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柜中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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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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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说着便往露台下跑,准备寻个僻静之处变身,飞鸾紧紧跟在她身后,不料才跑几步,就看见了李涵的圣驾。

  两只小妖只好停下脚步,双双向李涵行礼。

  “免礼平身吧。”李涵此刻还没有得到皇子生病的消息,看起来兴致不错,“方才永道长对我说,凉殿的邪祟已经除净,你们姐妹俩可以安心居住了。”

  轻凤闻言一愣,怔怔地望着李涵问:“陛下莫非一直在凉殿?”

  李涵点点头,走到轻凤面前,笑着低声道:“我去看永道士作法了,今夜正是七夕,我想……”

  说话间李涵向轻凤伸出一只手,似乎是想牵住她,然而话到一半,他的脸色忽然一白,动作也停顿下来。

  “陛下?”轻凤有点纳闷地望着李涵,也向他靠近,不料下一刻肩头一沉,李涵竟软软靠在她身上,“陛下!”

  轻凤扶住李涵下跌的身躯,慌乱中忘了施展力字诀,竟跟着他一同跪倒在地。

  “陛下,陛下?”她一径抱着李涵喊话,却得不到任何答案,肩头忽然传来一阵濡湿的感觉,不祥的预感令她一颗心直直坠落。

  轻凤脸色惨白地与李涵分开,看见了浸透自己衣襟的一片鲜红。

  “陛下!”她尖叫一声,又痴痴地低声唤他,“李涵……”

  然而眼前人只是双目紧闭,毫无血色的面容静如沉睡,嘴角不断涌出的鲜血刺痛了轻凤的双眼。她紧紧捂住李涵的嘴唇,鲜血却从她指缝间一丝丝钻出来,手心里温热的液体比任何噩梦都可怕,让她整颗心痛如刀绞。

  这时四周乱成一团,王内侍冲上前推开轻凤,一边拼命叫着“宣太医”,一边手忙脚乱地和其他人一同抬起李涵,将他往寝宫里搬。轻凤猝不及防间被人挤到一边,刚想再冲上去,却被飞鸾一把拖住:“姐姐,你不要这样,我害怕。”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轻凤六神无主地看向飞鸾,眼神发直,“不是十年吗?”

  “我不知道呀……”此刻飞鸾也是满脸惨白,不解地盯着人群里的李涵,眸中绿光一闪,“的确是死劫……莫非提前了?”

  “怎么会提前?”轻凤低头盯着自己满身的血渍,怔愣片刻,忽然抬头,“这事太邪乎,不该那么巧!”

  “什么巧?”飞鸾望着轻凤仿佛能吃人的眼睛,心惊胆战地问。

  “小猴子病了,李涵也病了,两个人同时病,都吐血,不会那么巧的。”轻凤心念急转,连声对飞鸾说,“是那个臭道士,一定是那个臭道士!你还记得他说过什么吗,他说他还有正事要办,不能惊动李涵。他能有什么正事?这事一定是他捣的鬼!”

  语毕轻凤一咬银牙,两眼中闪烁着执拗的晶光,对噤若寒蝉的飞鸾低语:“我要去华阳观!”

  她斩钉截铁的一句话,却让飞鸾退缩了三步,胆怯地咬着唇道:“可是姐姐,我们不是他的对手呀,要不,我们先去找翠凰姐姐?”

  “我怕来不及,”轻凤摇摇头,“你若是害怕,我们就兵分两路,我先去华阳观。”

  说罢轻凤转身便跑,只留下飞鸾独自困在原地进退维谷,又急又怕地掉眼泪。她回头望着寝宫中乱纷纷的人群,为仓促赶来的太医让开路,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转身向兴庆宫跑去。

  兴庆宫离崇仁坊不远,飞鸾虽没去过,却对它的位置有印象。当她钻进兴庆宫,循着气味溜进花萼楼时,她一眼就认出了躺在床榻上的杜秋娘。

  翠凰姐姐怎么变成了这样?还有,那个花少监怎么会在这里?飞鸾躲在暗处讶然观望,心中疑惑像吐泡泡,一个接一个往外冒——怎么那个凶巴巴的花少监,竟客客气气地给翠凰姐姐喂汤药?那药明明难闻得要命,怎么翠凰姐姐还在乖乖地喝?

  飞鸾不敢在有人的时候现身,只能按捺着躲在一边,睁大双眼偷看。哪知细细看了一会儿,竟隐隐觉得古怪——那花少监和翠凰姐姐谁都不说话,全不似自己和李公子互相喂饭时那样甜甜蜜蜜的,可就是这般无声相对,那两个人之间流转的气氛,却看得她双颊莫名发热,实在是好奇怪!

  也许是感觉到了飞鸾的目光,这时翠凰忽然蹙紧双眉,别开脸抗拒:“我不喝了,你下去吧。”

  飞鸾看着翠凰任性赌气的模样,越发怔愣不已。

  好在花无欢并没让飞鸾久等,很快就放下药碗离开。飞鸾趁着这个机会连忙现身,向翠凰行了个礼,先恳切地道谢:“翠凰姐姐,先前多谢你去华阳观救我,还帮我做了傀儡。你身上受了这么重的伤,也是我给你添的麻烦……”

  飞鸾喋喋不休说了许多,不料翠凰却不领情,只轻声问了一句:“你怎么会来?”

  飞鸾闻言一愣,只好收起话匣子,焦急地向翠凰道明来意:“翠凰姐姐,我们遇上麻烦了……”

  她匆匆将离宫中的变故说完,上前拽着翠凰的衣角,红着眼道:“轻凤姐姐去华阳观了,我……我就到这里来了。”

  “你害怕了,不敢去陪她?”翠凰看着飞鸾苍白的小脸,伸出手指摩挲了一下她冰凉湿润的脸蛋,微微笑道,“你不用对自己的恐惧感到羞愧,那个永道士,的确是太厉害。”

  “可……”飞鸾咬咬唇,泫然欲泣地望着翠凰,“在我落难的时候,姐姐她从没退缩放弃过,现在我也不该怯懦,可我还是害怕……你能帮我吗?”

  翠凰叹了一口气,满脸淡漠地对飞鸾道:“不要再和他作对了,我们都没有本事对付他,何况,他的目标也不是我们。”

  这时飞鸾听出话中端倪,讶然抬头问:“那么,他的目标是谁?”

  “傻瓜,这你还看不出吗?”翠凰扯起嘴角,漫不经心地回答,“那两个人不是都快死了吗?”

  飞鸾浑身一激灵,结结巴巴道:“为什么他要这样做?”

  翠凰懒懒瞥了飞鸾一眼:“这是那些凡人的纠葛,我们不用在意。”

  “可是那样……轻凤姐姐会活不下去的,”飞鸾的眼睛红起来,“她那么喜欢那个皇帝……翠凰姐姐,你帮帮她吧。”

  “我的职责是帮你,不是帮她。”翠凰摇头拒绝,然而看着飞鸾伤心欲绝的模样,素来冷清惯了的心头,竟茫茫然生出点不安来。于是她信手掏出枕下一物把玩,只要留心观察,就能发现那是一枚上等的人参。

  翠凰在人参的清香中蹙起眉。

  近来,她觉得自己心头的牵绊开始多起来,不光因为那个烦人的宦官,还有送自己人参的黄轻凤,迷恋红尘的飞鸾……芜杂的念头堵在心中理也理不清,像恼人的丝絮。是不是身体受伤了,脑袋也会跟着糊涂起来?才会让一些俗不可耐的想法趁虚而入?

  翠凰找不到答案,只能把玩着手中人参,叹了一口气:“算了,你要真那么担心,我可以帮你问问姥姥。”

  飞鸾听见这话,桃心小脸上还没浮现出惊喜的表情,就见翠凰已将手指一划,立在妆台上的铜镜顿时虚晃起来,像金灿灿的水面涌起了层层涟漪。

  虚晃的镜面先是一闪,镜中竟出现了花无欢正要踏上花萼楼的景象。翠凰见状立刻皱起眉,跟着嘬唇吹出一口气,为镜中人设下一层迷障,要他始终踏不上最后一层阶梯。这时镜面才又变化,清晰地映出了骊山老巢之中,黑耳姥姥慈眉善目的一张脸:“翠凰丫头你找我?哟,怎么飞鸾丫头也在啊?”

  飞鸾睁大双眼,眼中闪着点点泪花,一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倒是翠凰若有所思地瞥了她一眼,出言帮衬道:“姥姥,最近我们在长安遇到了一点麻烦,求您出手相救。”

  “哟,这可难得,翠凰丫头也有开口求人的时候。”镜中的黑耳姥姥闻言笑起来,颔首示意翠凰往下说。

  “不知姥姥您是否听说过,终南山的永道士?”

  “哟,这人你们可惹不得,”黑耳姥姥闻言一愣,连忙掐起手指算了算,不禁愕然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何时到了长安?竟被我疏忽了!不过这人虽然厉害,却不是嗜杀之辈,你们小心避让,躲着他就是。”

  “就是因为躲他不过,才来求姥姥的,”翠凰无奈地轻咳一声,成功地让黑耳姥姥注意到她苍白的脸色,“既然他如此厉害,我怎么从没在典籍上见过关于他的记载?”

  黑耳姥姥对书呆子翠凰很是无奈,将实情对她细细道来:“这个人是后起之秀,至今尚未对他的能力有定论,如何能录入典籍?只是听说他的来历十分神秘,很可能是太上老君座下弟子——徐甲真人的墓生子。”

  翠凰闻言一怔,不禁重复了一遍:“墓生子?”

  “没错。当年太上老君将一具白骨点化成郎君徐甲,收他为弟子,在函谷关用香草变幻成美人考验他。结果徐真人经不起考验,与美人共结连理,太上老君一怒之下将其又变回白骨,幸得同门师兄尹喜求情,太上老君才重新赐他肉身,只是那香草美人却就地化作一眼清泉,不复为人。”黑耳姥姥说到这里时,一张脸变得极为严肃,“后来太上老君羽化之后,墓室就设在泉水附近,这之后千百年一直相安无事,直到七八十年前,终南山在天宝年间发生了一场地震。一夜之后,终南山宗圣宫的住持发现太上老君的墓室裂开,从中竟爬出了一个已满周岁的娃娃……那就是如今的永道士了。”

  飞鸾听得出神,这时候才喃喃叹道:“也就是说,这个永道士,今年已经有八十岁了?”

  黑耳姥姥听了这话,在镜中忍不住一笑:“你这丫头,怎么还那么傻气?他岂是可以按凡胎算的?要说他是徐真人和香草美人所生,从胎珠化而为人,用了何止千年?”

  “姥姥又如何能笃定他就是徐真人的孩子?”这时翠凰怏怏不乐地开口,语气中颇有些不服气,“说不定他只是谁家遗弃的婴儿,碰巧钻进了裂开的墓室而已。”

  “你说的,别人又岂能想不到?”黑耳姥姥闻言乐呵呵地笑起来,对镜子另一边的两只狐狸说,“可是你听说谁家的孩子,可以在周岁熟背《道德经》的?宗圣宫的住持捡他回去,自幼养在宗圣宫的紫云衍庆楼里,授以道家心法。如果他的身世的确如我所说,那么就可知他以白骨为父、以草木为母、以清泉为给养、以老君墓为母腹,最后随大地震荡而诞生,在‘洞天之冠’终南山中长大,这样的人超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又免受六道轮回之苦,你们怎么能战胜?”

  翠凰闻言沉默了许久,与飞鸾面面相觑之后,不甘心地望着黑耳姥姥道:“难道,他真的一点弱点都没有?”

  这一语正中黑耳姥姥下怀,使她终于面带得意、神秘兮兮地笑起来:“不,他当然有弱点!这世上也有一样东西,可以把草木、水、白骨和坟墓联系起来,那样东西,就是他的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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