索道，无疑可以说是“惊险版加豪华版的”——直通地面的索道看起来似乎有几百米长，我突然有一种玩蹦极前站在悬崖边的感觉；更可怕的是，它的座位看起来不是封闭的，只是一张暴露在半空的软椅，有两人座和单人座，除了系好的安全带，我根本看不出它有任何其他的防御措施。

  “好了，把门打开爬进去吧。”简旭站在我身后轻轻道。

  “什么？”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门？哪里有门？

  “好吧，我来。”简旭看着我一脸呆愣，忍着笑走到了我前面，双手在软椅的上半空做了一个介于撕扯和开门之间的动作，紧接着便把一只脚跨了出去。

  眼看着简旭似乎要一脚踩空掉了下去，“啊！”我的声音还停留在嗓子眼里，眼睛却看到了无法想象的一幕——简旭正稳稳当当站在空中，难道这里的人有超能力？我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

  门？我突然想起简旭刚才说过的这个词，难道······

  “傻站着干什么，快进来呀？”我的思绪还没有理清，已经坐在软椅上的简旭已经开始小声催我了，“后面的人该等急了。”

  我慌忙往后一看，果然发现身后已经是一条长长的队伍。

  “来，把手给我。”简旭朝我伸出了她的手，我来不及思考只好把手给她——“哎哟！”简旭一把把我拉了过去我直接扑到了坐在软椅里的她的身上。没时间顾及她，因为我奇怪地发现自己乱伸在“空中”的腿竟然似乎碰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

  我赶紧俯下身子伸出手去摸简旭踩过的地面，果然有一层薄薄的软软的东西，但竟然是完全透明的，我根本没有看出来。我又开始伸着手摸向四周——果然到处都有这东西！

  “嘿，你再乱动我可不帮你系安全带了！”简旭的声音似乎从远处传来打破了我的沉思。

  “你想什么呢这么入迷？”简旭看着我若有所思的模样，一边帮我系安全带一边问道。

  “这个周围是什么东西？”我疑虑丛生，“这层软软的透明的东西？还有你刚才说的门，我怎么没看见？”我一边环顾四周，拼命想用眼睛看出那层东西，哪怕只是它的一个影子，太可怕了，现在的我感觉自己就像坐在一个大型的泡泡里，随时随地可能会在泡泡破了后掉出去。

  “噢，这东西呀，”简旭满不在乎道，“就是泡沫纱咯。”

  “什么？”我感觉自己在这个世界真是蠢到家了。

  “就是一种纱呗。”简旭似乎自己也搞不清楚，“反正就是那种软软的透明的然后强度又很大的东西，用在索道的座位正合适。”

  “它没有颜色······”我忍住了后半句——“你们过来的时候就不怕一脚踩空吗？”

  “有呀，它颜色可以变来变去的。”简旭给我做示范，她轻轻在空气中用拇指划了两划，果然我发现自己的头上方出现了一层红色的雾一样的东西，“喏，现在不就变成红色了？”她说。

  “所以其实整条索道都是用这种呃，”我极力回忆着那个名词，“泡沫纱做成的是吧，我们的座位其实全都是包裹在里面的？”

  “真聪明！”简旭双手抱在胸前，眼睛却兴致勃勃地打量着我，这姿势让我突然想起了小学那会儿盯着我做题的数学老师。

  “但是光听你说看不到我还是怕怕的。”我还是有些惊魂未定。

  “嘿，别害怕，它的安全系数绝对比飞机和汽车还高，而且很好玩的，如果你在坐索道的时候记得带上一管泡泡水或者一捧羽毛，在半空洒出来可好看了！”简旭拍了拍我的肩膀，偷偷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红色棉盒示意着我打开来看——赫然是一捧白色的羽毛，“哇！”我惊叹道。“希望今天有人带了泡泡水。”简旭眯着眼睛笑着坐在我旁边，正当我开始期待着第一次滑索道和过一会的羽毛和泡泡飞舞时，她却冷不丁地开口道，“就是除了高了点，滑下去的速度快了点，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听了这话，我猛地瞪大了眼睛。“不过很多人第一次乘这个都会吐的，不用不好意思。”她还是不肯放过吓唬我的机会，继续添油加醋道。

  “准备好了吗！”简旭笑着大声喊道，没等我回答就按下了座椅旁边的按钮。我感觉整个人像被轻轻一推，一瞬间立刻闭上了眼睛，猛地抓紧了简旭的手，不敢睁开眼睛，可是我清晰地感觉自己的心脏还是在一寸一寸的往下垂，紧张与恐惧开始让我感觉轻微的眩晕——我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翻腾。

  “啊！”与其说是我的尖叫声，不如说是我在小声感叹——这并不是因为我胆子大，而是我在面对恐惧最直接的反应——我不会大喊大叫，相反的，我会惊恐得叫不出声来。

  “看，开始飘羽毛了呢！”简旭把另一只手轻轻搭在我的手上，“睁开眼吧，一点儿也不可怕。”她的语调突然变得非常轻柔，我几乎产生了一种错觉，以为是简亚在我身边呢。

  我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瞬间被这奇妙的一切吸引住而忘记了我在几百米高的事实——在清风的吹动下，一片片羽毛在简旭手中随意飘起，就像一朵朵雪花漫天飞舞——噢，不，它们不需要像雪，它们本身就足以构成最美妙的仙境，眼睛偷偷望向下面，一片片的绿色树林，还有铺满了五彩鲜花的草地，天然的山峰，陡峭的石壁，倾泻而下的瀑布，深邃宁静的湖泊……在高处看着这些景致，更有着不一样的韵味。现在的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大家都喜欢把泡沫纱设置成了无色透明——这样才能让自己更无阻碍地欣赏风景呀！睁开眼睛后的我才发现索道的滑行速度其实很慢，仿佛让乘客悠哉游哉地欣赏风景才是它的主要目的，而到达终点只是附带作用。我突然感觉自己真的是天上的仙子，正在慢慢地飞翔，看遍世间的美景。

  “我的天，你竟然不会吐！连尖叫都没有！”从索道上下来，简旭转过头来对我大声喊道，仿佛我一点儿也没有表露出什么不适是对她的一种欺骗。

  “一开始感觉可怕！不过真的好玩！”调整过不适后的我也对这种交通方式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兴趣。

  “那当然！”简旭神采飞扬地说：“一般除了有恐高症的人会选择搭乘飞机，其他人都会喜欢滑索道的感觉的！hi，dwight！”她突然朝我身后挥了挥手。

  “hi,carole”浑厚的嗓音在身后响起，我不自觉地转过身去，说话的人是个穿着一身黑色运动服的男生，理着短短的棕褐色头发，他的眼睛也是棕褐色的，整张脸看起来很僵硬，就像他的话音一样，似乎看不到什么情绪的起伏。但不可否认的是，他长得很耐看，至少我这么认为。

  “这是ee，我的朋友。”简旭眨了眨眼睛，“她是中国人。”我有一种感觉，简旭是在暗示着dwight和我讲中文，因为我曾经和她说过我的英文很差劲。她这份小小的体贴给我带来了很大的感动。在这里，我太容易感到无所适从了。

  “幸会，ee”dwight伸出手的动作有些生硬，他的脸看起来似乎有点呆板。

  “幸会。”我突然有些局促不安，特别是在碰到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后。那是一双常年摸枪的手，我猜测道。

  我们很快松开了手，dwight和简旭微微点了点头，大步从我们身边走过。

  “carole，你确定你要找他帮你摘苹果？”我扯了扯简旭的衣袖，压低了声音说道。

  “有什么问题吗？”简旭不明所以地盯着我。

  “他，”我迟疑地张口道，“看起来怎么好像有点……”我做出一副牙疼的表情，脑子里却使劲想不出适合的词来形容。

  “你一定不知道我们的carole多么有魅力，哪怕是只老虎见到carole也会变成咩咩叫的小绵羊的！”一个路过的金发女孩突然大声说道，她捏了捏简旭的肩膀，转过头来对我说：“难以想象吧，dwight这只刺猬，可咱们的carole偏偏能把他逗笑！”她的声音里似乎含了一丝嫉妒的意味。

  “噢，别这样说，他不是刺猬。”简旭小声哀求道，不过金发女孩却听不到似的，径直走了进去。

  “看来你的魅力已经大得人神共愤了！”我取笑到并立刻快步跑，因为简旭正挥着拳头冲了上来。

  “嘿，姑娘们，这里可不能打架。”一只光滑而僵硬的手把正跑过来的我拖到一旁，三秒后我看着一辆装满了苹果的大卡车在面前呼啸而过。从手的主人那空洞无神的眼睛，我判断他应该也是机器人。

  “谢谢。”我惊魂未定地抚着胸口道。

  “不客气，小姐。”机器人很客气地用一种僵硬的语调回答道。

  “嘿，robert。”简旭快乐地挥了挥手，似乎刚才差点酿发车祸的始作俑者并不是她。

  “噢，carole，你太调皮了。”这个名叫robert的机器人扯出一个笑容，递给我们两个小筐。

  “carole，我们要爬上去吗？”其实我的眼睛已经帮我寻找到了答案——除了机器人，其他人都正在爬或者已经爬上树。

  “噢，因为爬树这项指令比较难以完成，你知道的不确定性太多，所以没有完全实现高智能化之前，让他们爬树会很冒险。所以，在研发局研发成功之前，他们只能负责在树下帮我们接苹果啦。”

  简旭一边说着一边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很快地，她已经在树上朝我招手了，“快上来。”

  我为难地站在树底下，天知道从小就没有运动天赋的我根本就没有爬过树，望向粗壮的棕色树干，我就像个做菜找不到刀的厨师一样完全不知道怎么下手。“我……不知道怎么爬上去。”我的声音小得我自己都快听不清了。

  “rryee，我没想到！”简旭的表情看起来似乎在竭力忍住笑，“那边有一些梯子是给小孩子用的，我想你可以拿一把过来。”她的手指向不远处的一个角落。

  我低下头努力不让其他人看到自己发热的脸，快步把梯子搬过来。简旭看着我笨拙得像只企鹅的模样，忍不住在树上哈哈大笑，这让我突然萌生了想要揍她几拳的冲动。幸好果园里一直很吵闹，没有太多人注意到我的难堪，不然我肯定要丢死人了。看到简旭哈哈大笑的模样，我惊讶地发现dwight竟然也咧开嘴笑了一下，真是不可思议，我还以为今天他会习惯性地“面瘫”呢。

  终于来到树干分叉的未知，我战战兢兢地把一只脚踩在了主干的分叉口，在感觉到硬实后把另一只脚小心抬起，踩在了一根看起来还算粗壮的分叉的树枝上，却不料这原来是一截干树枝，脚刚踏上去便听到树枝断裂的沙沙声，我放在干枝上的脚突然踩空，“啊！”——就在我以为自己一定要摔断腿的时候，突然感觉腹部一紧，自己重新被一只手搂住腰拖到了树干上——是dwight。

  我惊魂未定地喘着气，羞愧地小声说道：“谢谢。”简旭抓着我的手，生怕我再一个不小心又掉下去。

  dwight头也不抬地揉着刚才抱我时被擦伤的手臂，“你可真重。”他只说了这一句又翻到背后继续摘苹果去了。留下简旭指着我咯咯笑了起来，我尴尬得不敢抬起头来，心里却为dwight的话和简旭的笑燃起了一丝怒意。好吧，就算我是有那么一点儿…重，他知不知道这样子说很伤女孩子的心啊？特别是简旭的火上浇油让我更觉得尴尬。

  真是的，这里的人也太直接得不懂礼貌了吧。我暗地里想着，突然为自己要在这个世界生活上一段时间而感到深深的担忧。

  “嘿，尽情地嘲笑别人的短处是一种不好的事情。”看着简旭还没有打算停下笑的意思，我气愤地朝着她扔过一个苹果，顺便把对dwight的不满一起发泄到了这个女孩的身上。

  “嘿，太不公平了，你都不说他却只责怪我！”简旭委屈地撇撇嘴道。

  “嘿，没办法，因为和你比较熟嘛！”看着她窘迫的样子，我笑出了声，心里的小心思也消失不见了，“教给你一个我们那边的词汇，”我趴在简旭耳朵边上说道，“相爱相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